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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弦杀凌迟后

    《未知法则》第八章:弦杀凌迟后

    为何要去登山?「因为那里有山。」仿效说出这句名言的伟大登山家,我与小寒难得意见一致地决定要登山,藉此放松心情。登山虽会造成rou体上的疲劳,但我们属于精神至上主义者,所以没什么好抱怨。话虽如此,会累还是会累,登山旅途不到一半,小寒便任性地大喊吃不消、硬要就地歇息,而意志坚定的我则凭着「一定要超越小寒!」的惊人毅力继续前进,爬过漫长且艰辛的山路后,正好在山腰看见有座社区,于是当下濒临极限的我有如见到绿洲般,迫不及待地闯入社区——

    以上纯属虚构,以下全数省略——后面这句还是纯属虚构。

    「……」预料。有如伸手探进书包,一拿就拿到想要取得的物品般的预料。

    开头被怀疑是兇手,其后暂时洗白的角色,在真相水落石出前,仍有可能是犯人,而且机率不低。尤其是这次事件的兇手,这名兇手杀害琪琪的手法大方透露了重要线索——兇手能够使用「杀人之弦」的线索。

    兇手其实可以将琪琪的死状偽装成「无法看出是使用杀人之弦下手的」,可是兇手并没有如此掩饰,没有掩饰仅仅代表他在彰显自己的身份,甚至在期盼某人成为侦探将他揪出……这起事件明显是针对我,兇手留下名为「杀人之弦」这项只有我理解的线索,除了露骨的挑衅,或许还包含着测试我「能否揭穿他」的游戏心理。

    若兇手确实是在测试我「能否揭穿他」,那么必定会留下足以令我展开推理的各种线索。

    ——好比,兇手是跟踪过我与小寒的傢伙。小寒曾指出跟踪者使用的正是「杀人之弦」。

    ——好比,兇手在琪琪的邀约下还是坚决不来小寒家。因为兇手与小寒打过照面,怕被小寒认出才拒绝去小寒家。

    在琪琪遭到杀害的当天,我一度靠着奥卡姆剃刀的思考模式简单推定阿莫是犯人,并与之接触、进行逼问,然而当时阿莫成功替自己洗白——靠着演技与提出另外一种假说,卖力地反驳我,而他也对我的测试无动于衷,在没有任何物证的情况下,我只能半信半疑的放弃追究。

    放弃追究,不代表认同他的清白,毕竟经过那次的逼问,疑问反而埋得更深,虽然这或许算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阿莫「太从容」了。身为第一发现者虽然失去理智的大叫,可是却能在当下将事情有条不紊地对我说明;明明在被我逼问时分明怒气衝天,却能理智地提出有如早已准备好的假说。

    阿莫打电话要我今天到他家,直到这一步,我才确信阿莫是兇手。不,说得更明白,是在阿莫联络我以前,我就认为「如果阿莫是想对我进行某种復仇的犯人,接下来肯定会主动联系我」。

    于是。

    预料。有如伸手探进书包,一拿就拿到想要取得的物品般的预料。

    非常令人不快地,在接到阿莫的电话时,我在内心深处便已预料到这一步。

    虽不愿承认,但既定的事实并不会因为我的意志而改变。

    阿莫才是,真兇。

    是罪魁祸首、是杀人者、是犯人。

    「嗯,测试得如何?我的表现及格吗?」山中社区n栋内;血流成河的n栋内,我当面询问踏在血rou地毯上的阿莫。

    若是我替自己打分,便会给个及格分吧。

    轻佻的阿莫用轻佻的目光望着我。

    与平常态度相同的阿莫用与平常态度相同的姿态望着我。

    没有像是性格大变般疯狂大笑,没有像是撕下面具般冰冷无情。

    一如往常。

    亲手将人类化为碎块后,阿莫的态度仍是一如往常。

    哦,是这样啊,我恍然大悟。你的心灵,损坏得跟我差不多嘛。

    我们都是异端,差别只在我仍然尽力维持身为正常人类该有的表象,然而此刻的阿莫,已完全放纵自己,委身于异端。

    碎尸与血水。我们的背景是四人份的人体,这四人已被搞得一塌糊涂、面目全非,皮肤内侧的内容物四散、喷溅、佔据整个n栋一楼,血腥味在几秒前还觉得很是呛鼻,如今倒是已变得毫无感触。

