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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悚然
尊主干了何等伟业,在承月脑中并无清晰的概念。 他唯一能联想起来的,也就是祭天之后,立下命天柱重定秩序的尊主,常驻天元山,从此踏出千秋阙的次数都寥寥可数。 现在是承月头一次听说祭天的隐秘。 但还是本能地觉得招秀的认知可能有哪里出了差错——而且还是有关于自己亲爹的。 “你知道吗?”他喃喃道,“他掌控欲特别强……对于万事万物都有一种极为苛刻的支配心,而且对于秩序与稳定的追求近乎着魔。” 在承月还未出生之前,尊主已经是天下第一人,所有人都觉得他终会登天越界、得道成仙,他有能力与威望主导且控制他的秩序。 那才是真正由强大实力与尊贵权位蕴养而出的从容自负。 早年大师兄形容这是一种“修剪癖”,强迫性把什么都要修剪得整整齐齐,直到符合他的审美为止——后来改了——最典型的就是墨黎的成长。 承月跟墨黎完全不对付,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天生出来折磨他人的。 最大的受害者就是他亲爹。 岂止是野性难驯、不服管教,墨黎的逻辑还自成一脉,完全不听人话。 那个时候尊主的控制欲已经收敛很多,但这个养子却是那种不管不行的。 在墨黎的教养问题上,他就出现了颇大的自我矛盾。 两个人一度互相折磨,墨黎后来被影响得总算出落得有点人样,而尊主在这个大难题上面也算是磨光了脾气。 招秀听得不奇怪,别说承月年少时没少跟尊主怄气了,她在悬断山山神的记忆里也见过类似的画面,当时岳元朔就吐槽尊主的“修剪癖”。 不过寥寥几语,叫她听出天门山上的鸡飞狗跳。 她也着实想象不到尊主因为墨黎而破功的样子。 “但凡他要走一步,十步之前必然已经铺垫好。”承月当着心上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扒自己亲爹老底,“他如果真心要帮‘紫微大帝’,不可能会有后来的局面。” 承月认为,尊主不可能是作壁上观、被动参与的,他要决定去做某件事,大概率亲自下场。 他不可能放任任何事物脱离掌控。 招秀想起琼岛与秦顾,心里忽然一咯噔。 “怎么了?”承月看到她的眼神。 不得不说,因为岳元朔与她所习儒道的关系,招秀对尊主的疑虑是很深的。 对强大惧怕,对未知忌惮,都是人之常情,切乎她命运的事,她更是得谨慎小心。 虽说尊主是承月生身之父,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放在那,不可能割断,但招秀对承月却放心之至。 别说承月总是有一种莫名的自信,她也有些无端的自信,即使她与尊主有所冲突,承月也会站在自己这方。 承月就是承月,从来不是谁人的附庸。 招秀收敛了心神,又重新组织了语言,开始讲琼岛,讲聂氏遗孤,讲琼岛底下的小天柱,以及……解东流。 承月先是被那场惊世骇俗的谋杀震慑:“秦顾?西州第一刀客?” 招秀轻声说道:“仁道是帝道之辅助,秦顾持仁道,他又是岳元朔的义弟,两人感情甚笃。他若不死,岳元朔后来或许不会孤行己见剑走偏锋,选择自上而下的碾压之法。” 而这最终导致祭天台成为空中楼阁,那些在他眼中庸庸碌碌的无为蠹虫,瞒天过海,合力逆转天命,反将他镇压。 招秀喃喃:“秦顾被谋杀距离祭天还要早几年……他虽未来得及践行其道,但仁道要树立,本身就要有爱人之心。我想,他要是活着,必能补足岳元朔的弱点。” 岳元朔站得太高,离生民与地面太远,秦顾的存在确实能够为他获得民心的。 一旦有民心在,后来生民意志就不会为修道界所利用,夺天之意,间接成为镇压悬棺的锁链! 她都可以这么想,有心人当然想得更多。 所以修道界要逆天改命,必然要先剪岳元朔左膀右臂,再断他退路,直至把他逼到穷途末路。 她没说更多猜测。 但已暗示颇深。 如果尊主真的参与更多,以他走一步而前观十步的惯例,那秦顾之死……会不会就是尊主的手笔? 这是招秀未想过的路数,但承月的话开启了她的思绪。 岳元朔后来有没有想明白? 谁知道呢。 反正招秀已经开始觉得难受了。 她感觉到承月揽住她腰的手臂也不由自主收紧。 “你说水道下伏击之人……是两个剑者?”他神情古怪。 “是。” 承月闭上眼:“一个是季叔叔,另一个有可能是大师兄。” 招秀这都不是震惊,而是悚然了。 承月称呼季潮生为“季叔叔”,“叔叔”这个词的含义就颇为玩味,因为这代表父辈的关系……能叫小辈称一声“叔叔”,至少季潮生与尊主关系肯定不错。 可是后半句就……“怎可能是大师兄?!” “天下能够杀得了秦顾的剑者,就没几个。”承月道,“即使是偷袭。” 招秀不可思议:“大师兄那时候……才几岁?” “大师兄即使在上一代的强者中,也是佼佼。” 姬胜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据说承月孩时,就是小大人似的姬胜雪带大的。 承月认为大师兄有这个实力。 也就是说,在承月看来,琼岛之事就肯定是尊主手笔了。 招秀脑袋都嗡嗡响了一阵,可能是窝在承月怀里,尚有些微妙的安全感,她没惊悸多久。 只是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不敢大声,就怕惊动什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的麻烦就更大了。” 承月紧紧抱住她,片刻之后,才道出问题的关键:“莲会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