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收了个女徒弟

    贺表脚步匆匆,走向即将成为皇后的女儿贺邈所在的庭院。

    贺表没想到自己拒绝了郎官的职务能引来如此祸事,虽然知道如果拒绝了会彻底失势,可卷入朝臣和刘彤的权力斗争也是死路一条。

    他本以为退一步至少或许海阔天空,没想到退一步是任人宰割。

    他回到上郡后,不仅被排除在朝臣之外,还被当成了让渡权力的一部分,沦陷为交易的牺牲品。他甚至一度想要暗中写信联络石敢,来取回自己失去的权力,再度回到政治风暴的中心。

    可犹豫眼下,他已经失去了获取第一手信息的渠道由不得他不暂时倒向刘礽来寻找躲避危险的机会。

    他也有想过,现在凉州王才是炙手可热,可他和姜霞的关系一般,当年姜霞索要兵权,他也是暗中阻止的一人。

    他昔日和刘礽过往甚密,现在投效苦于没有攀附的台阶,而姜昭虽然可以作为中间人,却没有接纳他的意思。

    夹在中间,无处容身,而兄长贺异却丝毫不明白他的想法,反而左支右拙,根本不明白皇后之位的问题所在,而一心希望能借此再让家族恢复昔日的荣耀。

    殊不知,现在别说好处了,他们家已经成为了朝臣送给刘彤的好处。

    外面的事情暂且先不提,家中的夫人赵平君也让贺表头痛不已。

    赵平君出身显贵,出身常山赵氏,七弯八拐和李沧还联着亲戚,而且她从嫁过来开始,最是喜好争权夺利,每每从仆从口中知道她傲慢无礼的荒谬行为,都让贺表惊诧不已。

    可这些年来,到底他家里不算太差,总算没有惹出祸事来。

    现在皇后之位喜从天降,令这位夫人膨胀的比往日还要厉害,对贺表也言语不敬,令他心中暗暗不悦。

    贺表踏入女儿院子,不抱希望的想着让这位夫人再去拜访公主,拉拉关系,却不意撞见赵平君在给贺邈挑衣服。

    “阿奴,这些布匹你想挑哪一件做衣裳?你将要来是要做皇后的人,过去的那些衣裳已经配不上你啦。”

    贺邈似懂非懂的看着眼前微笑的阿母,而后将犹疑的目光望向了自己一进门就脸色复杂沉默不语的阿父。

    “阿母觉得哪件好?”

    从小到大几乎每件事都被赵平君包办的贺邈有些无措。

    赵平君则对贺表视而不见,微笑之中含着傲气抬手指向仆从捧着的布匹:“我看这件郁金裙鸟衔花纹样式就很好,配得上我儿。”

    贺邈低头:“阿母喜欢的儿也喜欢。”

    “嗯。”

    赵平君满意的点头,一旁的贺表强忍着怒气,没有发作,他家自然不缺衣服布匹,常人也见不到贺邈,只要不穿玄天紫鼠出去跳大神,怎么都好。

    “夫人……”

    贺表咳嗽一声提醒自己着自己的到来。

    “哎呀,居然是郎主回来了,许久不曾见到您,还以为自己太过想念您眼睛花了,仔细一看,也不能确认,只约莫以为是来了个人,这才忘记迎接啦。”

    赵平君不无讥讽的假笑着,以袖掩面来迎接自己的夫君。

    贺表默默收下这份讥讽,在赵平君身边跪坐下来,一副有事要谈的样子。

    赵平君于是倚着身子,把仆从们赶走,让贺邈到一边去玩九连环,自己和这位不和的夫君聊起了天。

    “往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了?”

    赵平君悠哉悠哉,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语气还略带哀怨。

    贺表却不吃她这套,板着脸被踢了一脚,才无奈求助道:“表却是有件事情想求夫人帮忙,为了阿奴,也为了我贺家。请夫人,伸以援手。”

    赵平君为他的迟疑弄得不耐烦:“何事?”

    “锦都来信,石敢请皇帝下旨赐婚,雍州王催促刘公返回锦都,宋国大长公主也要随之一同前去。”

    “公主要走?”赵平君吃了一惊:“公主要走,那我家阿邈呢?”

    ……

    午后,姜昭正在休息,侍女莲纯进来告诉她说是赵平君病了,姜昭少不了派人去问候一番,但赵平君的却派了贴身的婢女来感谢她,姜昭这下看来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能叹口气,自己起身去找对方。

    她身怀有孕,不太轻便,好不容易走到,就见赵平君卧在床榻上朝外探勘,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

    照顾过卧床病人很久的姜昭本身也会医术,看到她双眼泛光,脸颊红润的情景,怎么会猜不到她是装病。

    但赵平君不可能没事装病好玩,自然是有她的目的。

    姜昭看了一眼,也不拆穿,便在她床前的胡凳上坐下,面带微笑和“病人”问好:“日前见到夫人还精神百倍,不知何故,突发疾病,予随行之中,有一位妙手神医,夫人可方便让他诊治一番?”