    即便是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人类被破坏至斯的样貌。

    将人类杀到这种地步,映入眼帘的感受已不是恐惧或噁心,反而有股异样的滑稽感。如果不特别在脑内加上註解,压根不会把这些秽物联想到人类,确实不会,但这只是我的个人主见。换作小寒,她大概一眼就能辨别出这是人类的残渣;换作那女人,她大概会沾起来舔一舔,然后得出「这是新式的罐头吗?」这类结论。

    我不是她们,我不是绝对的最终巔峰也不是无解的数字零,我是自嘲为咒术师的异端者。

    「不及格,二十分。你像是在四道申论题中勉强回答出第一道的正确答案,接着却全都空白一样。」阿莫给出极低分的评价,还好阿莫不是教授,没有当掉学生的权力。

    真严格啊,可是说得没错。我只有第一步是正确的,第一步以后就毫无进展。

    「你是在復仇?」我扔出最令我好奇的下一道问题,「犯人请在自首后老实地自白动机,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喔。」脚下有点不太平坦,我略感嫌恶地将脚下的湿软团块踢到旁边。

    「那只是推理剧的老套模式吧,」他不屑地耸耸肩,「虽然确实是復仇……的一环。」

    「一环?我不是你復仇的主要目标吗?嘛,我也想不起来对你做错什么了。」我有样学样地跟着耸肩,「你的復仇目标,是我的家人对吧?这我倒是事先便得到的结论。」

    「哦,没错,能猜到这点,给你三十分好了。」可是三十分在高中时代,是只要随便猜就猜得到的分数耶。

    果然。

    对我的家庭简单说明:母亲在產下我以后就意外地过世了,问题是在父亲身上。在母亲过世后,父亲仍会在「最低限度」下养育我……「不致死」这种等级的最低限度。父亲从事违法的黑道事业,满身酒臭与菸味是我对他的印象,三餐也只有想到才会扔给我,比起给予,更常藉着莫名的怒气对我动手,中间不愿回想的部分省略。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直至时间对我失去计算的意义后,恐惧转为愤怒、愤怒转为仇恨,最后仇恨超越标准值、突破临界点后——中间不愿回想的部分省略。我被愤怒与仇恨支配,「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重要」在汉摩拉比之箱内,失控的我收拾了徒具亲人之名、将我当成发洩工具的父亲。这是我第一次发动咒术、第一次杀人。

    杀人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行为。但我已跨越了「界线」,一旦跨越这道界线,根深蒂固的道德观便会在这剎那分崩离析,同时也会理解到禁忌的彼端,逾越以后亦不过如此,杀人不过如此,仅仅是「一种行为」,与写作业、打篮球相同,都只是微不足道、不足掛齿的「一种行为」,没有炫耀也没有害怕的必要。

    在汉摩拉比之箱内丧命的父亲,社会上被归类为离奇的失踪。从那以后,我就寄居在母亲的亲戚家中,过着还算安稳的生活,我也很能融入亲戚的谈笑,丝毫没有半点杀人以后的罪恶感或紧张感,换个环境日子如常度过,偶尔还会有无知的同情投射在我身上。

    寄居亲戚家的同时,要说日常中的异常,即是认识到世界上最不该接触的邻居……那个单纯对我抱持兴趣的无解女人——中间不愿回想的部分省略。进入大学后我马上与亲戚分居、经济方面也由我独自处理,大学这段时间内认识了不少朋友,阿莫正是其中之一。大学的第一个长假中,遇见「最终巔峰」,再来数个月后——现在。

