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人设

    第一次在完全陌生的杀手的家里过夜,对于一个警觉的卧底来说,应该是没办法安眠的。只是这张床太柔软香甜,周围软乎乎的抱枕挤成一团,全身上下饱足情欲后的疲惫拽着他不停的向下滑落。

    安室透尽力想保持一丝清醒,他有点后悔没有叫特拉密留下一起睡,自己睡在她的床上,那她又要怎么休息?可就算时间倒流他也说不出口,这样一想眼泪就浸湿了枕头,隐约间听到门声,随后整个家中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安室透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特拉密坐在他床边,正把那条用来蒙眼睛的发带解下来。

    特拉密彻夜未归,身上还带着外面潮湿的露水气息,但她看起来没有一丝疲惫,漆黑的眼睛里燃烧着不熄之火。

    “吵醒你了?”她用冰凉的指尖戳了戳安室透红肿的眼皮,看起来心情不错,“可是主人要用这条发带,小狗能不能把它还给主人呀?”

    …………

    我确实心情很好。

    刺杀很顺利,当然这早已不是我第一次出手,但猎物藏身的黑帮,正是将“安室透”的家人和未婚妻谋害的凶手。关系到今天要带小狗去“报仇”,我做了很多准备,提前处理掉这个潜在隐患也是其中之一。

    小狗看上去还有点懵,似乎不相信自己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知,眼睛红的像只兔子,该不会哭了整整一夜吧。我抖抖发带,也算是被眼泪洗干净了,于是直接系在了头上。

    小狗呆呆的仰头看我绑头发,不知想到什么,脸变得和眼睛一样红了。

    这样就很好,我们都假装忘记了昨夜的小问题,又是一只纯欲色情的乖狗狗。我从冰箱里拿出鸡蛋给他敷眼睛,顺便解决掉早餐问题,然后把他带到仓库去拿武器。

    “安室透,父母和未婚妻都死于黑帮山口组的械斗,为了报仇加入了组织,愿意做任何事。

    我玩味的回忆着他的档案,那段编造出来的背景加在一起,还不如一张金发狗狗眼的证件照有可信度,但我仍要给“安室透”的报仇写下一段完整的结尾。

    小狗听着这段倒背如流的介绍,脸上仍带着可疑的红晕,目光漂移却不吭声。

    不行啊小伙子,你应该表演一下怒发冲冠、痛不欲生,就像你昨晚那样动不动泪流满面,才能体现出安室透的深仇大恨和忍辱负重来。

    算了,我也大约能看出来,他只是不想再对我说谎,索性保持沉默。倘若我是纯黑的组织杀手,比如琴酒那样的神经质,他早就被枪顶脑袋一百次了。

    但假如我是琴酒,他也不会安然的舔着牛奶看我收藏的武器。

    “今天晚些时候,我会带你去把山口组处理掉。”

    我平静的通知小狗,他眼睛一亮,思索片刻收了脸上轻松可爱的表情,一副工作状态的严肃样子。

    “主人……如果可以的话,工作时间我可以叫您的代号吗?”

    “可以,有人在的时候,我也会叫你安室透的。”

    “那么……特拉密,你了解山口组吗?”

    安室透显然是做足了功课,山口组这个小副本选的很巧妙:一个普通人绝对对抗不了的黑帮团体,明面上和暗地里都有黑衣组织的人手,但那些不过是底层成员不值一提。唯一需要小心的,是其中隐藏的一个组织专门培养的杀手,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潜伏在小小黑帮中,只知道此人行踪不定,但凡出手,必有死伤。

    可惜此人已经消失在我刀下,无人察觉。

    “至少比你知道的多。”我无意向他解释,或许警方给他设计了其他剧本,比如潜入后发现仇人也是组织成员,放下仇怨或是忍辱负重之类的,但是——

    “我们今天不以组织的身份行动。”

    我拿出两件黑色的斗篷,示意他和我一样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套进去,斗篷只能遮到腰间,摘下帽子的时候更像一件普通的外套,穿在街上也没有违和感。

    “这是和山口组对立的另一个黑帮,叫做松叶会,今天他们会对山口组发动一次袭击,我们混在里面报仇就好。”

    “可是山口组人数众多,还有一个……”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警方查到的信息透露出来,虽然特拉密显然很清楚这些,但“安室透”作为一个没有背景的普通人,知道的应该不算多。

    “山口组里的最强底牌,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判断这件事和我有几分联系。小朋友,“安室透”才不会在意这些,他只是一个要报仇的天真少年,此时应该摩拳擦掌或是内心迷茫。能冷静的考虑这些情报之间关系的,只有那个警察降谷零。

    “安室透,你不害怕吗?我要带你去报仇,你将亲自杀掉仇人了。”我提醒他,“山口组早已被组织渗透,你想报仇,不知要在组织里爬多少层、杀多少人,才有资格对山口组出手,大多数人到死都做不到报仇。”

    “但我可以让你报仇,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你不需要讨好或是利用组织里的任何人,甚至这次行动还会在合适的时机,成为你获得组织代号的敲门砖。”

    我能为一个卧底做什么?