    “不敢劳动神医,妾只是偶感风寒,劳动殿下尊驾已经是十分无礼,更何况是请神医来诊治!”

    赵平君想也不想立刻拒绝,但又因拒绝的太快,脸色微变,又假装咳嗽两声,对姜昭露出哀伤的神色来:“如今小女待嫁,妾却卧病在床,尤恐耽误小女的前程。听外子所言,殿下即将随刘公返程……”

    看她神色闪烁,姜昭已经猜出她的目的,只配合着:“近日叨扰贵主人,虽要离去,予乃戴罪之身,不知道刘公的打算,说不得还有几日盘桓。”

    “殿下言重,”赵平君不疑有他,微微一喜,又马上苦涩道:“殿下能多留一日,是贺氏之喜,妾身体不济,举止粗鄙,此前拜谒殿下,多有冒犯。还希望殿下不要放在心上。如今妾卧病在床,小女无人看管,可否厚颜请殿下教导一二……”

    礼贤下士必有所求,前据而后恭,必然是逼不得已。

    姜昭垂下眼眸,贺邈是贺氏的筹码,她当然想要握住,可不是通过赵平君这三言两语。

    看来贺表被群臣摆弄也是有原因的,要价太高,反应又太迟。

    事到如今,他居然还想着利用自己这个斤斤计较的夫人试探糊弄她。果然,人世间,如严肴和王浑这种看的透彻,行动力又强的人究竟是少数。

    大多数世家的聪明人,还是和贺表这样的人相似,脚不沾地,面孔朝天。

    但天下,偏偏就是在这群人手里握着。

    “夫人说的哪里话,”姜昭拿出自己这辈子最和气无害的笑容,不管怎么说,她现在缺的就是筹码,虽说赵平君这两下,什么也不是,可她毕竟是贺邈的母亲,背后也是贺表的授意,且先接触下再说吧。

    “夫人太客气了,我寄居在此何谈冒犯,如今天下人人都知道我已经是个无用的闲人了,夫人不介意的话,便请令媛前来陪伴我左右吧。”

    可惜,在贺家陪伴几天和走的时候把人带走是两回事。

    “公主殿下能如此想,实在是……”

    看着赵平君喜不自胜,不住感谢,姜昭却想到刘礽身上去了,到底是现在带未来皇后一起上路,还是他们先走。这个问题想必此刻也令他很是头痛。

    ……

    刘礽当然是想带着皇后一起走。

    一个人是一份功劳,两个人是两份功绩,而且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迎接皇后,刘礽必然要在此出发。

    他不是二十岁的年轻人,像他这个年纪,如非必要,在锦都享福不好吗?在路上出差,旅途劳顿,很容易暴毙的。

    刘礽的苦恼落在杨谙儿的眼中就显得成为了顺水推舟的机会。

    让一个人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很难,但让一个人做他想做的事情就不算难了。

    杨谙儿先是观察了一下刘礽在府中获取消息的渠道,之后便暗中跟随着那名叫陈炳才的主簿,然后故意在他路过的地方收买仆从戏说赵平君此前高调挑选夫婿和在府内与贺异的夫人争权的事情。

    贺表此前在锦都,群臣其实并不清楚上郡贺家的事情。

    陈炳才知道后立刻派人去打听这些消息,杨谙儿趁机添油加醋,编造了几个赵平君短视傲慢的故事情节加进去,让赵平君的人物想象更“生动”些,陈炳才果然忍不住去告知刘礽。

    陈炳才来找刘礽时,杨谙儿迎接了他,又为二人端茶倒水,之后更潜伏在旁边偷听两人谈话。

    只听陈炳才急切道:“赵氏夫人重利短视,若是将贺氏女继续留在此地教养,来日她趁机弄权,会成为您的过失。还请刘公早做安排。”

    “贺表此前为何从前不曾提起此事?”

    刘礽不是非常相信,有些疑惑,但陈炳才又仔细说明之后,他也只好沉默道:“原来如此,我不曾拜会夫人,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人。难怪我隐约听到人说她对公主失礼。”

    “正是,”陈炳才为了显得自己可信,自然更加添油加醋:“我听闻夫人这段时间只带贺氏女郎前去拜见公主殿下几次,都是不欢而散,谁知道将来等贺表做了国丈,她又会如何。此时更替皇后人选已不可取,还是把人直接带走稳妥。只消拖上个三五年,未来一切还未有定数。”

    刘礽沉吟一阵,到底没有立刻做出决断;“你且先去,我再想想。”

    把贺氏女一起带走,会让群臣觉得他太贪心,这两份功绩带来的不只有好处,还有嫉妒。

    他不觉得刘礽是个大度能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