    「我希望有六十分。」我暗中观察着阿莫。

    轻佻、自然、从容。若非有十成的把握,很难会有这种态度,也不太可能会与我进行探讨动机的悠间谈论。

    换句话说,阿莫认为不论如何,我都绝对不可能胜过他。我也明白,光看他独自一人毫发无伤地肢解四名基金会的杀手,即可体会到我们彼此之间悬殊的差异。

    「三十分。」他坚持不给我及格,身上没钱,也无法贿赂,看来註定是三十分了,「苍玄,很遗憾,不管你丢出多少问题、多少猜测来拖延时间,你还是会死在这里,抵抗与否的下场都是一样的,你会死亡这项结局纯粹是既预定和谐。」阿莫轻松地道。

    「搞不好吧。」预定和谐?还真是夸张的用词,「先不说那个,希望你继续协助进行问卷调查。」

    「还有什么问题吗?问完以后,你就乖乖别动,这样我就能让你感受到痛觉以前解脱喔?」阿莫的从容自有道理,不得不说,我的胜算的确渺茫到极点,有如矇着双眼在沙漠中寻找绿洲般。

    无论谁来进行客观分析胜算都一样,「嗯,所以我的父亲大人到底对你干了什么?」既然他没有阻止我发问,我也就顺其自然地将疑问接二连三问出口。阿莫恐怕还不知道他的主要復仇目标已被我亲手处理掉,他仅是沉溺于復仇的欲望。

    「苍玄,你搞错了吧?」这时,阿莫的表情宛如我说出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咦?我有说错什么吗?左思右想,我上一句话的用字遣词都不至于会有误解的馀地,「……我有搞错什么吗?」

    「不是你的父亲,」他一字一句地纠正我,「是母亲才对。」

    这回我浑身一僵。

    母亲、母亲,母亲?也就是mama的意思?

    「你说,我的母亲?什么意思?」这答案何止是意料外,简直荒谬至极,「你跟我同岁吧?还是比我小?嘛,听好了,我的母亲早在生下我后,就不幸地意外身亡囉。」当然也不会有复数的母亲。

    「不可能。」阿莫断然否定。

    「千真万确。」我毫不退让。

    「你有亲眼见过你母亲的尸体吗?」

    「没有,但有扫过墓。」我摇头道。

    「扫过墓又如何?那并不代表你母亲的生死。」

    「母亲的死是所有亲戚公认的事实。」再摇头。

    「眾人的相同谬误并不等于真实。」「眾人的相同真实并不会是谬误。」他与我几乎同时道出这句话,同步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我们别争了吧,来说相声如何?纯属虚构的提议——

    「『肯定是你搞错了。』」

    异口同声的结论。

    「……」我叹息,「多说无益,没想到这串事件的起因又是误会一场。」持续争论不啻是两种论点成为平行线,永远没有交集且没有意义。

    「不是误会,你的母亲冷酷地杀死我的父母,她在基金会的称号是『死域独行』,负责的并非接手基金会对外的委託,而是负责肃清基金会内部的间谍、背叛者与失控者。」阿莫哼了声,「留我活口不知道是什么用意,反正我迟早会灭了那怪物。」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母亲是死域独行?什么跟什么,你调查的情报很可能完全错误,你只是被幕后情报耍着玩。」不可理喻,阿莫难道内心早已走火入魔了吗?另外,如果把他的话照单全收,就算退一亿步,我母亲是死域独行,专门肃清基金会内部的危险因子,这样一来……阿莫的家庭,他的双亲,其实都是基金会的成员,而且会遭到肃清,是因为他的双亲是间谍、背叛者或失控者其中之一?嗯,得到这种情报有什么用啊。

    「不,这就是真相。」他没有半点动摇。

    我沉默不语。

    我是藉由超越临界点的憎恨与杀意得到咒术的能力。阿莫呢?也是一样吗?独自一人解决四名基金会的职业杀手,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真的能只凭咒术资质就办到吗?

