初见

    晴云轻荡，澄澈的阳光照抚在海面上，一片粼粼波光，青姝坐于海浪层层拍打的礁石上，目光散慢地游离在激涌的浪花上微微出神，前不久她才从蚌珠化为人形，只是自身的能力有些奇异的暴动，震地海底水兽潮生，险些掀起翻涌巨浪，引来神兽青龙来查探。

    平息了一场动乱后，那神龙盘桓着惊奇地打量她许久，方开口说话。

    一个浪蹿至她脚边的礁石，哗地一声响，窜扰了她的思绪，青姝倏地一回神，她偏过头，有些犹疑地问"真的不告诉他么？骗人…是不是不太好？″

    一条阔鼻深目，身长青鳞的苍龙盘绕于她腿边的礁石旁，闻言翻了翻眼皮，瞥她一眼，颇有些藐视，对这个盟友被如此轻易拐跑的行径有些不满，一声哼吟:

    就默认你是修练化形的青龙不好么？还是你嫌丢脸了？给你头上的两个角角又不是摆设。

    青姝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丢脸……″清灵的声音慌忙地解释，她顺手抚上头顶似是自然生长的一小截棱角，触及莹润温凉"只是他好像…很在意我，骗他是不是有些过分嘛……″

    青龙眯起眼下巴微扬，泄出一浅鼻息:

    他才刚认识你就那么热络，指不定打什么坏主意呢，听我的，他看到你的龙角应该会稍稍忌惮些，对了，今天打架累了，快给我渡渡灵力…

    它匍匐在地，向青姝的方向微挪了挪。

    青龙与她初见时，就被她身上精纯浑厚的灵力吸引，忽悠她与其订立盟约，它龙珠未凝，没有化形为人的神通，许多术法本事也施展不开，借她这精力充沛的小蚌珠充作替补，嗯……当然也不白白占便宜，以后海上称霸，它就是她的靠山，绝不会让她受欺负了去。

    只是……沟通了半响，那刚化形的小蚌精懵懵懂懂地瞧望着它，一脸纯然的模样，青龙见她一副傻相，沉思良久，才明白她刚化形可能还未生智，旋即有些欺骗小孩儿的羞愧感，但一想这海中精怪可多了去了，又不是个个像他这般好说话，说不定就有的觊觎她的灵力，直接来个剖蚌得珠。

    于是它悠悠然的唬她，果真见她吓得六神无主，颤巍巍的就答应了它。

    青姝看它趴伏在礁石上闭眼休憩，抬手举至它面前给其输送纯净的灵气，所幸她体内灵力似源源不竭，因此并不吃力。

    眺望着起伏不定的大海，她眉间盘了几丝僝僽，海风迎面吹来，也带来辽远的几声呼唤，青龙蓦地睁开双眸，眸中闪烁着飘忽的光，攒了攒浓眉，透出几分暴躁"你那便宜师兄来了……″

    是的，青姝不仅有个时时要她填充灵力的神龙朋友，还有一位最近新认的师兄。

    记得初次见面时，那日晴阳抚照，她坐在礁石之上仰头欣赏碧空如洗的天空，蓦然觉得背脊发凉，猛地扭头，只见一抹淡青的身影飞掠而至，速度极快，转瞬已落在她的跟前，一袭袍袖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墨黑的发丝被海风撩动，俊逸的面容在艳阳的映射下浮着温润的光泽，清雅出尘。

    他神情很是憔悴，一双狭长的眸泛着红

    紧盯住她，青姝能感受到他情绪的巨大波动，可她并不能分清太过复杂的感情，她的世界一向纯粹的很，克化不了其余的杂质。

    她垂目睐见他颤栗的手轻抚她的脸庞，喉头哽塞，空启了唇却连气音也泄不出一个，如此小心翼翼地触碰像是恐戳破易碎的幻梦，青姝困惑的歪头打量他，拉了拉他的手"你……怎么了？不舒服么？″含了几分关切。

