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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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河阳城十分寂静,城头之上,却有两人并肩负手而立,正是苍松与鬼厉。 远方,巍峨屹立的青云山,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 苍松沉默的凝视着远方的景色,不知在想些什么,身旁的鬼厉却担忧地望了他一眼,开口道:“师父,你真的要一个人回狐岐山?” 苍松转头看向他,见他眼底神色,笑了笑,道:“是,我一个人回去,收到的传讯,鬼王他让我一人回去,定是有事情要吩咐我,我不能不去,而你的话,就继续寻找救活碧瑶之法。” 鬼厉眉头紧皱,担忧的神情依旧丝毫未减,他沉吟道:“师父,我还是与你一起回去吧,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让你回去,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我怕……” 苍松却挥手止住了他的话语,拍上他的肩膀,安抚道:“你不相信师父?” 鬼厉欲言,苍松却继续道:“何况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或许能够救活碧瑶的方法,你要就此耽搁?” 鬼厉眼底神色挣扎了一番,最终急道:“可是……” 苍松却不容置疑的摇了摇头,语气坚决道:“听师父的,你现在不能和我一起回去,你去天音寺,或许真能找到那件能转阴阳、定魂魄的异宝乾坤轮回盘,那时你再回狐岐山,才好与鬼王交代。” 鬼厉看了他半晌,最终妥协道:“好,我听师父的。” 苍松拍着他的肩膀,道:“放心,我会小心的,你先去吧,路上小心。” 鬼厉望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道:“师父保重!” 苍松看着鬼厉的身影消失后,又将目光落在了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峰之上,他默默凝视了许多,最后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云雾之中。 狐歧山,鬼王宗总堂。 数百年来都坚固异常的山腹洞窟,四周都是坚硬之极的岩壁,以往绝不会出现破裂的情况,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弟子们居住的各个石室内,许许多多的石壁上已经出现了各种诡异的裂痕,而且这些裂痕还在不断地扩大着。 还有各种异象出现,山腹之内一向寂静,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多弟子竟听到自己石室的下方深处传来了十分可怕的声音。那怪异的声音仿佛如巨大的岩浆洪流在底下轰然流动,似是随时爆发冲上来将众人淹没。那怪声如尖针般刺入耳朵,生生将人惊醒,但偏偏醒了之后,却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些怪事以前不曾有过,但是最令鬼王宗门下弟子感到恐惧的,却是发生在人群中间的诡异事件。有那么一些少数的鬼王宗弟子,看着明明与往常无异,却在突然之间狂性大发,似是完全丧失了理智,如野兽一般攻击身边的任何人,这些发狂的鬼王宗弟子只会用最残酷的方法杀掉自己所能看见的任何人,直到被人合力杀死,才能停止。 短短时日之内,这种恐怖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数次,宗内如今已是人人自危,都不敢相信身边的任何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这般人心惶惶之中,宗内弥漫着一股危险而又诡异的气氛。 残阳如血,黄昏时分,鬼王宗门口守卫的几个弟子心神不宁地站着,有的人默默眺望着远处快要落山的太阳,有的人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地,有人开口道:“有人来了。” 