    假设,假设有个幕后黑手在协助他,提供情报、提供手段,甚至连阿莫超乎寻常的能力都是由那个幕后黑手训练……有没有这个可能?毫无疑问是可能的。看上他的憎恨而驱使他,进行某种对幕后黑手与阿莫都有利的协定。

    一言蔽之,他的动机是復仇。

    唉。

    「呼……」我将心态重新调整好。

    什么胜算问题、什么死域独行、什么幕后黑手。

    思考模式切换,最终巔峰式的简易逻辑——

    动机不重要、背后的意义不重要、有幕后黑手也好,没有也罢。

    只需要知道一点。

    阿莫,眼前的人,想要取我的命。

    「阿莫。」我淡淡地道,双手空着,没有握着白色长刀。

    「又有问题?」他挑眉,「你该不会以为,只要谈得久,你就有机会生还吧?」

    不,没有问题。

    宛若幽冥的阴暗、宛若地狱的腥臭。

    这两者所衬托出的,若有观眾,在这些场景希望表现出的,绝不会是喜剧吧。

    是替恶魔般的观眾所带来的故事。姑且为自己的行动找理由,姑且为自己的杀意找理由。

    「来吧,千万不要手下留情。」与数字零的交会、与最终巔峰的对峙,这些画面掠过我的脑际,与纯粹的强者对峙的重要经验。

    「啊?」出乎他的意料吗?还是说,对我在意志上的明确切换感到不可思议?

    「来,试着杀了我吧。」

    或是,被我杀死。

    ?

    剔除疑问、剔除感情、剔除多馀。

    唯独,杀意尚存。

    ——来,阿莫,你能办到吗?别犹豫、别踌躇,将脑内的资讯全数替换为復仇的杀念、昇华为最暴戾的意念,你可以办到吧。

    办得到,既然你办得到,那么,就试着来杀死我看看啊!

    「唰!」咒力充盈每个细胞,我低身衝出!与阿莫的距离不过四五步,使用速咒的话,短短半秒便能抵达!

    「哼?你选择抵抗?」阿莫的眼中露出「那就结束吧」的轻蔑神色,不闪不避,静静站着,他举起右手——

    「嘖!」

    数道锐利、纤细的直线在阿莫身前瞬间成形,反射出异样的湛蓝寒芒,随后那些角度复杂的「弦」,撕裂腥臭的空气并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毫不掩饰、大剌剌地从正面切来!

    琴弦师或弦杀师,这类的称呼再适合不过。

    如细丝般纤细的杀人之弦、划开空气无与伦比的速度,最小的接触面积、最快的施力速度——足以连同肌rou与骨骼一併肢解人体的爆发性切割力!

    但是。

    那些几道笔直细长的寒芒,遭到一道弯月弧度的刀光狠狠从中斩断!

    「什……!」阿莫见到我抽出的白色长刀斩断杀人之弦以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本能般地向后弹开,却让他的背部撞上他身后的大楼电梯。

    杀人之弦是由咒术所构成,白色长刀又何尝不是由咒术构成?然而,「相同速度」的刀刃与弦线,若非凶器本身相差过远,互相交锋后,是弦线遭到斩断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刀刃被弦线如拆解般的切成好几段,反而在现实属于不太可能发生的。