    从根本上说,我和卧底的目的其实是相同的,都是毁掉这个组织。但因为一些经历和原因,我恨组织,早已彻骨,在发现黑衣组织的背景前,我便开始以鲜血铺路,筹谋如何送他们全都下地狱。而卧底与我不同,他们都来官方的正义、或是他们以为的正义,无论行事多么离经叛道,卧底的出发点永远是法律和正义,而非仇恨。

    所以他们不会与我一起发疯,甚至会与我站在对立面,也包括安室透。

    但卧底在组织里就能独善其身吗?不可能的,人不是非黑即白,即使在组织里也有一些发光的灵魂,卧底有时候也会得到来自敌人的帮助,最后却不得不背叛他们。我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暗中照顾各路卧底潜入组织,替他们铺路、为他们善后,我要让他们遇到的全是大凶大恶之辈,我要让他们面对组织所有的黑暗、并下决心彻底毁灭它,在此期间卧底要利用、背叛的,只有我一人。

    这对我来说根本不是背叛,是得偿所愿。

    安室透只领会到了浅显的一层,但这不影响他的试探。他轻声问道:“那么我得到这些,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

    我喜欢和聪明人对话。

    “我要安室透这个人,只忠诚于特拉密。”我加重安室透这个名字,我也只知道这个名字,“你为组织做事,但让你报仇的人是我,所以你的忠诚只给我就好。”

    …………

    安室透终于发现了这扇名为特拉密的门,她就像一只紧闭的牡蛎,此时缓缓打开一条缝,允许来自外界的窥探。特拉密对组织并没有那么忠诚,她有自己的立场,这个认知几乎让安室透欣喜若狂,但更多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特拉密的立场到底是什么?她如此大胆的向自己透露,说明她已经有把握将“安室透”完全掌控,到底知道多少?安室透感觉到心脏在疯狂跳动,如果特拉密只想掌控“安室透”,那么她已经故意在做组织无法容忍的事,却未必是正义的一方,但如果她知道“降谷零”呢?她会是同伴吗?

    再多的问题,特拉密都不会回答他了。他们在昏暗的巷子里罩上斗篷,行走在阳光都无法抵达的阴暗中。

    松叶会的据点里果然都是罩着斗篷的人,他们甚至互相之间也不认识,不知为何能在齐聚于此,各自默默坐在角落。特拉密带着安室透进去时,一个负责人模样的黑斗篷迎上来,检查过特拉密的信物,就不再管他们。

    安室透几次想询问行动细节,却没有机会开口。直到传信人带来可以出发的信号,斗篷们接二连三离开时,他才有机会急匆匆的问特拉密。

    “我要做到什么程度——?我真的没有杀过人……”他手里有一把来历不明的老式手枪,还有上下三处小刀匕首暗器,似乎在提醒他今天必须饮血而归。

    “做安室透应该做到的程度。”特拉密的声音透过阴影,“自己小心,冷兵器有时候比枪好用。”

    安室透不是没有杀人的觉悟。且不说山口组全员恶人死有余辜,想要潜入一个犯罪组织,只有同流合污才能得到信任,他甚至想过如果面对暴露的卧底同伴,自己能不能冷静的做出正确选择。

    他还没走到那一步,所以也还没有想到答案。

    战斗进行的很快。松叶会的人虽然不多,但占有先机,手段又及其老练狠辣,山口组的乌合之众根本毫无还手之力。特拉密有时候在他周围警戒,有时候如鬼魅一般消失一会,回来时总会带着新鲜血气和情报。

    “你的仇人在地下一层,那里有几个硬茬,注意安全。”

    说完这条消息,特拉密又消失在下一个拐角。安室透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向地下一层走去。

    “做到安室透应该做到的程度”。刚毕业不久的青年人,一夜之间父母双亡无家可归,把自己卖进黑帮后压抑许久,安室透的内心早已不是当初单纯青涩的少年,他应该发狠的去报仇、去发泄心中的悲愤和迷茫,但他到底也只是一个稍有实力的年轻人,所以得手之后内心惶惶、力有不继,再被对手留下不轻的伤。

    经过这次蜕变,安室透会成为一个表面开朗善良,实则内心冷酷自傲的人,时间会让他越来越成熟狡猾,成为组织中的代号成员。

    这是降谷零写下的人设记录。

    安室透冲进去的动静不小,或者说他根本无意隐藏。屋子里有四个黑帮成员,第一个目标是安排好的仇人,一枪毙命,干脆利落。随后面对的是对方早有准备的反击,子弹打在掩体上噗噗响声,但很快双方弹药耗尽,开始了最原始的rou搏。

    在心里感谢特拉密给他的匕首,锋利无比的武器在此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让安室透以一敌三仍不落下风。此时的手下留情毫无意义,特拉密如此小心谨慎,必然希望手下人能够斩草除根。然而好不容易做掉最后一个对手,他放下手中滴血的匕首、准备处理现场时,从房间的死角又冲出一个持刀暴徒。

    他应该是可以躲开的——这个念头只在心里划过一瞬,但立刻就被他否决了。成功报仇已经是安室透目前的极限,被偷袭时全身而退,听起来未免太过招摇。但安室透还是稍微调整角度,刀刃没入侧腰,应该只是刺穿了皮rou,剧痛之下他捂着伤口向后倒去。

    对手大概也没想到一击即中,立刻挥拳并补了第二刀。安室透手里没有武器,只能勉强格挡住打向脸部的拳头,用手臂去抵抗带血的刀刃。

    “砰——”“你在做什么!”

    特拉密愤怒的声音随着枪声响起,对手毫无悬念的中枪,后脑上鲜血四溅,却不巧正压在安室透身上。

    侧腰上的伤口鲜血如注,安室透疼的面部扭曲一瞬,对手的鲜血又流到他胸前,再加上打斗中的细小伤口,整个人像个血葫芦一样凄惨无比。

    但他没有错过,特拉密眼中一瞬间的惊慌和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