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第一日】 她应该是刚刚下了戏。 杨蓉抬头望了眼打在画框下方的倒计时，小心翼翼地、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三小时前，她像往常一样结束工作满身疲倦地拉开车门准备下车，随即却眼前一花，莫名其妙出现在现在这个没有出口、明显不符合生活常识的奇怪房间里。 “……我到处都检查过了，房间里只有卧室的一张床和隔断后的一个很小的淋浴间，没有任何通风的布置。哦对，窗帘后也只是一副裱起来的油画，画嵌在墙里拿不下来，下面有二十四小时的倒计时，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杨蓉简单叙述一遍自己无故被困的经历，考虑到同刚刚才来的女演员也只能算是一道录过综艺的熟面孔，便又添上后面几句更客气的话，“……不过鸥比我细心，你再到处看看说不定能有其他的发现，感觉你搜证比我在行。” 女人闻言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 更类似镜头之外朋友口里的王鸥——她今天稍有些花掉的妆面应当是契合目前正在拍的角色，大气又温婉，少了许多平素慑人的艳丽。 “杨老师过誉了，”王鸥用玩笑的口气说，却又先走过来握住她有些泛凉的手，把人拉到床边按着肩膀教她坐下，“你到这么久一定累了，我自己翻翻就行，别跟着忙活了。” “嗯，谢谢我鸥，”杨蓉确实疲倦得眼皮打架，便就应承下女人一惯体贴入微的好意——毕竟原本的一天假期要不是遭遇眼前这个飞来横祸，她早就能美美回家泡澡睡觉了。 “跟我客气什么，”王鸥嗓音温柔，松开手脱下自己戏服的外套，把衣服罩在人因拍摄杂志镂空大半的后背上，“刚刚摸着你的手好凉，先披着衣服别冻到了。” “谢谢你，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能披的东西，谁知道这床上竟然没有被子。” 杨蓉惊讶于女演员的细心和面面俱到——或许是人衣服上不熟悉的香水味染红了她敏感的眼眶，让那对漂亮的杏眼在看过去时变得好像湿漉漉的白鹿。 似乎没有一点戒心。 王鸥礼貌性地笑了笑没再多说，转而开始四处查探起房间的情况——她原本就是外热内冷的疏离性子，出了事后警惕性更是成倍疯长，很难再相信自己之外的所有人——她检查得仔细，指尖凭着经验滑过墙面四周的边边角角，据此确定并没什么隐藏起来的摄像头。 真奇怪，难道最近真的犯了太岁，怎么这么诡异的事情都能让自己碰上，王鸥边想边拉开半遮半掩的窗帘，随即一眼就看到杨蓉所说的倒计时和下面一行正慢慢浮现的选择题。 “杨老师快过来，”女演员朝人招呼道，等她在自己身边站定时，选项也恰好呈现在两人面前。 『Room No.9—01：』 『A. 由一方在另一方手臂上留下一道长度不少于五厘米，深度不少于两厘米的伤口。』 『B. 与对方牵手两分钟。』 『倒计时：19小时50分钟36秒』 王鸥接住凭空掉落、带着刀鞘的水果刀，不着痕迹地打量一圈旁边那位强自镇定却又稍显无措的女人——看来她与自己一样，都是无辜而不知情的受害者。 “……鸥，怎么办？” “委屈杨老师跟我牵手两分钟了，”她朝人安抚性地笑了笑，接着偏过头很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细长的指节牢牢把人包裹在掌心里，“冷不冷，怎么手还这么凉？” “其实感觉还好，估计是吃素的缘故吧，我一年四季都是这样，”杨蓉也回了个笑容，眯起的眼睛好像一角弯弯的月牙，“等到夏天我这可是不多得的体质。” “那还不错，”王鸥顺着话茬往下接，视线却没有离开渐渐变少的倒计时，“最起码沾边一个，我可是冬天怕冷夏天怕热。” 知道她是意图缓解两人的紧张，杨蓉配合着说些工作时的趣事，等到两分钟渐渐走到尽头时，一扇门突兀地出现在床铺对面的墙壁上。 她松开手同人对视一秒，率先打破沉默说，“要不我先进去看看，没有问题的话鸥你再进来。” “不要，”王鸥蹙着眉不赞同地摇头。 “别担心了meimei，”虽然因为长相缘故总是不幸痛失年长者身份，然而杨蓉的实际性格却是岁月沉淀后的坚韧与强大，既能率性而为，又能周容于世，“有问题的话还要劳烦我鸥捞我一把。” “嗯，”王鸥到底拗不过她轻声应下，紧接着那人却伸臂抱过来，在耳边留下一句不要害怕，会没事的。 我在害怕吗，她望着消失在白光后的背影，后知后觉自己从出现在这里开始，神经就一直紧绷着没有放松——直到刚刚那个意料之外的拥抱。 久违的温暖感，王鸥想。 【第二日】 看来什么话都不能说得太早——上一次从房间里脱身以后，杨蓉第一时间翻出手机拨通了女演员的电话——直到对面传来温柔熟悉的嗓音时，劫后余生的真实感才涌上心头，让她终于得以踏踏实实地放松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人聊了一会儿天，并约定下一次录明侦的时候再见。 然而明天和意外不出意外的话总是意外先行，杨蓉叹了口气，看着熟悉的房间认命走到床边挨着同样背运的女人坐下。 “来很久了吗，”她扭过脸问。 “没有，”王鸥指指画框下方的倒计时，“这次的时间只有两小时。” “也好，方便咱们速战速决，”杨蓉眨眨眼睛，“一会儿还有工作吗？” “有，”王鸥盯着渐渐浮现的选择题，像是想起什么补了一句说，“我发现里面和外面的时间流速一样，而我的休息时间正好是两小时。” 她一提杨蓉也反应过来，“那看来是谁先到就按谁的时间算倒计时，上次我刚好有一天假。” “难得休息还耽误了那么久，杨老师可真够倒霉的，”女演员闻言笑唇扬上去，好像只讨巧矜贵的猫，“幸好我今天本来就有工作。” “怎么还幸灾乐祸呀，”杨蓉佯装着拍她一把，被人轻松攥了手腕躲开也没太挣扎，反倒最后把手伸过去任由那人跟她靠在一处，汲取一点虚无缥缈的热量和安全感。 紧接着题目终于不怀好意地显现出来—— 『Room No.9—02：』 『A. 由一方在另一方手腕上留下一道长度不少于七厘米，深度不少于两厘米的伤口。』 『B. 与对方对视三分钟。』 『倒计时：1小时30分钟42秒』 王鸥与人对望一眼，在里面发现了同样的问题。 “那就委屈王老师跟我对视三分钟了，”杨蓉率先打破了僵局，甚至为了显得轻松还借用上次女演员的台词，先一步半蹲下去仰起脸正视着她。 好昳丽的眼睛，王鸥惊了一惊，呼吸莫名其妙就停滞了一拍——女人的眼型是特别标准的杏仁眼，眼尾圆钝而没什么棱角，瞳孔比一般人要稍深一些，光线一打就呈现一种流光溢彩的糖褐色，仿佛无辜又天真的林鹿。再加上她眼睫天生细长且密，却偏偏生着一对略显狭长的眼褶，所以在从上目线中抬起头瞧人时，便会无端多出许多痴缠专注的深情，教人一不小心就容易自作多情。 她能感到耳根渐渐爬上了热度，所幸时间已经走过了大半，不至于让她在漫长的三分钟里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只是王鸥并没想到，三分钟一到，率先避开视线的竟然是杨蓉——她甚至连眼尾都漫上了近乎可口的绯红色。 “……咳，没想到和熟人玩这个也有点尴尬，”女人随意扯了个借口，视线飘忽落在了身后墙面的出口上，“那……下次见？” “下次见。” 王鸥垂下眼帘，掩去眼底渐渐翻涌的异色。 【第三日】 一回生二回熟，第三次时杨蓉已经能有效克服心理障碍，昏昏欲睡地爬上床躺平等待另外一个人——主要是剧组赶工她刚刚才下了夜戏，好不容易洗漱完换过睡衣正准备睡觉，谁知道一打开浴室门就被不做人的拖来这里继续上工。 这样下去她真的会猝死，女演员强撑着眼皮，缩在凭空多出来的毯子里到底还是昏睡过去。 所以等王鸥风尘仆仆的赶过来时，女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已经睡出了惺忪中的潮红，比以往清醒时要多出一点很年轻的幼态来。 看着好小，她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擦过那蝴蝶似的眼睫，说不清楚这个举动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 ——好危险，不惑之际的女演员想。 