    杀人之弦用以切割、肢解人体,并非用以切割、拆解刀刃。

    理论如此,可是我看穿了,看穿若非是我这把由咒术构成、与普通刀刃不可相提并论的白色长刀……恐怕,此刻我已连同身躯被截成四段、洒在地上。

    距离,零——

    再见了,阿莫。意外地简单呢。

    这次我不打算发动汉摩拉比之箱。

    白色刀锋上,还残留着我的血液。

    在现实,当场杀人。

    真是意外地简单呢。

    在他身前,我斜斜劈出白色长刀,锋利异常的刀锋不是为了单纯染血、凑齐条件而落下,这次,首次为了当场终结他人的生命而落下。

    腥臭被斩开。

    与阿莫的脖子一同,被深深地斩开。

    「——以上纯属虚构,吗……」

    刀刃,被缠绕在前的杀人之弦严密地阻挡,致命的白色刀锋被迫停止在阿莫的喉前。

    「苍玄,你可别太小看人了!」阿莫将杀人之弦向后一带,一股巨力顿时将白色长刀从我手中抽走、落在一旁,同时他一脚踢来——

    没有踢中。

    我也没有反击。

    「……苍玄!给我停下!」后方传来阿莫的怒吼。

    没错,现况很简单,普通人也能办到——跑!我闪开那一脚后,连白色长刀也不捡,直接闪身朝旁边佈满血rou的楼梯奔上,速度之快,转眼我便即将衝到二楼。

    此刻我连武器也没有,碰上杀人之弦就玩完囉!我没有让自己的身体自由地遍布四处的兴趣,阿莫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他的怒吼好像少掉了轻佻——喂喂,这怎么行?那不是你唯一的特色吗?

    不过尔尔。

    阿莫的那份从容与内心的镇静,只要稍有出乎意料之事,就会如同假面具般被整面撕下,阿莫你不过如此嘛!完全不行啊!

    像你这样子,是杀不死我的。

    唰!向上奔驰的脚步一转,我毫无预警地回身,从楼梯转角处的平台弓起身子,一跃而下!

    而阿莫,正好在此时追上我下方的楼梯转角处——几乎是零时差,阿莫甚至来不及看清、来不及设置杀人之弦,当然,如果让他看清就没意义了,因为这种招数就叫做奇袭!

    无关乎咒术。重力加速度、手肘与膝盖向前,暴力的物理衝击!

    缺点是我自己也不会好到哪去。

    「嘎啊——!」天旋地转、受害者的惨叫带有四成的讶异与六成的疼痛,毕竟我也没料到手肘会刚好命中他的正脸,他想必是痛到极点吧!没时间仔细回味用关节衝撞人体的馀韵,跟他一起摔得乱七八糟的我藉着衝劲翻身,再连滚带爬地衝下楼梯,差点在血rou楼梯上又摔一跤。马上我就衝回到之前的一楼,并抄起被甩到角落的白色长刀。

    「苍——玄——!」破音的怒吼,我抄起白色长刀后即刻转身迅速舞刀,登时斩断四道杂乱无章、彷彿精神错乱的杀人之弦。

    阿莫满身杀气、表情凶狠到让我联想成残暴的食人魔,这样想来还挺好笑的?他理所当然地跟着回到一楼,你其实可以就在楼梯间那边休息没关係喔?

    稍作分析:阿莫的最大武器「杀人之弦」的特性,是方才跑上楼梯时注意到的,简言之,为什么刚才他要亲自追上来,而不是以弦代劳?这代表阿莫「能够锁定目标的杀人之弦」也有使用条件,条件之一正是「目标必须在视野范围内」。

    「阿莫同学,怎么?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既然都叫了我的名字,你就大方说说看啊。学校不是有提过吗?『同学有什么困难请说出来』好让大家一起笑你。」我用风衣试图擦乾净白色长刀上的血液,然后再朝自己的左手掌心一划,我的鲜血再度染上白色长刀。

    「苍玄,我要让你生不如死!我要肢解你的躯体、切碎你的内脏、摧毁你精神!」阿莫的脸上掛着鲜血,为他兇恶的表情多添上一份神韵,那是被我的手肘撞伤的,此外遭到膝盖用力顶撞的胸口应该也好不到哪去,他四脚朝天承受衝击的脊椎亦在隐隐作痛吧?我尝试用同理心去想像他的疼痛……难怪他会气成这样。

