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你不用跟着我！”

    陆明呦回身，瞪向身后亦步亦趋的王公公，心情烦躁至极。

    她昨晚没睡，又困又累，现在右手掌心又被琵琶弦划得跟烂rou一样，疼得要命。

    滚呐！

    有事不出现，无事献殷勤！

    王公公注视着她手上的伤，躬身，语气严肃地说道：“陛下龙体要紧，请允许奴才先给您上药包扎。”

    “上药包扎？”

    陆明呦忍不住笑，走近，问道：“我昨天要是死了，你现在给我上药包扎有用吗？我知道你是黎江的人，你不用在这跟我惺惺作态。”

    她也不相信王公公的药，往里面随便加点什么东西，她死得透透的。

    就这么着吧。

    流点血全当放血了。

    “公公止步吧。”

    陆明呦步步后退，确保王公公停在原地后，终于转身，大步离开。

    然后身后很快又传来脚步声。

    陆明呦怒然回头。

    “我只是想为陛下包扎而已。”王公公躬身垂首，袖着手，显得很可怜。

    可怜？

    她朝不保夕，要不是黎江昨晚手下留情，真给她一刀，然后说她突发疾病暴毙了，今早百官连屁都不会敢放一个，她才叫可怜好吧！

    陆明呦实在无计可施了。

    如果黎江是个权臣，她当上皇帝，装无辜装无害，她还能苟着偷偷发展势力，但是黎江是个有志青年，简直疯了！

    禅让制。

    禅让制都是传说中的故事了，他却要倒行逆施，逆天而行。

    陆明呦知道黎江注定失败，但是此时此刻，她阻止不了黎江。

    先天不足，便是如此。

    身体不好，势力也不行。

    “王公公。”

    陆明呦把琵琶往地上一扔，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侍卫，无力地说道：“你看他们，他们只需要黎丞相的一声令下，便可以立刻杀了我。”

    “昨晚，黎江之所以没对我动手，只是因为我弹琵琶，让他想起了他jiejie。”

    “但是明天呢？”

    “等我其他兄弟姐妹都死了，等他仇人的孩子只剩下我一个呢？”

    王公公趁她说话的时候，过来给她包扎。

    陆明呦的心情很受身体影响，身体状态差的时候，她就头疼，头疼就忍不住想死。

    “包扎好了？”

    “你别跟着我了。”

    陆明呦蔫蔫地捡起地上的白玉琵琶，继续一个人往前走。

    皇宫很大。

    她走得快晕过去的时候，终于到达了清凉殿。

    这是先皇赐予十四公主的一处宫殿，用于夏日避暑，里面移植了许多苍天古树，当年也是堪称劳民伤财的举动，但效果的确惊艳，踏进宫殿后，仿佛误入了一片清凉森林。

    她与十四公主吵了一架了，十四公主便回封地了。

    而这座清凉殿也一直空置。

    吵架是假的。

    空置也是假的。

    “十四。”

    陆明呦走了一路，累得跌坐门口，有气无力地喊道。

    殿门打开。

    陆若辰从里面走出来，她像自带王冠，美得沁入骨髓而又具有威严，抬眸挑眉间，是天边红霞成精，是玫瑰石榴染色，即便是该低调的时刻，她也一身红裳，看向陆明呦时，因为这是亲meimei，所以眉宇间略带宽容慈悲，像天神俯身，悲悯人间。

    陆明呦长大懂事之后，少有自卑的时刻。

    神山学习过的人都这样，有钱没钱，有地位没地位，论其本心，都有傲气，傲气来源于他们经过系统学习后的清醒。

    再美丽精致的衣裳，穿在哪个世家小姐的身上，她也不曾羡慕过。

    因为她知晓那些世家小姐的命运，一辈子从父、从夫、从子，在四方小小后宅，围着夫君子女打转，既不能保证夫君不移情别恋，也不能保证女儿的未来，后半生依靠儿子，而儿子未必看得起她。

    她不想成为那样的人，所以她毫不羡慕。

    就连朝堂上的狗官也是。

    陆明呦知晓男子身份更有利，但她从来不想成为男子，她的人生，少受一分苦，多尝一点甜，她就长不成今天的样子，她或许就是另一个人。

    谁想成为另一个人呢？

    她不想，所以她不羡慕谁。

    唯有陆若辰例外。

    她甚至，羡慕陆若辰的母亲、舅舅。

    陆明呦不是没见过那些被宠着长大的女孩，再宠，也就是一副丰厚的嫁妆打发了，因为女孩子吗，难道指望她顶天立地？

    那些被宠着的女孩子嫁进婆家后，往往都过成了苦水。

    少数幸运儿，一举得子，抱着儿子继续过被宠爱的生活。

    陆明呦也不羡。

    她羡慕的是陆若辰。

    陆若辰的母亲、舅舅，是真的把这个女儿、外甥女当成了储君培养，而非宠上天的娇娇女，而非会有丰厚嫁妆的娇娇女。

    她没有嫁妆，因为她本身就是继承人。

    她不会成为妻子。

    因为她母亲、舅舅培养她，便是让她成为天下君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