    如惊弓之鸟般被扯出了沉浸的思绪，他仓皇地兜揽她入怀，头脑昏沉沉地，额轻搁于她肩头，紧密地拥着她，不切实际地抓住了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青殊这时才听到他咬出几字，浸了满腔的酸涩"我终于…找到你了…″晕着沉重的哽咽，一字一字地吐出"终于……九年了，幸好…幸好一直没有放弃……"似是欣喜若狂的痴喃，他的整个身子都在细微地颤动，震地迷茫的青姝也难受了起来，她轻偏过头，没在意这陌生的热情和她不合理的回应，顺从本心般，轻柔地拍他的脊背，和软着声道"别难过……别难过…噢″

    歌怔了怔，缓缓松开手，捧起她的脸颊，一瞬不瞬地栽进她的眼睛"我不难过..."一字一顿的道，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灌进了沙砾，"我高兴......"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似乎怕她消失，又似乎是怕自己再次失去，"我高兴...我终于找到你了……再也不会将你弄丢了。″

    青姝怔愣地睇向他，窥见他眼里渐渐染上湿濡的雾气，像是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琉璃瓦片，收揽着晶莹剔透的光华。

    那之后就被这人缠上了，青姝也并不排斥他，像接纳青龙一样轻而易举就与他熟稔起来，惹得青龙莫名其妙地与她怄气，骂她总这样没有防惫之心，早晚让人给拐了，青姝也不把它送予她的白眼放于心际，只温良无害地笑笑，多渡送点灵气与青龙，它就别忸地哼哼唧唧去了。

    未几青姝与他越走越近，两人间的交流也越来越融洽，一起出海捕鱼、捉虾、摸蟹，收集贝壳之类的海生物，一块儿游玩，其间，青姝见识了他超然的本事，顺其自然的，她提出想学那些奇妙的术法，成为了他的师妹。

    偶然得知了他的名字，歌曲的歌。

    只是他说喜欢她称他为师兄，青姝自然从善如流。

    与歌相处的时候，青姝总隐隐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有些亲昵，甚至有点依赖，非常奇异，不可言喻，最终只能归结于他是她的师兄，所以才会如此。

    睇见远处呼喊她的歌，青姝如梦初醒，如蝴蝶般扑向他。

    歌细观悬于他眼下的莹白娇颜，明露春辉般的干净，水润的杏眸洒满了细碎的光，她仰目瞧他"今天我们去哪儿玩呀？″樱红的唇张合着，旋即弯起一个灿烂的弧度，仿若天边绚丽的骄阳，映亮了他墨色的眸。

    他温着嗓轻揉了揉她柔白的发，问她"带你去放纸鸢，好嚜？"

    青姝欣快地眉头扬起，关不住眼角眉梢的雀跃"嗯嗯"

    瞭望不远处蔚蓝的天际，她看到了一大群五彩缤纷的纸鸢腾云驾雾，碾转翱翔，心底的愉悦溢出，连唇角也微微上翘。

    接过歌手中的丝线，青姝乐不可支地去追逐，奔走间，雪白的绡纱裙裾如山栀迸放如灿，身上挂坠的玲珑珠贝飞扬如水，泠泠作响，冰肌玉骨，灵动的宛如闯入凡界的精灵。

    她的笑靥在阳光下格外璀璨夺目，歌缓缓收紧手中的丝线，似是怕跑散了就再也无处可寻。他专注地凝视着她，唇边噙笑。

    眼前的画面如此的鲜活，慰藉了他早已冷却的心肺，那其中绵绵无尽的痛似乎都止了疼，歌抚上震颤的胸腔，怅怏地吐出一口气，脑海中翁鸣的记忆被切割成两片，化作细薄的刀狠狠地刺入心口，令他动荡凄怆。

    一壁是紫茉身祭紫鲛珠，迟来一步的他无能为力的嘶啸，一壁是与寄宿于鲛珠精怪的对话。

    紫茉的神魂破碎，分裂成一息神识与一缕魂魄，现下他已寻到那息神识，魂魄却沓然无踪。

    精怪提醒他，神识有紫茉本身的灵息残留，所以易被感知也易与他亲近。只是那缕魂魄应是投生入凡人体内，与他素昧平生，在茫茫人海里找寻的机率微乎其微，难入登天，即使找到了也会将他视为陌路，难以接近。