    哦哦,杀人之弦与刀剑的不同之处,这才显现出来。我环视自己的周围。

    杀人之弦可以如蛛网般进行多角度攻击。

    ……就如眼前、周遭以各种不同角度包围我的杀人之弦一样。

    「是喔,」我模仿阿莫的轻佻,「可惜你办不到耶。」耸肩,我的态度明显不把包围我的杀人之弦放在眼底、对阿莫更是一副失望与嘲笑的表情。

    尽我所能地侮辱他。

    目的只有一个。

    「少说大话了,你给我去死——!」

    让他焦躁、愤怒、失去理智,沦为受到情绪控制的魁儡。

    唉,明明平常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杀死我、明明只要我踏入这栋大楼时马上出手就好,偏偏阿莫太有把握,这份自信到底是谁给予他的?是因为成功杀害毫无抵抗能力的琪琪培养出的自信吗?这么简单的行为,难道你自以为很了不起?杀人的行为本身很简单,只是没人愿意这么做罢了。又或者是因为杀死四名特殊的职业杀手?厉害,但是从亲眼见识杀人之弦后,便能发现这是种不受敌人人数限制、敌人越多,反而越有效的杀人手段,因此人数对阿莫只是有利的条件,在有利的状况下,取胜又有何值得骄傲?

    密布周围的杀人之弦顷刻间不约而同地以我为中心,急速收缩、绞杀!

    全方位、无死角。

    阿莫,再见。

    ?

    「呼……」闭目躺着五分鐘,养精蓄锐以后,我在汉摩拉比之箱内伸了一大个懒腰,五分鐘对箱外的阿莫肯定彷彿五年般长久吧!

    这也是手段。

    不可否认,我与阿莫在能力上的差距不是「抓到他的攻击模式」或「知悉他的攻击手段」就能弥补的,但是如果能设法扰乱他的心境、步调,甚至像刚才令他怒气高涨,胜算便会大大提高。人在盛怒或者被其他情绪控制之下,会变得鑽牛角尖,反应在阿莫身上,他的攻击手段就会变得单调。而阿莫的杀人之弦,能够运用各种角度发动、运用得当说不定还能利用时间差、错觉与误导的杀戮手法,堪称魔术般的能力,可是这些手段必须建立在冷静的思考上,才有办法在千变万化的实战中灵活运用。

    所以,我剥夺他的从容与镇定,赋予他愤怒与疯狂的同时,亦悄悄带给他不安与未知的恐惧,极尽全力模糊他对我的实力认知、营造最擅长的假象,让我的虚张声势成为他眼中的主观真实,海市蜃楼般的虚幻竟是掌握全局的最大武器,讽刺啊。

    接着我从汉摩拉比之箱出去,有两种可能的发展。

    第一个可能,是阿莫因我的消失而陷入焦躁不安、失却冷静;第二个可能,是阿莫在这五分鐘内恢復从容,静待我的现身。

    这是关键。

    若是前者,我就要用尽浑身解数地一鼓作气击溃阿莫;若是后者,只怕我会被压倒性的实力与技术差距送掉性命。

    「……最后的关键,还是要靠运气啊……」无所不用其极地企图取胜,仍无法完全弥补实力差距。假设能活过今天,我就去要求小寒稍微锻鍊我一下吧。

    我深呼吸完毕后,右手将白色长刀一挥——

    ?

    回到现实的n栋一楼以后,我的视线立刻补捉到阿莫的身影,他坐在楼梯口上!尚不及看清他的神情,我便向他的方向掠去!

