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件事盼望着开学
夜枭子·二十岁 夜枭子从未这样盼望着开学，他已经和他亲爱的男朋友分开了整整一个夏天。就像是冥董承诺的，夜凌云在大三的那个暑假，便提前到了冥界集团实习。夜枭子对此格外不满，他的男朋友十八岁年纪轻轻就要去打工——“如果你再小两岁，我一定要告他们雇佣童工。”他像是全然不记得最初自己用类似的事要挟夜凌云了。 电话那边夜凌云像是笑了一下：“你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带回去。”夜枭子稍微想了一下：“我想去迪士尼。寒假我们一起去好不好？”“你父母那边？”夜凌云有些迟疑。而夜枭子啧了一声，模仿着夜mama的腔调：“小云呐，小枭就交给你照顾啦，他要是欺负你，你就来找mama。” “别这样，枭子。”夜凌云有些无奈，随手在平板上搜着上迪攻略，“你父母愿意接受我是一件好事。” “你要是他们亲生的，那就更好了。”夜枭子回道，“你要是真的想买什么，给他们买好了。虽然我总觉得早了一点，我们才在一起多久。我才二十岁，搞得像三四十对于结婚急不可耐一样。” “你是直接回学校，还是先回蓝弧市？”夜枭子问道。夜凌云查了一下日程：“我这边结束，离开学大概还有一个星期。先回蓝弧市好了。”“要回孤儿院么？”夜枭子把来他家里的话咽下。“还是回去一下的好。”夜枭子听见他声音说道，于是应道：“那到时候我再去接你回家。”“好。” 夜枭子·十九岁 夜凌云出生即被遗弃，紧接着被孤儿院收养，六岁上学那年，得到了冥界集团的资助。他的确没有辜负冥董的期待，小小年纪天资聪颖，年幼的夜凌云和冥董证明了他的天赋，并且在小学第一次跳级之后便要求了第二次，冥董并没有答应他——“他觉得我年纪太小了，过早接触比自己年纪大的孩子并不是一件好事。”夜凌云这样解释道——于是第二次跳级便推到了初中。 而夜枭子知道这些，大概要从夜凌云的生日说起。 大一升大二那个暑假的尾声——那时候他们刚在一起，在那年夜枭子持续了一个春天的、有意无意明里暗里的撩拨之后，在一个他们一同从图书馆离开夜晚，拥挤的电梯里，夜凌云牵住了夜枭子的手——夜凌云即将在秋天迎来他的十八岁，夜枭子心想他总不能错过这个日子。他参考了龙戬和天羽的建议，否决了火麟飞的三个极其不靠谱的提案，忽略了苗条俊的调侃，在得到夜凌云的允许后直接翻了他的购物车。 “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么？”夜枭子看着他几乎空空的购物车，为数不多的几个是夜凌云竞赛需要的零件。夜凌云摇了摇头：“怎么问这个？”“你的生日礼物。”夜枭子把手机递给他，忍不住贴过去。 “谢谢。”夜凌云换个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但是我的确没有什么想要的。你知道，我想要的都可以自己得到。而且，我也不过生日。” 夜枭子摆弄着他的手指，他对夜凌云的情况了解一个大概，心想大概和夜凌云在孤儿院的日子有关，一时间不太知道如何开口。于是他将手指穿插进夜凌云的指缝里：“我给你过好不好？” 夜凌云有些为难地开口：“可我并不知道应该在哪一天过。平常用的那个日子，是院长登记时随口报的。”夜枭子眨了眨眼，仔细而小心地打量着他。夜凌云被他谨慎的模样逗笑：“这些事情对我来说，仅仅只是发生了而已。你不用担心我。” “我知道，”他跪坐着，“但是，夜凌云，有时候真的看不出来你的样子和你的经历有什么关系。还是说我知道的太少了？” “我是什么样子？”夜凌云笑了一声，露出有些得意的笑，一副时刻准备迎接掌声的模样。然而不等夜枭子夸他，他便开始数着身上的标签：“天之骄子？年少有为？天赋异禀？”夜枭子听他说着，虽然不能否认什么，但是还是嘴角一抽，掐了一下他的手指：“你真是个自恋狂，你这样自大小时候一定挨过很多人的揍。” 夜凌云却真的低头思考一下：“两次。”“什么？”“两次挨打，一次我八岁，一次我十二岁，都是和孤儿院里的其他人。那之后我打架就没有输过了。”夜凌云有些不屑地一哼，“其实我十二岁那次也不应该输的，如果对方没有突然叫了初三的学生过来，明明说好了一对一单挑的。” 夜枭子静静看着他，忽然扶额：“还好，还好我那时候没有和你打一架。”