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那时彩虹（9）
从那天晚上过后的一个星期里，越前都有意无意的躲着赤司，因为他承认自己的确是被吓到的。这也不能说越前胆小什么的，毕竟一个一直以来都对自己温柔疼爱的人突然间转变了性格，这件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更何况是失去双亲后只有赤司一个人可以依赖的越前。不是因为害怕而疏远，而是他想仔细观察一下赤司，仅此而已。 而对赤司来说，十几年来的人生一向无往而不利，他自然不会允许唯一重视的弟弟疏远自己，特地抽出一个周末的时间，带弟弟前往位于东京郊县的赤司家的马场，想借此机会修復彼此间稍微出现了裂痕的关係。 赤司是这么说服越前的：“龙马不是在作文里写过雪丸吗？但龙马只是听我说过，幷没有真正见过雪丸吧，光靠听是写不好作文的哦。” 鉴于之前那篇零分作文的沉重打击，越前细想之下也觉得赤司说的很对，幷没有过多反对也就答应了。最重要的是，赤司在说这些话时，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半点都看不出有为那天的事生气的地方，反倒让越前觉得如果自己再拒绝就过分了。 于是，兄弟俩乘着由管家中岛亲自驾驶的专车前往马场，一路上虽然交谈不多，气氛倒也其乐融融，完全看不出几天之前发生过的不愉快。 越前是第一次来这里，一下车就被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草场给吸引了，如果不是手还被赤司握在掌心，他恐怕就要克制不住小孩子心性直接冲过去，在开满各色野花的草地上肆意翻滚了。因为蓝天白云下的草场真的很美。 静静凝望清澈得可以倒映出天上流云的琥珀猫眸，赤司觉得胸口柔软得不可思议，一把握紧弟弟的手拉到身前，托着精緻的脸颊转向马厩那边，用带着些许暗哑的嗓音柔声道：“雪丸来了。” 雪丸是一匹非常漂亮的母马，通体雪白没有一点瑕疵，是赤司六岁那年母亲送给他的礼物，他一直珍爱至今。闲暇的时候，来这边与爱马相伴是赤司最喜欢的休闲方式，近日却因为父亲越来越繁重的教导许久没来了。见雪丸一见自己就兴奋的打着响鼻，赤司牵着越前走过去，轻抚着柔顺洁白的鬃毛轻声道：“雪丸，这是龙马，我的弟弟。” 有点想像赤司那样抚摸这匹漂亮的马，又有点怯意，越前望着马儿漆黑的眼眸，犹豫了一下便对赤司道：“我可以摸摸它吗？” “当然了，这有什么好问的。”握着弟弟纤细的手指一同抚上雪丸的颈，赤司不动声色的用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很满意精緻的面孔上浮起的一抹不加掩饰的纯真笑意。 “它真的好漂亮。”这一刻，越前终于意识到自己曾经的描述是多么言辞匱乏，眼底泛起些许的不好意思。而雪丸仿佛也真有灵性，初次见到越前竟也不怕生的凑过去用鼻子蹭着他的脸颊，眼神中有一丝亲昵，逗得越前怕痒的闪动又捨不得与马儿亲近的机会，笑得一边喘气一边轻叫：“你别舔我呀，痒的。” 看着一人一马亲热的互动，赤司心中生出微微的妒意，仿佛在嫉妒爱马可以肆无忌惮的亲近弟弟，而他却要小心翼翼生怕引来弟弟的抗拒。忍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也到极限了，伸手环住越前纤瘦的腰把他往身边拉了拉，对好不满意看过来的琥珀猫眸微笑道：“想不想骑骑看？雪丸喜欢你，会肯让你骑的。” 看看对自己微微低下头颅的雪丸，又看看眼中含着宠溺笑意的赤司，越前不自觉的红了红脸，垂眼小声道：“我不会……”但被赤司这么一提起，他还真的好想骑一骑这匹漂亮的马儿。 “没关係，我教你。”示意中岛把马鞍递过来替雪丸披挂上，先把越前扶上马坐好，赤司回身接过中岛送来的便当，翻身上马。一手握着繮绳，一手搂着弟弟因为紧张而綳直的腰，他轻轻一夹马肚，雪丸便听话的朝草场深处慢慢走去。 “我们两个会不会太重，会不会压到它？”一心都在马儿身上，越前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紧紧贴着赤司，回头小声道：“要不我还是下来换一匹马吧。” 轻笑着摇头，赤司把越前不知该往哪里放的手搭在繮绳上，自己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捏了捏，道：“不用担心，这点重量对雪丸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略微一顿，他突然一抖繮绳，道：“坐好，要加速了。” 雪丸对赤司的命令反应极快，几乎在他说话的同时就已撒开四蹄小跑起来，惊得毫无防备的越前不自觉轻呼了一声，紧张的抓住赤司的手臂，瞪大眼眸有些慌乱的看着急速朝后退去的景色。从未体验过马背上的颠簸，他强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被越来越快的速度吓到了，也顾不得什么不好意思，一扭头把脸埋在赤司的胸口，颤抖着叫道：“慢……慢一点啊……” 弟弟难得的示弱和主动让赤司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不动声色的低下头用唇去蹭了蹭有些苍白的脸颊，在他耳畔呵出略显灼热的气息，低低笑道：“别怕啊，龙马。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还是不敢睁眼，越前转身紧紧抱住赤司的腰，整个人都快要缩到他怀里去了。