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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工作日里一个毫无期待的星期二。 没有节日。没有聚会。没有快递。 她出门时甚至选的那双最不打眼的旧运动鞋。 她是大商场里的一名导购员， 主要本领就是见人下菜碟。 刷了牙抹完脸，赶紧坐到桌前，黑着屋子化妆，眼皮合上仿佛还睡着，拍打美妆蛋的速度却快如无影手。眉毛眼线睫毛膏只管上了色就行，抓取期间，条条棍棍散了满桌，越抓越乱。 终于，口红在唇中上迅速刮一道，指腹狂拍着晕染，空出只手赶紧扯衣服穿。 最后在镜前匆匆撇一眼，觉得能在主管那过关就算ok。 身子流出了拥挤狭小的出租楼，仍未怎么醒的，视角边缘还是白茫茫两圈。手机屏上时间闪变，大脑发出的警告令她不得已驱动躯体，慌慌张张小跑起来，终于挤上那班充斥各种糟糕气味的地铁。 这份工作是她七大姑八大姨拖了点关系，才将她堪堪塞进去的。 在她们眼睛里，在大商场里头营生，那无论是什么脏活累活，要怎么拿眼睛斜人，都要比马路边支个摊、小餐馆里做服务员体面万分。 但虽说大商场，其实早萧条得不行，工作日稀见几个顾客在走。 因此每天的工作，除了清点货品，上上新，其余大把时间就是负责陪同事大姐大妈们在店门口唠嗑，说三道四，家长里短。 难得有那么点客流的晚上，最常见的景象就是一个店门口一个导购，统一要求的包臀裙黑丝袜细高跟，站没站相又坐没坐相地往那儿一歪，一手向后撑着，一手划着屏幕埋进去脖子看， 见着行头有牌子的，以家庭为单位的，职业假笑即刻招来，大拍着手，口条比什么都顺溜：“欢迎光临潮流女装！！场内还有男士衬衫，欢迎选———～购！” 但若是单走的，还穿着普通，那么人还离着几米远，头立马就调到一边，不知道在那儿看什么，像种应付投诉的“可不是我不招待你，是我压根没看见你”战术。 一开始，她对这变脸神功内心很有几分鄙视。 整料环境的只手遮天，生活琐屑对时间的侵蚀，思考的路径也渐渐像是麻痹了，让她除了奔波和劳碌，再没功夫去想什么深玩意儿。 她只考到中专，没有借读，报的三加二。简单来说，就是三年中专加两年大专。 那时亲戚们都对她讲，这是刚下来的最新政策，不仅学费不高，还包工作分配，早早能为家里分担，简直再合适不过。 没钱没背景，还不会在两小时内填出一张高分卷子，15岁的她站在人生岔口时是一团迷雾，见不着有别的出口，被劝得多了，她也就这样顺从了。 那个时候她并不清楚这个选择在人眼睛里的看重性，这让她流入了完全不一样的社会层级。 因为维持生命她必须要有活钱进账；社保一断医保就够呛，治一个病的费用等同白上了几月班；她眼下也没能有更好的机会……诸如此类原因，这份挑菜的工作一转眼间她就已经做了半年。 半年时间，足够她把F4女装层的这些女导购摸得清清楚楚。 1号导购是个大姐，五十多岁，矮矮胖胖，年轻时留下的纹眉染料发黄很严重，生的一对姐弟，结婚已经快三十年了。 2号导购，妥妥的竹签子，全身的rou称一起怕是都没几两。也是这群女人间一见面最夸赞不绝的对象。 这半年内，她听这群女人夸2号有多瘦的话音，无论是打招呼、客气话还是发自真心，不说一千条，也早超过了五百条。 但不知是否多想，2号自生完孩子，脸色感觉更差了些，即便上班要求女职员化妆是写进他们公司员工手册里的，粉底液下的真实气血并不那么显露，但还是感觉……身子骨更站不住了。 商场里有种说法是2号因为婆家对儿子的执念，打掉了头胎女儿，倒是不知真假。 3号在她们这群中，就属于倒楣存在了。手指一掐结婚已经三四年，这般最适合生产的年龄却一直怀不上，急得每天在女同事中打听，妇科门诊已经跑了好几次，现在每天来都能看见3号带着一瓶苏打水放手边上，跟她们讲个几句就要啜一口，说是网上的备孕法子。 4号就是她自己，而5号跟6号导购并不是她们这个店面的，凑一起八卦得就少点，只远远见得5号肚子老大挺起。同事们茶余饭后就凑跟前摸了又听，“哟，这踢劲儿老大了啊，你稳了啊！” 6号倒是年纪轻，高中毕业的小妹，生命力如刚抽条的嫩叶一般。但口头禅已生成固定搭配，第一句是“不吃”，第二句接“减肥”。 因试用期没工服，6号每天可变一套流行装束，都是腰不能下弯手不能抬起，捡东西要拿小包包挡后头，走路只能迈开半步。 6号的厉害之处就在于，网上一刮起什么对女人的审美风潮，6号立即能效仿个七七八八，从头包脸假发片一直到脚后跟美白酸，都留下了为那些肥头大耳的美妆业十强男老板而打工的痕迹。 她在干活期间，偶尔也琢磨一下，真不知这儿就发这么点工资，6号的钱还有没有存下的，要是这商场哪天真倒闭了，可咋整。 她有一点为唯一排自己下面的这个老幺小妹担心。 据6号自己说，跟一同班男同学谈了几年了，刚过法定年龄就扯了证，但夫妻不合，时常遭他冷战。6号本并不cao心人类子嗣繁衍的大事儿，但聊天时经1号老大姐多次针对性开导，这次购物节也网购了一箱叶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