“高中么？”夜凌云嗤笑一声，“放心，按照你的一千米成绩，真的打起来你还是有机会逃跑的。”夜枭子气结，喉头滚动几下，作势和他闹在一起：“夜凌云——”夜凌云顺势握住他的腕子，侧过身来把他往怀里一带：“这个速度可不行啊，枭子。” 夜枭子挣扎着想把手腕从他掌心里抽出来，有些气急又有些无奈道：“你那冥董资助你的时候，知道你这样么？”“他知道。”夜凌云减轻手上力度，看着他抽出手揉着腕子。 “什么？”夜枭子停下动作，有些懵地眨了眨眼。 “我说，他知道。”夜凌云牵着他腕子，替他看了一下，没有红印，“我说了，我八岁的时候打架输了。他那个月来看我时，和我说了这件事。我以为他会教育我不要打架，但是他说，我输了是因为我太弱小，而弱小注定是无法生存下去的。” 夜枭子拧着眉：“这是现代社会，他怎么还教你弱rou强食那一套？”夜凌云挑了一下眉，夜枭子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看起来你还很吃这一套。” “不是我多吃这一套，是我和这一套十分契合。”夜凌云解释道，“虽然，我的院长并不喜欢这些。他有点像雪皇老师，更喜欢谈一些友爱、真爱一类的。只是，我从来没听见去过。不过，”他吻了吻夜枭子的腕子，看着他蹭得红了耳尖，“我现在或许愿意听一听。” 那之后一连很多天——并且在此后的几十年里——他们断断续续聊了很多，夜凌云自己、孤儿院、冥董，甚至提了一下雪皇老师。他们在漫长的讨论之中，有着大大小小的分歧，夜凌云据理力争，夜枭子说不过他便开始诡辩，被戳穿后美其名曰“扭曲规则”。 但是他们达成了一个共识。 “虽然我对你未来老板那一套没什么兴趣，但是，”夜枭子叉了一块冰镇西瓜，“雪皇老师那一套也很没意思，爱呀爱的，难怪他们七班早恋人数那么多。不过上课听她讲那些很愉快，毕竟一节课轻轻松松就水过去了。” 夜凌云觉得他说的对极了。 有一天，他们聊得十分尽兴从而错过了午休，夜枭子后知后觉地犯困，环着他的腰腹头一倒沉沉睡去。夜凌云便拿过了ipad，看着下学期的课本。 两个人就这样忘记了时间，直到门锁响起时，夜凌云还没有注意到什么，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重物落地。“怎么了？”夜凌云低头看一眼被吵醒而又困倦的夜枭子，又看了看门口的女人，试探着叫了一声：“阿姨好？” 刚在一起的小情侣被夜mama教育了一顿——“要睡也不能在地上睡啊。小枭不懂事，小云你不能被他带跑呀。” 夜枭子·二十岁 夜mama非常喜欢夜凌云，喜欢到夜枭子一度怀疑自己有一个不小心走丢的弟弟。而夜凌云无奈地耸了耸肩：“大概家长们都喜欢学习好的。”总之，就像夜凌云说的，这是一件好事。 至于夜爸爸，在知道夜凌云和冥界集团有合同之后，就冥董长期以来的弱rou强食论，和夜凌云进行了深刻的探讨。两个人走出书房，夜枭子忐忑不安地对上夜爸爸的目光。而夜爸爸长叹一声怒儿不争：“你再这样摆烂摆几年，到时候夜凌云估计就不是你的男朋友了。” 夜枭子对此无言之余只有愤愤——他又不是没卷过，他卷过夜凌云了么？ 而现在，在夜mama得知夜凌云要回来之后，夜枭子被赶出家门，早早在孤儿院外等着，把《小白菜》在心里唱了七八遍。夜凌云出来时，便看到他这副样子，他走过去，挨着夜枭子坐下，将头轻轻靠在夜枭子肩上。 “怎么了？”夜枭子动了动脖颈，夜凌云的呼吸撒在他皮肤上，有些痒。夜凌云没有说话，坐起来问他道：“去你家？”“是你家还差不多。” 夜枭子打好车，等待的时间里，孤儿院里悄声踱出一个老人。夜凌云平静地叫了一声：“院长。”夜枭子当即摆出那副对同学家长百试不爽的乖巧模样，问了一声好。院长看着他：“是小云的朋友么？我还没见过小云的朋友呢。”夜枭子应了一声，随即有问必答，偶尔说一些俏皮话。而夜凌云始终没能插上话。车很快就到，两个人同院长道别。 进了小区，夜凌云和夜枭子肩并肩走在路上，影子被路灯拉的忽长忽短，和树荫混在一起。“刚才装得不错，”夜凌云笑了一声，“很乖，很听话，院长很喜欢这样的孩子。” 夜枭子扬了扬眉：“听起来像是院长不喜欢你。”“不，他只是遗憾我没有活成他期待的样子。”夜凌云淡声道，“太锋芒毕露——他总这样说我。”他眨了眨眼，“而且你也领教过了，枭子。”“并且你没有悔改的意思。”夜枭子凉飕飕道。夜凌云看着他笑了一下：“我很抱歉。” 