众人都是一怔,抬眼望去,果然见狐岐山下,在落日余辉之中远远有一抹青影飘了过来,正向着鬼王宗这里,众人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一时不禁都紧张起来。那抹青影速度极快,转眼已上了半山,接近鬼王宗总堂的入口,鬼王宗弟子迎了上去,看了个真切,顿时都松了口气,来人正是苍松。 苍松皱了皱眉,心中觉得有些奇怪,这些弟子见到他为何这般如释重负。 众弟子此时已经纷纷让开了道路,笑脸相迎,苍松面无表情的对他们点了点头,一边向着山腹之内走了几步,一边仔细观察着他们的神情,见他们个个眼圈发黑,面上皆是疲倦之色,似是长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一般,心中更是奇怪,便停下了脚步,开口道:“你们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其中一个弟子苦笑了一声,摇头道:“道长就别问了,你与副宗主一起出去,怎么先回来了。" 苍松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宗主传讯要我回来。” 那弟子闻言却露出了狐疑之色,道:“可是,宗主已闭关多日啊。” 苍松一怔,随即皱眉道:“宗主闭关多日吗?” 那弟子点头道:“宗主已经许久没出现了。” 苍松沉吟了片刻,道了声多谢,便往山腹深处鬼王的居所走去。他的脚步声回荡在甬道之中,走了一段路之后,苍松突然眉头紧锁,停了下来。 长长的甬道之中,平常都会有弟子在四处走来走去,但此时此刻,四周竟然空空荡荡的,只有他站在甬道中。 所有的人竟然都不见踪影。 苍松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那甬道的尽头,仿佛笼罩着深深的黑暗,浓得再也化不开似的。 苍松默默看了片刻,转身继续向前走去,沉稳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甬道中,似是比平日里响亮了数倍。 在这片诡异的静谧之中,苍松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又停下了脚步。 只见他的身旁,那石壁之上,赫然有七八条深深的裂痕,那裸露出来的岩石十分粗糙,像是被什么巨力硬生生撕扯开一般,竟似十分痛苦般的扭曲着,如刻在石壁上巨大的伤口,仿若会从裂痕之中流出血来一样。 苍松的身形猛然一颤,他凝视着那些裂痕,黑色的瞳孔微缩,他正要上前仔细查看,但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他身后的甬道远处,突然间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巨大吼声,紧接着瞬间尖声叫喊声到处响起,有人狂怒,有人恐惧,怒喝责骂哭泣之声,如风一般都吹送了过来。 苍松的身影一晃,片刻间已然向着声响处掠了过去,他此刻已然肯定,宗内确实发生了事情,还是十分可怖的事情。 刚才还空荡荡的甬道中,此刻忽然不知从哪里路出了许多人,只是有人身远处奔逃,更多的人却是杀气腾腾拿着刀刃身着某个嘶吼的地方冲去,远处,有人带着哭声喊道:“又来了,又来了……” 苍松心下一沉,一瞬间,他的身影已然掠近,停在了一个被许多人围住的空地旁。 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杀意,但苍松发现,他们杀气腾腾的背后,却都是无尽的恐惧。人群之中,一个全身是血的人手持利刃,如困兽一般恶狠狠地吼叫着,不时挥舞着利刃,在他的脚下躺着几个人,每个人的身上都可以看到有好几道深深的伤口,看来多半是难以救治了。 苍松神色难辨的看着那个仿佛已经完全陷入疯狂的凶手,那个人,就是刚才在山洞洞口与他说话的弟子,可此刻,他的几个伙伴赫然已经躺在他的脚下,被他杀死了,而他本人,就如一只弑杀的野兽,不停地嘶吼咆哮着。 周围的人怒吼着,片刻之后,人群轰然涌上,那弟子挥舞着手中的利刃想要杀人,但是更多更锋利的刀刃已经将他劈倒在地,好一会之后,人群已经散开,苍松默然看去,只见他的身体还在地上轻轻颤动,布满伤口的头慢慢转了过来,苍松的目光与他的视线相接。 苍松的脑海之中轰然炸响,面无表情的脸上血色尽失,那个人的眼睛竟是完全转为血红之色,其中除了杀戮,根本没了丝毫的人性,那残酷的绝望,竟让他觉得窒息。 虽然他的眼睛也会在共同使用青云与魔教功法之时变为血色,但他的神智完全清醒,与往常无异,而这般,实在是可怖。 