    可是，歌早已下定决心，无论机会多么渺茫，他都要找到她。

    她是他眼里照彻世间美好的镜像啊！他却弄丢了她，愧怍、自责、悔恨化作文火每天都在烹熬他的内心，捱过一天又一天，他告诫自已，务必要将碎裂的镜片汇集起来重新弥合成，不让她再离他远去……

    或许，他能踏着坎坷的旅途，挨过凛冽的寒风朔雪，重获新生。

    待到彻底熟络后，青姝也摸索出歌出行一定的规律，每逢一段时日，他总要外出几天，几乎成为了一个定例。

    只是回来时却弱如扶病，她曾好奇地询问过，歌却一笑而过，并不回答她，青姝没心没肺的，也不在意他的隐瞒。

    每当歌外行时，她就可以脱离形影不离的状态，撒了欢地奔向外界，独自耍玩。

    这日，歌照例没了踪影，青姝便溜到了人间游玩。

    破天荒地，她今日来到常去的云梦城时，平时热闹非凡，井然有序的市集今日空落寥寥，街角的摊贩们都缩在自家门口不敢出来，她一阵疑惑，正欲寻个人问询一二，就听见身侧传来一个少年清亮的声音"姑娘可是外出采买？若不是，为了安全，姑娘还是不要随意乱逛为好，以免遇到最近肆虐的妖兽。"

    青姝循声回首，就见一个少年踏马而来，身姿挺拔，头戴抹额，容貌俊美，身穿鹰纹缭绕的黑金锦袍，矜贵不凡，即便一头银发也毫不违和。

    注目的是他曜石一般的眸子，对她温雅一笑，不似守关大将的粗犷豪迈，桃花眼弯钩着，像捧云的月，反而温和万分，带着些纯稚的少年气。

    "妖兽？"青姝戴着遮面的幂篱，纱巾下的小脸露出疑惑，这么久都没见过妖兽，怎么忽然就出现了。随即又没顾虑太多，她一脸兴然，正好可以拿近来歌教她的术法练练手，顺便为民除害啦。

    青姝向那少年迈近两步，仰面问他"可以带我一起捉妖怪吗？″

    少年不由蹙眉"守卫城府是我们军营中人的职责，姑娘莫要玩笑，还是快些离去吧，那些妖兽最是凶悍残暴，若是被盯上了，只怕姑娘连性命都保不住。"

    "这样啊……″青姝撇撇嘴，不以为意，也不解释，只抬手平白变化出一汪海水，水流沿着她手指的舞动而被驱使，旋即又召应术法凝成了冰。

    她手一挥，冰球飞出，在空中炸开，化作漫天飞雪，簌簌飘零。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引得周围的人惊讶连连。她脚下轻移，盈盈翩翩地又近他一步，笑道"你看，我是会法术的，只是想练习下近期学到的术法，足以自保，而且多我这么一个，你们也轻松点不是吗？″

    虽然看不见这姑娘的样貌，但声音娇软，脆生生的，分明年纪不大。

    即便周身的随从见她露的一手都来劝他，好减少些应对妖物的压力，可他依旧眉头紧锁，怕这年纪轻轻的姑娘轻敌，一个不慎就受伤了。

    少年抬眉刚想拒绝她，青姝连忙道"你不要我去，我也会偷偷施法跟去的，飞檐走壁什么的我可都会哦……″一双杏眼瞄着他，又软下语气说"好嘛好嘛，我保证，绝不添乱，行不行？″

    倒不是添乱的问题，只是担忧她的安危没有保障而已，少年有些顾虑，却拗不过她一直缠着，无可奈何地点头笑道"好吧，在下会尽量护姑娘周全的。″锋利的眉眼被这一笑冲淡了凌厉，从铮铮铁骨里生出温柔来。

    "对了，″他拱了拱手，“在下祁明耀，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哦哦，祁将军，我叫青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