他们并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毕竟他们很快到了家里。夜mama收下了夜凌云带来的小礼物，拉着他东问西问，问他实习适不适应、孤儿院怎么样了，夜枭子窝在夜凌云身后打着游戏。夜爸爸就在这个时候再次怒儿不争，夜mama护着儿子，两个人小小地争执着，而夜枭子随手戴上耳机，对此见怪不怪、完全不打算参与。 那或许本来应该是他们漫长人生里一次简单的、日后提起还需要努力回忆的小事，然而夜凌云在谈话间插话道：“其实以枭子的能力，到冥界集团也很容易的。” 好巧不巧地，夜枭子在切歌的间隙里听见了这句话，他大概愣了几秒，直到音乐再次拢住他的耳朵。夜枭子关掉音乐，拉着夜凌云的手腕，拽着他往房间走去：“好了，夜凌云他应该休息了，你们饶过他吧。” “怎么了？”夜凌云坐过去，手掌放在夜枭子的膝盖上，“再不补血，你的角色可就要死了。”夜枭子反手退出游戏，他感觉到腿上夜凌云的手下意识紧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反应太大了。 夜枭子垂下眼睫，试图将自己的情绪收拢起来，他将语气放得温和，用着比较撒娇的口吻：“我可不想和你搞办公室恋情。” 夜凌云眨了眨眼：“你是在气这个？”“我没有生气。”夜枭子矢口否认，即便这样更加坐实了夜凌云的猜测，“我为什么要生气？”他反问夜凌云，也是在问自己。 “其实要搞一下也没什么，”夜枭子不等夜凌云回答，眼珠一转，“但是要我当老板，你来给我打工。”“你不怕我到时候抢了你老板的位子？”夜凌云弯了弯眼睛，在夜枭子踹过来时一把抓住他的脚踝，将他整个人带进自己的怀里。 两个人身量相似，夜枭子窝在他怀里有些别扭，挣扎了几下。夜凌云看着他有些笨拙的动作，束住他的手腕，让他别再乱动：“而且，你知道我和冥董有合同，不给冥界集团赚回几个亿的利益，他不可能松口让我离开的。” 夜枭子停下来，想起那份合同上数不清的零，撇了撇嘴：“那还是把你卖给冥界集团好了。”他又伸手去够玩闹中被他扔在一边的手机，翻着联系人。 “怎么？”夜凌云看着他点进大创的群，“你真的打算开公司么？”他看着夜枭子翻了一个白眼，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他没有听得太清楚。觉得好笑之余，夜凌云顺手将自己竞赛老师的名片推给他：“下学期有这个老师的选修课，你可以考虑一下。” 收下名片随手一加，夜枭子翻了一下课表：“晚上没课，很好。”“你真的想去？”他看夜凌云微讶的模样，不服气地撇了撇嘴：“随便听听咯，找点事情，省得爸天天说我追不上你。” 两个人终归不能差距太大，夜枭子把这句话藏在心里。手机上叮咚一响，对方已经通过了申请，学业荒废了两年的夜枭子一时间进退为难起来：“夜凌云，我突然也不那么想开学了。” 夜枭子·三十七岁 “大概吧，你知道那时候我只想谈恋爱。”夜枭子承认道，他像大部分的同龄人一样，没有太多的心思去考虑将来，暂时地得过且过，能同心上人漫无边际地聊天已经是极为舒心的事情。 “可惜大学的时候，我太忙了。”夜凌云垂着眼睫，“而且，很快你也忙了起来。再后来，我们一直都很忙。” 夜枭子开始数夜凌云今年出的差、开的会以及这些年他错过的情人节和圣诞节：“对，去年圣诞节，你在北美出席会议，我在替你们亲爱的冥董谈生意——所以，夜凌云，我们到底怎么谈恋爱谈到现在的？如果我知道后来我们忙碌得快要到聚少离多的水平，我才不会昏了头和你在一起。” 夜凌云没有立即回答，他静静思考着这件事，将自己的面颊贴在夜枭子的面上，感受着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一如他们的半生。 那时候他们还足够年轻，爱停留在天真的模样，面对未来有着拿来取乐的勇气。他们并不知道，有些事情早就注定，更没有意识到一场争执已经埋下了伏笔。 后来他们在苍颜白发时才庆幸这份爱始于少年时代，夜枭子那时候还有着踮一踮脚去爱一次的魄力，而夜凌云尚且会去思考成为强者之外的东西。倘若迟一些、再迟一些，夜枭子面对他与夜凌云之间一生无法跨越的鸿沟，十有八九会直接选择放弃，夜凌云则将立在山巅任由浮云遮住脚下的一切，永远不明白此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