人群窃窃私语,在恐惧之中缓缓散去,苍松缓缓迈步,走近了那具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 殷红的鲜血无声流淌着,在地上缓缓渗进了泥土岩石中。那疯狂的血红色眼眸,大概因为失去生命的缘故,已经变得黯淡而转为惨红。苍松深深注视良久,片刻却猛地转过身子,面上神色寒冷如冰,注视着那条重新变得空空荡荡的甬道深处。 那前方的黑暗里,一股浓烈之极的血腥气息,不停地散发出来,就像一头贪婪的嗜血巨兽,阴狠的注视着外面的一切,渴求着无尽的鲜血。 一个身影,似是悄然站在黑暗深处,若隐若现。 须弥山,天音寺。 陡峭的山道在山间蜿蜒伸展,和煦的阳光照耀着,人头涌动,无数虔诚的信徒向着那座寺庙走去,去瞻仰和参拜心中的神灵。天音寺的僧人们分布在四处,接引着上来的百姓,在一些山崖峭壁危险处,一般都站着几位僧人以防万一,同时知客僧人在山门处面带微笑的迎送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一片祥和的景象。 天音寺主持普泓大师的弟子法相,此时也站在山门之后,注视着人来人往。 法相心中却似有些恍惚,心神不宁,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看着面前闪过一张张虔诚的面孔,他在接引之余,双手合十低头默念阿弥陀佛,直到一个身影突然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站在他的面前。 法相抬眼看去,顿时一怔,显然根本没想到会看到面前此人,随即面上露出笑容,微笑道:“我们又见面了,施主。” 来人正是鬼厉,只见他一身灰布长袍,站在周围那些前来参拜的百姓之中,显得一点也不起眼,唯一有些不同的,大概还是在他身边的那只好动的猴子。 鬼厉此时面上的神色却有些不好,他对法相笑了笑,道:“法相师兄,麻烦你通报一声,我有点事,想拜见普泓大师。” 法相微笑道:“张施主放心,恩师早已吩咐过,只要你前来,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与你相见,请随我来吧!”说罢,法相当先走去。 鬼厉默默跟在他身后,二人走了一会,鬼厉忽然对法相道:“法相师兄,你说,这世上,当真有神明所在么?” 法相沉默了片刻,道:“施主,以我佛家看来,世间处处有神明,但最重要的,当还是在各人的心头。” 鬼厉面色漠然,看了看周围那些人们,低声道:“我不懂。” 法相静静道:“施主身世坎坷,磨砺根深,以小僧看来,若欲寻解脱,最要紧处便在看开二字。” 鬼厉默然良久,始终没有言语,法相也不多说,领着他一路走去。二人穿廊过道,一路上了后山小天音寺。 来到禅室之外,法相向鬼厉点了点头,鬼厉会意停下脚步。 法相轻轻扣了几下房门,道:“师父,是弟子法相,今日鬼厉施主上山,前来拜访了。” 禅室内随即响起了普泓大师浑厚慈和的声音,道:“请鬼厉施主进来!” 法相轻轻推开房门,退后了一步,向鬼厉伸出手臂,低声道:“施主请。” 鬼厉点了点头,走进禅室,法相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随手将房门合上。 普泓大师坐在榻上打坐,望见鬼厉,他的面上浮上了慈和的笑容,双手合十道:“你来了,施主。” 鬼厉不敢怠慢,深深一躬,道:“弟子叨扰了。” 普泓大师摇头笑道:“我本不喜苍松道长,但他所作所为,我仔细私量一番,只觉另有隐情,何况他对你,十分不错,他以往曾传信于我,说会送你来天音寺,并让我留住你,最好让你从此在天音寺住下,可之后,你却没来。” 鬼厉一怔,低声道:“师父确实曾经让我来天音寺,但是我拒绝了,我不能逃避,更不会让师父一个人面对那些。” 普泓大师点头,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乃心善之人,终是我天音寺对不起施主,施主今日来此,若有所求,不妨直说。” 鬼厉眼角微颤,片刻抬头看着普泓大师,道:“不瞒大师说,弟子此番前来,的确是有一件事想请教大师。” 普泓大师道:“施主但说无妨。” 鬼厉犹豫一会儿,直言道:“请问大师,贵寺之中,可有一件唤做乾坤轮回盘的异宝?” 普泓大师一怔,站在他身边的法相面上也是露出了诧异之色,二人对望了一眼,随后普泓大师点了点头,道:“不错,蔽寺确有此物。” 鬼厉的眼底浮现了一道亮光,这时普泓大师却问道:“请问施主,为何突然问起此物?” 