    「——咦?」

    才踏出第一步,我整个人就动弹不得,甚至连摔倒都办不到,被某种力量强制定格。

    念力?不,是被杀人之弦束缚住了!我试着挣扎,但无数杀人之弦死死缠着我全身,有如蜘蛛网般将我牢牢固定住,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苍玄,很厉害,实在很厉害啊。」阿莫鼓掌着,他轻佻地道:「可是,你也要为此付出代价喔。」鼓掌声越来越近,他踏着轻松的步伐走来。

    ……什么啊,结果是他恢復了冷静与从容吗……对于不如意的结果,我只能苦笑。

    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

    碰轰!实际上没有这样的声响,可是我的脑中彷彿响起了胜过这数十倍的强烈噪音,我咬紧牙根、紧闭双眼,「啊,糟糕,打得太乾脆了,应该要慢慢弄断的。呦,苍玄,不敢看我吗?」用一把铁条狠狠打断我的左小腿后,阿莫伸出左手,以食指与大拇指硬是撑开我紧闭的眼皮,「最好看着我喔?你敢再闭起来,我就先把你的眼睛弄瞎。」喔。

    阿莫会说到做到的吧。我睁着双眼,眼瞼在抽动,好丢脸呀,快给我停下来!我试着向跳动的眼瞼发出命令,不过并没有用。眼瞼不是随意肌吗?嘛,我只知道心脏是不随意肌。对此一知半解的我只能放弃。

    好痛、痛死人了。成为第一牺牲品的左腿传递猛烈的痛觉讯号,阿莫手上的铁条想都不用想,是在我进入汉摩拉比之箱的那段时间中在大楼内找来的吧……

    「这样都没有叫啊?痛吗?要不要试着求饶?」阿莫用铁条戳着我那条骨头被打断的小腿,刻意加剧我的痛苦,他的嘴角浮现愉悦的笑容。

    痛?很痛啊,怎么不痛。不过由于过去的经歷令我熟知阻断痛觉的心理防备,所以这种程度,还不到极限。

    至于求饶嘛,你还不够格。

    「……呸!」我将口水吐在阿莫的衣服上,嘴角上扬,「不痛喔,白痴。你是国小的女孩子吗?力道这么弱,要不要让我检查你的性别啊?」望着他的视线仅有轻蔑。

    反正都要完蛋,那我到最后一刻也不会顺你的意。

    「啊——啊——说得好啊,力道太小还真抱歉哪!」又是一记铁条的毒打,右边的小腿发出一点也不高亢的悲鸣后,追随左腿正式宣告生涯结束。下一刻阿莫似乎觉得还不够尽兴,抓起我的右手,缠住我的杀人之弦随着他的意志将我的手臂举到他身前。

    讨厌的预感、脑中的警报器大响。前方高能反应,非战斗人员请回避。大概很快就不能胡思乱想了,所以我要珍惜理智存活的时间来东想西想,明天晚餐吃什么?不,先想想怎么跟阎罗王交待吧。

    喀吱。各位有没有折过自己的手指呢?有时候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喔!就算没有自己弄过,应该也看过以前的电视剧中,混混打人以前不是会把手指刻意弄得嘎肢作响吗?就是那种声音喔,虽然那些混混不会把自己的手指折断就对了。

    喀吱、喀吱、喀吱喀吱喀吱喀吱!逻辑被驱逐出境,眼冒金星的意思是什么?意识进入宇宙的意思吗?手指一根一根被反向折断,随着地心引力下垂,软趴趴的。我的脸颊滑下汗水,眼中自动聚积起透明的液体,好烦,谁准你们擅自拋弃水份了?背脊有如芒刺在背,头皮发麻的程度恰似遭到一点也不准确的针灸。

    白色长刀不知何时已然坠地。

    「留给你两根好了,如果你能用这两根指头反败为胜,我就没话说。嘿,我看不能吧?你不是最会玩什么逆转戏码吗?」阿莫,别强人所难啊。

    琪琪,抱歉,无法帮你復仇了。

    为他人復仇,并不高尚。没有经过受害者的同意来揣测死者的心境,以復仇的名义行动,藉此发洩自己内心的负面情绪、还替自己的行为以「復仇」作为冠冕堂皇的藉口,这其实只是一种自我满足吧?

