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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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宫门下起雨,冯碧珍都会在屋檐下看着雨水成串的从瓦片上溜走 它们坠地敲出的嘀嗒嘀嗒声音,总能让她想起在乌蓬老家的时候,在那青瓦碧砖下,湿漉漉的巷道,总有卖油翁挑着一担的油沿街叫卖 还有货郎……她在冯家的院墙里听着外面叫嚷心生向往 阿瑄从书院一月放课回家一次,总会给她带些小玩意 或是一刀上好的宣纸,或是一根新弦 她那时候总觉得阿瑄是在讨好她,一面嫌弃他的小意献媚,一面又掏出零钱补给他,好似这样就不欠阿瑄什么了。 这样斗来斗去的时光终于还是如那奔流不息的江海般,一去不复返了。 “珍夫人,宫二先生回山了。”她被宫远徵看关起来,久不见人,侍女都不常来了 碧珍伸手接着雨水,看天边的云倾如墨 “是吗,他回来了。” 侍女听她话里没什么期待,心里觉得古怪但也不敢多嘴 只是隐晦的又提醒了一下碧珍 “现下,宫二先生恐怕已经到了旧尘山谷。夫人。”您不去山门迎一应宫二先生吗? “这样大的喜事,您不和公子亲自说吗?” 碧珍看着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这里还是平平的,但是里面却已经有了一个小的生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落地生根了,只看了一眼碧珍就厌恶的移开了目光。 喜事 什么喜事 宫尚角出山门一个月有余 她就查出来了身孕 时间卡的这么不好,就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这孩子到底是宫二的还是宫三的? 还说什么喜事? 碧珍悲从中来,掩面哀哀哭泣,她所有的头发都由短的丝带系在腰后,一根簪zigong远徵都不留给她 屋内所有的器具都包裹着厚厚的棉布,柔软的让她连撞死都不能。 月长老也帮着宫远徵欺瞒所有人 眼泪沉默的流淌下,碧珍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尚角 有时候,她既害怕听到宫尚角的消息,有时候她又盼着他能早点回来,不管他是震怒也好,愤恨也罢,请不要再这样折磨她了,就痛痛快快的给她结局吧。 泪水在脸庞上横流,碧珍捂住额头,“没什么好说的。” “夫人!您是还在责怪公子没有陪在您的身边吗?” 侍女不知她心中疾苦,还当她是在委屈 碧珍的头越发的痛 她竟然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断断续续道:“我、我一个人……” “就一个人,静静。” 风吹动雨丝,山雨欲来风满楼 宫尚角一回山就被宫子羽和几位长老叫走了 宫子羽一边走,一边拉着他,他这个执刃当得很随性,没什么架子,还和往常一样同他们称兄道弟的。 宫子羽亲昵的拉着他的一直袖子,宫尚角有些不太适应,往回抽了抽没抽动 “宫尚角啊,你这一出去可不知道,宫门都快乱成一锅粥了,哎呀哎呀,一言难尽啊。” 宫尚角:“?”他只知道,远徵弟弟和碧珍中过毒,还捎来了信让他快快配齐解药,这不他一找到解药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了。 宫尚角瞧着方才远徵弟弟来迎接他了,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碍……了。 宫子羽半是羡慕半是嫉妒的锤了他一记, “你要当爹了。” “……”宫尚角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看着宫子羽 “你要当爹了!”宫子羽顿了顿,好气又好笑的重复了一遍 “什么?” 宫尚角这才醒过神来,他冷峻的表情如乍破的冰雪,一下子消融了,激动的颧骨都在上下抖动。 “碧珍她,她有孕了?”他反应的很快,一下子就推算出来了时日:“那岂不是,岂不是都两个月了?!” 他难掩喜悦,头一次咧开这么大的嘴角,笑的牙根都露出来了 “果真吗?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怎么没有飞鸽传书告诉我?远徵弟弟看过脉了吗?确实是有孕了吗?” 宫尚角一连说了好多话,rou眼可见的欢喜的昏了头 他转身去寻宫远徵 宫远徵和月长老站在一处,不知为什么离他有些远 见他望过来,才淡淡的笑了一下,远徵像是有满腹心事,有些郁郁寡欢 脸色也很苍白 他点了点头,说是他诊的脉 他又说,一直是他诊的脉,月长老也一同诊过了 月长老冲他拱了拱手,笑的有些勉强 “不知宫二先生,可否随我移驾月宫?有些事情,我想……我和徵公子要和你谈谈。” 月长老在心里叹气 这些冤孽的事情,怎么就都落在他的头上了呢? 他生怕第一次觉得宫子羽这个嘴快的毛病是真得改了 他这么一说冯碧珍有孕,让他还怎么说后面的事 宫尚角还沉浸在他和碧珍有孩儿喜悦里,笑着点头:“好,我随你走一趟。” 宫远徵低着头一声不吭的跟在他们的身后 越发的沉默寡言 宫尚角同月长老在前面聊了许久,想起他,猛地回头的时候发觉宫远徵的脸异常苍白 冰凉的脆弱的抬眸看他一眼又低下去 他苍白的像是裁下的一截月光 到了月宫,月长老又神秘兮兮的遣散了所有的侍卫 潮湿阴暗不加天日的月宫里,寂静的连风声雨水都没有 只要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在石壁上映出粼粼的光 月长老深呼吸几次,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只能尽力把事情用最简单的语言叙述清楚 宫尚角在他一句句的话里笑容渐渐消失,喜悦转变成凝重,再到最后他的手都在抖 “所以,兰因的毒是……一枕黄粱解的?” “一枕黄粱……还需要兰因解毒……”宫尚角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到这件事上 他感到头两侧的太阳xue快爆了,所有的血都再往那里涌,他的手反复摸到刀背上,又条件反射的抽搐着放下。 月宫的潺潺水光摇晃着在宫尚角的眼帘上转过 天旋地转间,他感觉自己快要倒下 碧珍 远徵 孩子 他们,那孩子,那孩子有没有可能是他和碧珍的? 最后的最后,宫尚角仍在自欺欺人找借口 他想问远徵,那孩子到底是谁的?他要一句实话,哪怕那孩子真的不是他和碧珍的,也、也没关系。他不会对那孩子怎么样的,也不会对碧珍怎么样。错的不是他们,也不是远徵你。 是 是谁呢? 错的是谁呢!! “宫尚角,你、你杀了我吧。” 抬头,是远徵匍匐的在他面前跪着,他卑微的跪在腿前,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一眼,露出可怜又害怕的眼神,浑身打着颤,连哥哥都不敢喊。 他喊他宫尚角 【孩子到底是谁的?】 “我怎么会杀你?”宫尚角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平稳 他托起一直在打摆子的宫远徵,手颤巍巍的摸了摸他的头 远徵哆嗦了一下,这让宫尚角更加心痛 【你有没有欺负碧珍?】 “别怕,远徵,生死关头,我能、能理解。” 他拍了拍宫远徵的肩头,也不知说这些是在安抚宫远徵还是在安抚自己 总之,宫尚角心乱如麻 他问月长老 一枕黄粱还要解毒几次? 月长老说,你带回来的药草如果齐全,说不定就配出来了解药 宫尚角嘴角抽了一下,“那如果……少了一味药呢。” “犀角绝迹了。” 他沉重的叹息,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宫尚角问:“缺了犀角,还能配出来解药吗?” 宫远徵的俊美的五官隐没在阴影里,漆黑的眼眸在光影下竟然显现出琥珀般的颜色 他半抬眼皮:“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