于是王鸥叹了口气，瞥了眼画框下的选项后伏低身体把人叫了起来。 “……这么晚才下飞机啊，”杨蓉强打精神跟她打了个招呼，被整个人揽到怀里时也十分温驯地把脸贴在有些突兀的锁骨上，手臂从下面乖乖地抱着她的腰，“你那边下雨了吗？” “嗯，”王鸥闻言有些懊恼，“会不会凉，我应该把外套脱下来再抱的。” “其实还好啦，”怀中的女人眉目蹁跹，轻轻地勾了勾嘴角说，“不过难得有王老师不够细心体贴的时候。” 女演员紧了紧手臂，“杨蓉——” “我错了我错了，”她讨了句饶，偏偏头把另一侧脸压在人的肩膀上，“鸥，咱们俩年龄相仿，你不用老是想着多照顾我一些，”女人停顿一下，语气添进了几分俏皮，“偶尔也可以依靠一下很靠谱的你蓉姐。” “也就只有工作室的人会叫你蓉姐吧，”王鸥望了眼已经出现的大门，却反而把整个手掌贴在人后腰上，如愿以偿地感觉到她不自觉的战栗。 “……还没到时间吗，”杨蓉忍不住挺直脊梁，“还要多久才可以？” 女演员听着那语气里的颤音，眼帘微拢，强迫自己松开了手臂。 “到时间了，蓉姐回去早点休息。” “怎么你叫起来怪怪的，”杨蓉嘀咕一句，却也杏眸含笑，温柔的与她道别，“下次见。” “下次见，”王鸥说。 【第四日】 『Room No.9—04：』 『A. 由一方在另一方脸上留下一道长度不少于十厘米，深度不少于三厘米的伤口。』 『B. 与对方接吻十分钟。』 『倒计时：10小时05分钟12秒』 多么大张旗鼓的、不再掩饰的恶意——她们都是面部状态稍有滑坡，就会被网友钉在耻辱柱上、反复诟病的女明星。 所以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我再找一找有没有其他能出去的办法，”王鸥站起来，自欺欺人地开口说。 杨蓉点点头，却也只是坐着望向倒计时上的油画——那是一副伊甸园外的夜景，秾丽的玫瑰用荆棘包裹住天使雪白丰腴的rou体，金色的羽毛散落了一地，有四片已经沾满了血液浸润的猩红。 “还有六次。” 或许得益于她比王鸥先来到这里，所以那人暂且还没发现画中小小的异常——杨蓉半垂着眼睫，在女演员从浴室发出没听清的问话时，起身拉上了窗帘。 “我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杨蓉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却见女人有些丧气地耷拉着眉眼，最终轻轻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王鸥道。 “那我们选吧，早死早超生，”杨蓉半仰起头，小心翼翼地开口说，“就当是演戏，反正我们俩都是女人，也不存在什么占不占谁便宜的问题……” “……嗯，”王鸥温吞地应下，并没戳破彼此心底密而不宣的隐忧——牵手、拥抱、对视、接吻，所以下一次，等待她们的又会是什么？ 倘若真的走到那一步…… 她强迫自己收拢了思绪，颔首看着面前脸蛋精致、阖眸凑过来的女人，后知后觉便涌起一点迟来的庆幸。 ——还好是她，王鸥想。 于是她揽住杨蓉过于纤细的腰肢，左手将她尖瘦的下颌更抬高了一点，把那殷红的唇珠咬在齿间慢慢地研磨，含糊不清地轻声问她可以吗。 杨蓉睫上氤氲着水汽，虽没回应却也异常顺从地启唇让人探进了舌尖，在勾缠之中溢出些许惑人的低吟。 王鸥便更深地捧着她的脸，指尖一遍遍抚过那单薄的耳廓，直到窒息的轰鸣让她不得不稍微退开了一点，却也仍旧舔弄着人润泽的唇瓣并没有放开。 “还有……一分钟……” 女演员安抚着低语，却又再一次深吻进去，似乎要榨尽彼此最后一丝氧气。 所以在时间滑过十分钟的末尾时，杨蓉气喘吁吁地窝在她怀里，不小心咬破了女演员的下唇。 “王老师，你是不是想……谋杀我……” 女人杏眸含水，比起抱怨却更像是掩饰涩然的托词。 王鸥的猫儿眼也晕红了眼尾，捂着嘴结结巴巴的没说出答句来。 “那……明天见？” ——她们明天要一道拍摄明侦的第一案。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