没办法，只有感觉到赤司的存在他才能没那么心慌，至于这样子是不是很丢脸，他此刻已经完全没心思也没精力去在意了。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结果，赤司的心情很愉悦，也就不再继续去吓唬脸色都有点苍白的弟弟了，慢慢收紧了繮绳让雪丸减缓速度。走到一条小溪边停了下来，他率先跳下马，然后把越前抱下来了，半搂半抱的走到不远处一棵大树下准备休息一会儿，享用中岛特地为他们准备的野餐。 坐了一阵，又被赤司捧着脸喂了一点冰凉的果汁，越前总算是缓过来了，也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羞恼。不满瞪向满含笑意的赤瞳，他嘟噥道：“好过分，明明知道我不会骑马还让雪丸跑那么快，坏哥哥！” 一声“坏哥哥”让赤司莫名生出了一点不该有的邪念，眼色都突然深了，久久注视着气恼不已的猫眸。是不是该把弟弟冠以的这个罪名贯彻得更加彻底一点，是他此刻心里在纠结的事，但为了事后不让弟弟躲自己躲得更远，他最终还是忍下了，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笑。坐过去一些把弟弟搂在身边，打开便当盒拿了点食物投喂，赤司淡笑道：“好啦，别生气了，等下我教你骑马，学会了就不害怕了。” 精神紧綳得太久，此刻放松下来，越前感觉到了一点倦意，遂懒懒的倚靠在赤司身边张嘴吃着美味的饭团，眼眸追逐着正在不远处吃草的雪丸，小声道：“其实，小时候mama也送过我一隻猫的，叫卡鲁宾。后来她和爸爸出了车祸，我怕自己照顾不好它，就把它送给邻居了。” 这是赤司第一次听到越前说起已过世的父母，不禁微微一怔，眼底泛起一抹怜惜。他知道这个弟弟虽然什么都不说，一定还是很思念亲生父母的，比起来他还有一个父亲，已经算是幸运了。把手臂收紧一些搂住越前，赤司抬手抚摸柔软的墨绿发丝，问：“是一隻什么样的猫。”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对那只猫好像是有点印象的，如果没记错，应该是白色的皮毛，脸和尾巴是褐色的。但什么时候见过，他真的想不起来了。 “嗯……好像是喜马拉雅猫吧，眼睛是蓝色的，比黑子学长的瞳色要深。对了，它身上是白的，但脸，耳朵，爪子和尾巴都是棕色的，很胖，很爱睡觉。”提起曾经的爱猫，越前双眼绽放出一抹明亮的光，但又想起再也见不到了，他又觉得伤感，慢慢垂下了头，一声不吭的继续啃饭团。 “这么说起来……我应该是见过那只猫的。”眉心微微蹙起，赤司沉默了一阵，在越前惊讶的注视下轻声道：“小时候的事记不太清楚了，但我记得是见过的。等回家我找找小时候的相册，说不定还有照片。”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他刻意遗忘了童年的事，为的是不让自己深陷于丧母之痛，因为他是赤司家唯一的孩子，要忙的事情还很多，没有太多时间去守着回忆悲伤。不仅父亲不允许，他自己也不允许。 “唉？真的吗？”原以为自己和赤司的交集都是在被收养之后，此刻听对方这么一说，越前不自觉一怔，脑中泛起一丝模糊的记忆。好像小的时候真的和一个比自己要大一点的孩子玩过一段时间，但从某天开始，那个孩子就再也不出现了，他好像……好像是这么叫那孩子的：“小征……哥哥……” 低且模糊的叫声，赤司却听清楚了，只觉胸口那份縈绕的柔软一直在扩大，最后让他的心都软得不可思议起来。无法克制的将弟弟小小的身体往怀中一搂，收紧手臂抱住，他垂眼看入有点茫然的猫眸深处，哑声呢喃道：“我在的，龙马。”这一刻，赤司意识到自己初见弟弟时那种莫名的亲切，以及熟识后发自内心的疼惜，可能真的和他们小时候有过交集有关係，他决定回去之后就要去翻找那些刻意收起来的相册，他不想遗落了关于弟弟的任何记忆。 吃完一顿美味的午餐，又有温暖的阳光照耀，越前困意上涌，不知不觉间便枕着赤司的腿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极是安稳，连同梦到的都是小时候与父母快乐的时光，当然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影子。甜美的梦境让他醒来时唇角带着一抹笑意，睁着朦胧的睡眼看着静静注视自己的赤瞳，他不自觉的微启嘴唇，慵懒的叫了一声：“小征哥哥。” 低应一声，赤司把越前扶起来坐好，一边替他穿着自己的外套，一边含笑道：“龙马，我很高兴你这么叫我，但只在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这么叫，好吗？”因为这么亲昵的称呼，他不愿与别人分享。 “可以是可以……”回味着刚才不自觉间叫出的这个称呼，越前觉得太过亲密了，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有些不自在的撇开脸去，他忍着脸上微微的热，嘟噥道：“回去吧，别让中岛爷爷等太久了。爸爸不是说晚上要找你吗？” 想想晚上要面对的父亲的考核，赤司虽然不担心但眼神还是微微沉了下去。眼看天色的确不早了，他唤来在不远处玩耍的雪丸，将越前扶上马去，对再度流露出一丝紧张的猫眸笑道：“别怕，我会让雪丸慢慢走回去的。” 而回应他的，是越前不甘示弱的低哼一声，骄傲抬高小巧的下頜，道：“我才没有怕，雪丸很乖的，一点都不可怕。”别以为他没有想明白，之前都是这个坏哥哥在使坏！ “是啊，雪丸很乖，等有机会再来看它吧。”丝毫不觉得越前是在挑衅自己，反而觉得那么骄傲的表情真的很可爱，赤司愉悦的弯起眼眸，牵着爱马朝来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