    「……逆转?干、不必啦……你……完全、不够格……」我吐出肢离破碎的语言,耳鸣干扰着我,声音发涩。没有魄力,早知道不说话了,浪费我的力气。

    「太遗憾了。」阿莫不以为意,「那个啦,人的肋骨是多少?十二根?」

    「……」是十二对,二十四根。我没有回答,我的心肠没有好到会在死前帮助敌人学习常识。

    中场休息结束,铁条第三度大显神威,将我的肋骨当作打击乐器。

    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我想起劣等的父亲,我同情那从未见过的母亲、我想好好感谢亲戚们包容我与接纳我、我想对那个无解的邻居女人大胆的比一次中指、我忆起最终巔峰,共同行动才几个月,没能达成那场互相协助的交易,我毁约了,无法继续协助她引出基金会的傢伙……她也毁约了,没能守住我的性命。守住我的性命?噢,原来我比阿莫还会强人所难啊。

    跑马灯般的各种回忆。

    这是,终焉的宣誓。

    我缓缓闭起双眼——

    「喂——!你想毁约吗!阿玄,你这白痴——!」

    到底是谁这么大声的乱吼啊,真没规矩。

    ……「阿玄」?这个称呼是……?阿莫自认是犯人后,不是都只用我的本名称呼我吗?好像是这样、又好像不是?我的神智恍惚,精神回路随时会断开连结的感觉。

    一瞬之间——

    我的四肢挣脱束缚,失去支撑的我应声倒地。但是,不痛。

    阿莫放弃杀掉我了吗?杀人之弦,被切断了?被什么切断?以什么方法?

    「最……」嗯?阿莫在嘮叨什么?

    「最、终、巔、峰——!」

    咦?

    阿莫、喊了什么?

    叫了什么称号?

    为何,阿莫的脚步声要向后退去?

    下一秒,我残破不堪的躯体被一隻小手从风衣的后领揪起,好强的力道,我在做梦吗——「你这大笨蛋!」碰,我被那股力道向后扔开。

    ……我认得那纤细的声音。

    ——视野与意识瞬间清醒!

    「你……」我望着前面的娇小人影。

    绝对的存在,前方。

    不可跨越之壁。

    与她为敌形同灭亡、与她为伍形同无敌。

    那是,不论是咒术,还是各种反应力、判断力,皆已臻最高峰,堪称是抵达人类这种生物的极限,任何形容都难以表述的存在,硬要形容便是十全十美、无懈可击、天衣无缝。没错,这些形容固然合适,却不是绝妙的形容,充其量只在「合适」的范围内,要在茫茫字海中找出足以匹配她的组合,那么最贴近真实的答案也只有一个。

    ——「最终巔峰」。

    小寒她、小寒她、小寒她、小寒她——

    「哈、哈哈!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最终巔峰吗!」阿莫退回楼梯口,露出疯狂却理智的矛盾眼神,「正好啊!太棒啦!因为你的那个臭傢伙太弱了,导致想折磨他的我都不敢放手杀戮呢!憋死我了啊!还请你让我娱乐娱乐!」

    阿莫展开双臂,数百道杀人之弦顿时犹如双翼般展开,异于对付我那时、根本与对付我是不同档次的!他整身随之爆发出足以匹敌小寒满身杀气的压迫感。

    「杀死本小姐?我听错了吗?」最终巔峰的娇小背影毫不退缩、当然不会退缩,「赢得过我最终巔峰的话,要我认你当主人都行!要我当你的奴隶也没问题!甚至任你宰割亦无妨!来呀,儘管放马过来!」震慑眾生的杀气破鞘而出。

    似曾相识的台词。

    神来杀神、佛来杀佛,所向披靡的「绝对」,守护了我轻易放弃的约定。

    「最后,我还是连指头都动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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