鬼厉低声道:“十年之前青云山上,当日情况你们也知晓,碧瑶至今仍昏迷不醒。十年来,我走遍天涯海角都将碧瑶救活,可是天不从人愿,至今仍未有进展,”说到此处,他面色虽未有明显改变,但眼神之中那一股黯然神色,却是再也掩盖不住。 鬼厉沉默了一会,抬头望向普泓大师,道:“不瞒大师,弟子此番前来,乃是前段时日偶然听了一位前辈之言,说是天音寺中有件神妙莫测的异宝乾坤轮回盘,有转隐阳,定魂魄之异能,或许有些微希望可以救治碧瑶,所以这才厚颜前来,望大师慈悲心肠,将这宝物借与弟子,一旦使用完毕,定然亲自归还。” 说到最后,鬼厉嘴唇微微颤抖,随后身子踏前两步,双手紧握,缓缓在普泓大师面前跪了下去。 普泓大师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急道:“施主千万不可如此,快快起来。” 旁边法相早已上前扶助鬼厉,将他挽了起来。 普泓大师注视鬼厉良久,面色仍是一片慈和,不过眼光却似乎有些飘忽,显然这件宝物对他来说也是非同小可,一时间难以决断。 又过了片刻,普泓大师缓缓合十道:“施主,老衲有一句话想请问一下。” 鬼厉立刻道:“大师请说。” 普泓大师面色微显得凝重,道:“乾坤轮回盘在天音寺一事,除了师父与老衲几位兄弟之外,便只有老衲弟子法相一人知道,此事颇为秘密,却不知施主口中那位告知你此事的前辈,是哪位高人指点呢?” 鬼厉怔了片刻,低声道:“大师恕罪,非是弟子有心隐瞒,实是那位前辈在告知弟子此事之时,特意吩咐弟子不可泄露他的身份,所以……”说到最后,他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面上失望焦灼之情隐隐浮现,显然心中争斗十分厉害,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普泓大使眉头一皱,没有言语,低头沉吟,忽然长叹一声,道:“罢了,不管告诉你的人是谁,可你终究是和普智师弟有宿世之缘,而且说起来这件宝物也是普智师弟他……”普泓大师忽地苦笑了一声,住口不言,从佛榻上站了起来,看着鬼厉合十道:“施主,你强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鬼厉一怔,但听普泓大师的意思竟不再追究消息来源,且有将宝物相借之意,便一拜到地,声音颤抖道:“多谢大师。” 普泓大师上前扶起了他,微笑道:“施主不必多礼,我们走吧!”说着僧袍一挥,向屋外走去。 鬼厉与法相跟在他的身后,鬼厉忍不住问道:“大师,我们要去见谁?” 普泓大师淡淡道:“施主应该知道世人常将蔽寺老衲几位兄弟并列称呼吧?” 鬼厉点了点头,道:“是,天音寺四大神僧泓、德、智、空,万名无不景仰。”他口中说到那个智字时,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之色,连声音也低沉了一些。 普泓大师与法相都感觉到了这一点,心中暗叹之余,自然也不多说什么。 普泓大师合十道:“老衲的三师弟普智就不说了,四师弟普空你也曾见过,现下老衲要带你去见的,便是老衲的二师弟普德。” 三人一行从后山小天音寺下来,又走进了热闹喧哗、香火鼎盛的天音寺中,一路上天音寺僧众自然是看到方丈时无不恭敬合十敬礼,即便是寻常百姓信徒,也惧是大喜过望纷纷拜倒,甚至有些老人家更是将普泓大师看作神仙一般,跪下磕头起来。 普泓大师和颜悦色,面容慈和,一路行去,饶过人数最多的正殿,拐向了天音寺较为偏僻的西北角。随着三人脚步行进,信徒门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身后,周围也渐渐变的冷清起来,到了最后,普鸿大师等在一条小径尽头的一个僻静小院门口停住脚步的时候,周围已经不见一个人影了。 鬼厉抬眼望去,只见眼前这座小院极为简陋,旁边一人高的墙上早已经班驳剥落,墙角到处生满了青苔,小院是半掩着的,众人可以清楚的看见小小的院落中庭中,落满遍地的枯叶,不时吹来微风,将地上的落叶轻轻吹动飘舞,更增添了几分苍凉古旧之意。 普泓大师在那间木屋上轻轻身手咚咚咚敲了三下,道:“阿弥陀佛,普德师弟,今日我带了一位施主来见你,打扰师弟清修了,罪过罪过。” 一阵清风,从贵厉等人身后吹了过来,吹起了漫天落叶,吹得他们衣襟轻轻飘动。在他们面前,那扇木门似乎也被风轻轻推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竟是无人自动,缓缓向内打开来。 