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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黎司溟的误解)

    “黎司溟?”裴知秋惊讶,以为是他不小心摔了下来,赶忙上前抱起他,把他放在床上,问:“有没有摔伤?”

    黎司溟摇头。他其实是摔着了,床离地面有些高度,他腿软手软的,往下爬时一个没注意整个人就摔了下去。

    裴知秋看他的神情,没信,撸起他的袖子查看了一下,发现他的右胳膊一片红。

    “怎么就摔下来了?”裴知秋给他揉了下泛红的皮肤,好在伤的不严重。

    这句话本意是带着点心疼的,但听在黎司溟耳朵里就变成了埋怨。

    “对不起……”

    裴知秋奇怪地看着他,“你道歉干什么?”

    黎司溟犹豫了半天,还是耻于亲口说出自己是禁脔的话。

    裴知秋顾虑到黎司溟曾经身手矫健如今却手脚均废,担心再细问下去他心里不好受,便没继续追问,简单给他胳膊上涂好跌伤药后抱起人,进了侧屋。

    侧屋她早就让下人收拾妥当。裴知秋把黎司溟放在床上,床铺上铺了几层厚褥子,屋内烧了点碳驱寒。

    “你以后便住在这里。”裴知秋说,“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我就在旁边的屋子里,有什么事就叫我。”

    黎司溟看裴知秋离开,把自己缩进了被窝中。裴知秋在宫殿上的意思是让他当禁脔,但目前的待遇并不像是一个禁脔该有的待遇……裴知秋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

    黎司溟心中升起一丝自欺欺人来,既然裴知秋没有明说,那他也不问,贪留这个温情的假象。

    屋内有股淡淡的清香,和裴知秋身上是一个味道。他嗅着香味,思绪开始迟缓,困意上头,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苏婷拿着一提药进了裴府。

    “这是我重新给他配的药,调理身体的。”苏婷把药递给裴知秋,告诉她每天喝的剂量。

    “谢谢。”裴知秋收好,问:“他只能再活两三年这事儿,就没有什么别的治疗办法了吗?”

    苏婷无奈道:“主要还是蛊毒问题。不过从现在开始好好调理身体,应该能延续个把月吧……这是我家珍藏的冰山雪莲,虽然他蛊毒溶于血脉,但每日吃点这个,倒也能缓解一下,克服点他的性瘾。”

    冰山雪莲,只长在极寒的雪山上,很难采摘,所以物稀价贵。

    裴知秋感激道:“阿婷,谢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苏婷拍拍她的肩膀,“你可以考虑控制一下他的蛊毒,服用上这冰山雪莲后,他每次蛊毒发作,你先别碰他,让他忍耐一下,实在看他受不住了,再帮他。”

    “好。”

    送走苏婷,裴知秋把药交给下人去熬煮,进侧屋去看黎司溟。

    刚一进屋,裴知秋就敏锐地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她在战场上浴血杀敌久了,对血液的味道很是敏感。

    黎司溟受伤了?

    裴知秋连忙走到床前,看到他蜷缩成一团,被子上渗出了一小团血迹。

    “黎司溟?”裴知秋掀开被子叫他。被子下蜷缩的身体在颤抖,黎司溟的脸色有些发白,眉毛紧皱在一起,唇瓣毫无血色,两只胳膊按着腹部,听到裴知秋叫他,费力睁开眼。

    “裴……主人……”

    他早晨被腹部的绞痛疼醒,感到腿间一片黏稠湿意,泛着血腥味。他疼得蜷缩起身体,小腹坠感明显,一片冰冷。

    黎司溟知道自己这是来癸水了。他原本来癸水不这么疼的,但是后来因为流产,没来得及调养好身体就被送到军营当军妓,天天衣不蔽体,又被无章法的粗暴对待,伤了底子,后来来癸水的日子开始不规律,且每一次癸水来都痛苦难忍。

    裴知秋看到黎司溟腿间的衣服被血浸湿一片时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也会来癸水,那……他也会怀孕吗?

    她把黎司溟按在自己腹部的胳膊拿开,替他揉,手下的触感冰凉,裴知秋拿了个汤婆子放在上面,让黎司溟搂着,然后给他换了件新的下衣,染血的床铺也都换了新的。

    黎司溟搂着汤婆子,暖意渐渐染上他的腹部和双手,可是小腹仍疼得厉害。

    “主人……对不起,弄脏了衣服和被子。”他开口说,对自己的厌恶更深一层。

    裴知秋一眼就看出他在自厌,连忙说:“没事的,又不是你的错。” 又觉着黎司溟对她的称呼不太对劲,但是两年前交战时他们都互称对方大名,北漠归顺大宣后黎司溟称她“裴将军”,要是称她“知秋”又显得太亲昵,此刻两人的关系无论称呼哪儿个都显得不太妥当。

    主人就主人吧。裴知秋忽略她听到这个称呼时有些诡异满足的内心,不打算过多纠结。

    她每次来癸水都不怎么疼,所以看黎司溟疼成这样,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忙吩咐人再去找苏婷。

    苏婷左脚还没迈进苏府,听了消息,无奈叹口气,转身又返归裴府。

    “怎么了?”苏婷问。

    “他来癸水了,疼的厉害,你又得看一下。”

    “啊?”苏婷傻眼。

    苏婷给黎司溟把了脉,裴知秋刚才给他喂了一碗热姜糖水,冰冷的小腹温暖了许多,疼意也减轻不少,不用再蜷缩着身体抵抗疼痛。

    “你之前怀过孕吗?”苏婷问,她也是头一次给双性人把脉,有些脉象她不太敢确定。

    黎司溟一张脸惨白,牙齿紧咬下唇,面色痛苦,吐出“是”这一个字。

    “但是流产了?”

    “嗯。”黎司溟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敢看裴知秋,她定是会觉得恶心嫌弃吧。

    苏婷看黎司溟的状态,示意裴知秋一眼,两个人走到屋外。

    “流产本就对身体伤害极大,他流产后也没好好调养,身体亏虚太厉害。疼也没办法,只能慢慢调养。我给你开点止疼的药。”苏婷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忿忿不平,“他之前都遇到些什么畜生啊!”

    “辛苦你又跑来一趟了。”裴知秋说,她的心里闷闷的,心疼黎司溟的遭遇。怀孕定是让黎司溟痛苦的,想必流产后遭受的待遇也是难以想象的凄惨。

    苏婷不在意地摆摆手,问:“知秋,你真打定主意要留他在身边了?”

    “不然他还能去哪里?”裴知秋说,“他的家人都没了,既然他两年前没死,那现在我不想他死。”

    苏婷叹息,知道好姐妹这是栽进去了。“他这几天就别吃冰山雪莲了,这味药性寒,等癸水完了再吃。”

    黎司溟的癸水来了八天,裴知秋给他的被子里放了几个汤婆子,让他身体暖暖和和的。每天喂他的粥里加了桂圆红枣当归等食材药材,结果让裴母起了疑心。

    “知秋你最近气血虚?”

    厨房的管家见最近送去小姐院子里的饭有好多是补气血的,和裴母提了一嘴,裴母便担忧上了。

    裴知秋早上来看望裴父裴母后,正准备离开,被母亲的这句话问住了。

    “啊……”裴知秋心里考虑了半天,她是想让黎司溟一直和她在一起的,一直瞒着父母也不是事儿,便选择把黎司溟的事儿说出来,当然没提那些腌臜事儿。

    裴母震惊于女儿居然把男人藏在了自己的院子里,裴父震惊于黎司溟居然还活着。

    裴知秋自知理亏,乖乖被两位老人盘问。

    “知秋你真是!”裴母又气又震惊,“陛下知道你偷藏敌将吗?”

    “我和陛下说了,她允了。”

    “这孩子也可怜。”裴父说,“但你这把他带回来,算怎么回事啊?”

    “北漠现在没有他的容身之处,我想让他活着。”裴知秋说。如果黎司溟愿意,她想让他做自己的夫君。

    这些日子她一直思考自己对黎司溟的感情,思来想去终于勘破内心:她是喜欢黎司溟的。二人之间最大的障碍就是不共主,但眼下对黎司溟来说,他侍奉的君主已经成了他的灭族仇人,那么这个最大的障碍便不存在了。

    “姐,夫子留给我的问题难住我了,你帮我看看?”

    裴知行在外面偷听了许久,打算出来替裴知秋解个围。

    “那我和阿行走了。”裴知秋打量一眼父母,拉着裴知行火速逃离。

    “这孩子!”裴父看裴母,“这,这怎么就……”

    裴母安抚了下丈夫,说:“既然女皇知道了都不介意,那便由知秋去吧。早在两年前我就感觉出不对劲了。”

    “也是。”裴父后知后觉,“怪不得知秋一直不提找夫君这事儿,原来是心有所属啊。但是到底我们和北漠是两个国家……”

    “按这个趋势,北漠的土地不久也是大宣的土地了。那个皇帝杀了黎司溟的家人,黎司溟肯定不会再效忠他,只要两个孩子互相喜欢爱慕,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裴母说,“知秋这孩子向来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