同时,屋中传来一个苍老而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放置太久而锈蚀的铁器,悠悠地道:“是谁?能劳动师兄你的大架啊……” 普泓大师微微一笑,走了进去,法相跟在他的身后,鬼厉深深吸了口气,迈步走进了木屋。 鬼厉走进这木屋,那其中的简陋却令他吃了一惊,这屋中摆设哪里是简朴,而是根本就没有摆设,空荡荡的一片,地板只有其中一个角落铺着干燥的茅草,一位面色黝黑,形容枯瘦的老僧盘膝坐在那里,正缓缓抬眼想他们看来。 普泓大师走上前去,来到那位老僧身前,鬼厉默默站在身后,从旁边看去,只见那老僧与普泓大师神色当真是天差地别,普鸿大师神采奕奕,慈眉善目,看起来庄严而自有气度,难怪刚才无数虔诚信众俯身下拜,对比起来,那位坐在角落的老僧则当真可以用佛家那句常用的臭皮囊来形容了。 普泓大师站在那位老僧面前注视他许久,方缓缓叹了口气,就在那位老僧面前的肮脏地上直接坐了下来,淡淡道:“师弟,我们有十年不见了吧?” 那老僧缓缓合十,声音仍是那般沙哑低沉而缓慢,道:“是啊,师兄一向可好?” 鬼厉闻言心中一惊,他们师兄第都同在这天音寺中,而看这位老僧所处院落虽然偏僻,但一路行来却也并不见天音寺特意看守,显然并非闭关,漫漫十年之中,他们二人居然从来未见面,当真是匪夷所思。 似乎是猜到了鬼厉心中所想,普泓大师转过头来对着鬼厉笑了笑,道:“这位便是老衲的二师弟普德。” 鬼厉虽然直到现在仍不知晓普泓大师为何要带他前来见这位普德大师,但以天音寺四大神僧之尊,加上此番自己乃是有求于人,自是不敢怠慢,连忙施礼道:“弟子鬼厉,拜见普德大师。” 普德大师缓缓把目光移了过来,落在鬼厉脸上,他的动作十分僵硬缓慢,甚至让人觉得连他的目光移动也是吃力的。鬼厉心中十分不解这名动天下的四大神僧之一怎么会是这般摸样,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敢失了礼数。 旁边的普泓大师淡淡道:“普德师弟他所参修的乃是我佛门一脉分支,名曰苦禅,非大智大勇之人不能修行,你莫要看他现在容貌枯槁,但若论修行道行,普德师弟已是远胜于我。” 普德大师枯槁的脸上嘴角微微一动,不知是不是笑了一下,反正从外表上是完全看不出来表情的变化,慢慢道:“师兄……你说笑了……” 普泓大师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随后道:“师弟,今日前来打扰清修,罪过不小,在这里先行赔罪,只是此事不比其他,”说到此处,他向鬼厉看了一眼,道:“师弟,你可知他是何人?” 普德大师自从刚才看向鬼厉,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只是他的眼神似乎永远是那般古井无波,谁也看不出他心中想着什么。 此刻听了普泓大师的话,普德大师缓缓道:“是谁?” 普泓大师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他便是十年之前,普智师弟所种下的那场冤孽之错,那位青云山下草庙村中的少年张小凡。” “什么?”第一次的,普德大师面色也微微改变,半响之后,他的眼光仍深深注视着鬼历,道:“他就是那个孩子?” 鬼历默然无语,屋中一片默然。 片刻后,普泓大师缓缓道:“师弟,此事的前因后果你都知道的,我也不必多说。今日这位鬼历施主前来,乃是为了向我们天音寺借一件宝物去救人。” 普德大师仍然注视着鬼历,目光从最初的震惊愕然,已经慢慢变得柔和起来,显然对于鬼历,普德大师也和普泓大师等人一样有着非同一般的感觉,在听到普泓大师的话以后,普德大师面上神情不变,沙哑地道:“是什么宝物?” 普泓大师看了鬼历一眼,叹了口气,道:“他想要借地乃是乾坤轮回盘。” 普德大师一怔,古井无波的脸上又是微微变色,显然对此也是吃惊不小。 鬼历走上前一步,恳切地道:“两位大师,弟子那位朋友十年来魂魄始终被扣在异物之中,与活死人无异,弟子无一日不心如刀割,虽然万一之希望亦不敢弃,恳求两位大师慈悲,若宿愿得了,救的弟子那位朋友,弟子愿做牛做马来回报两位大师恩德。" 普泓大师与普德大师两位都是合十念佛,普泓大师道:“施主切莫如此,折杀我等了”。普德大师在最初的惊诧过后,此刻已恢复了平静,他眉头微皱着,道:“请问施主,乾坤轮回盘在敝寺中的消息,施主是从哪里听闻来的?”鬼厉面露为难之色,看向普泓大师。 普泓大师苦笑一声,道:“师弟,此事我刚才已经追问过鬼厉施主了,可是据鬼厉施主所说,那位告知他这个秘密的前辈高人,执意不肯让他透露其身份来历。做师兄的一时决断不下,在想到那乾坤轮回盘是由实地你一直保管的,这才来打扰师弟的清修,请问你的意思。”鬼厉这才明白为何普泓大师和法相要带他来见这位普德大师,看来这神秘奇宝乾坤轮回盘果然非同小可,居然是要四大神僧之一的普德大师数十年亲自保管,不知是否真有奇效,可以救治碧瑶呢?一念及此,鬼厉忍不住全身发热,双手紧握成拳。屋中此刻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都望向沉默的普泓大师,只见普泓大师双目低垂,似乎在考虑着什么,看着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容,鬼厉忍不住手心出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普泓大师才缓缓抬眼,看向鬼厉轻轻合十道:“施主.” 鬼厉连忙回礼,口中道:“求大师慈悲.” 普德大师声音依旧沙哑,语调缓慢,道:“数十年前,三师弟普智对你铸下大错,我天音寺上下实在是亏欠你良多……” 旁边的普泓大师与法相闻言都是双掌合十,口中轻轻念颂了一句阿弥陀佛。 普德大师接着道:“而且这乾坤轮回盘当年乃是普智师弟本人游历西北蛮荒带回本寺的,说起来你也算是普智师弟的弟子,交给你本事理所当然。只是……” 鬼历心中正为普德大师话语渐有希望而欢喜,不料末了普德大师脸上忽现为难之色,似乎颇有迟疑之态,猛然间心头闪过碧瑶那安静躺在狐歧山寒冰石室中的绿色身影,身子微微颤抖,热血上涌,一咬牙向前大步走了两步,来到普德大师面前。 普泓大师与法相都是一惊,普德大师也有些意外,抬眼向鬼历望去,却只见鬼历非但没一丝不敬之意,反而是双膝一软,在普德大师面前跪了下去。 低沉的闷响声,从地上石板间回响起来,鬼历的额头在普德大师面前地上扣了下去,从旁边看去,他的双手紧紧握拳,骨节都已经隐隐发白,身子也在微微颤抖,只听他的声音已然带着几分哽咽,低声不停地说道:“大师,我负人良多,若不能救她,我,我,我……求大师慈悲,求大师慈悲……”说到后面,他似乎已经难以自制,只是一叠声地恳求着。 站在一旁的法相不由得为之动容,面上闪过不忍之色。 普德大师也不禁怔了一下,默然片刻,转头向普泓大师看去,只见普泓大师双掌合十,什么也没说,良久之后轻轻点了点头。 普德大师慢慢得转过头来,看着仍然匍匐在自己身前得那个年轻人,半响之后,轻轻道:“你起来吧!” 鬼厉仍是跪拜在地,一动不动。 普德大师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露出淡淡的一丝笑容,不知想起了什么,只听他低沉的身影缓缓道:“你这个脾性,真是和当年的普智师弟完全两样啊……”他脸上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仿佛闪过淡淡的伤怀,随后低声道:“起来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鬼厉身子一颤,内心狂喜难以抑制,猛然抬头。 普德大师伸手缓缓从怀中拿出一物,他的动作十分缓慢,不时有停顿的感觉。 鬼厉看去,只见普德大师拿出的是一块黑布包裹的半尺见方的圆物,但其中是什么模样却是看不清楚,这件宝物竟然是普德大师贴身收藏,当真不可小戚。 包裹其撒谎能够的黑布绑的并非死结,普德大师将他放在面前地上,手轻轻一提便解开了结头,但是要掀开黑布的时候,他却似乎犹豫迟疑了片刻,随后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掀开了黑布。 一道柔和的白色光华,从黑色布幔移动之际慢慢散发了出来,越来越是明亮,却没有给人一丝一毫的刺眼的感觉。柔光之中,只见淡淡飞尘轻轻飘舞,在这间偏僻寂静的小屋中,竟不知从哪里仿佛传来悠扬低沉的悦耳歌声,隐隐回荡在无形的空间里。 黑布完全掀开来,鬼历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事物,这个他寄予万一希望救治碧瑶的法宝。只是下一刻,他脸上忽然现出惊愕之色,似乎有些不能置信,愕然抬头向着普德大师看去。普德大师面无表情,片刻之后鬼历又下意识地向普泓大师望去,普泓大师却也只是轻轻叹息,双手合十轻轻道声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