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丕植】梦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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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 曹植坐在曹丕怀里,慢条斯理的剥着葡萄皮。那葡萄汁水饱满,沿着他白皙的手腕流下来。他伸出粉嫩的小舌舔了舔,又将手中已经剥好的葡萄rou递到曹丕嘴边:“吃葡萄……” 曹丕猛的睁开眼睛。此时尚未天明,四周仍一片黑暗,卧房里只有他一人粗重的喘息声。他平稳了片刻,刚要起身,却发现下身一片冰凉湿润。 他面不改色的脱下湿透的亵裤,起身去换了一条。再次躺下,却是怎样也睡不着了。 自从曹植来到忘川,这已经是第三回了。 曹丕说不上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的胞弟怀有这种心思的。在过去的时候便有吗?可能吧。但即便是有,也抵不过王权的诱惑,怕是还没萌发出来就已经被扼杀了。然而,现在这份被压抑的心思,随着手边权利的消逝,也跟着释放开来。 曹丕在心里冷哼一声,喜欢有什么用?自从这曹子建来了忘川,每天东游西逛好不快活,不是今天跟阮嗣宗喝酒,就是明天与李太白论诗。对他这个兄长,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兄友弟恭。 他甚至宁愿昼伏夜出的闲逛,也不曾来我这儿坐坐。曹丕在心里下了定论: 曹子建他——并不在意我。 曹丕看着案几上摆放的两坛葡萄酒就觉得烦。本来这酒是酿给曹植的,他知道自己的弟弟一向喜欢饮酒,所以刚听说曹植来了忘川,便马上到葡萄园摘了葡萄酿了酒。可眼瞅着这酒酿好,也没见曹植约他饮酒。到底是曾经的帝王,骨子里还有几分傲气,怎么也拉不下脸来去先约人家。但是美酒香四溢,酿好了放着可惜,还不如拿去桃源居让众人品尝。 曹丕这般想着,便也这般做了,只是他刚提起酒坛走出家门,就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树荫下,有个人影背对着他立在那儿。那背影看起来与曹植颇为相似,只是看起来似乎娇柔许多。 曹丕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曹植虽然不是武将,身体也有些许赢弱,但是娇柔——他摇了摇头,感觉自己是被昨夜梦里的美人影响了。 他略带疑惑的向那人所在的方向走去,恰好对方也转过身,曹丕有些惊讶,面前的人居然真的是曹植。 “子建——?” “兄长!”曹植似乎一直在等他,看到曹丕过来,人直接撞进了他怀里,双手紧紧搂上曹丕的腰。 曹丕被撞的身形一晃,第一反应便是要躲,可是那双手抱的紧,他也不是真的要挣脱,扭了两下也就作罢了。此时他才回过神来:怀里的人是曹子建,他现在正在……投怀送抱? 手中的酒坛因为两人的动作而叮当作响,曹丕忙把拎着酒坛的手背向身后,怕怀中之人磕到碰到。然后他低头蹭了蹭曹植的头发,只闻到一股好闻的皂香,却还是忍不住发问:“怎么了?子建这是……喝酒了?” 曹植在他胸前蹭了蹭,似乎是在摇头,随后发出闷闷的声音:“兄长拎着酒坛是要去哪里?” “去桃源居……” “兄长有空去桃源居,却为何一直不来找我?”曹植扬起小脸,表情带着点不快:“兄长不想与子建相聚吗?” 被弟弟掌控主权的魏文帝一时语塞:“不是……” 曹植不依不饶:“那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那个……看子建最近很忙……” “兄长胡说八道!” 小小的一声叱喝,更像是娇滴滴的抱怨,随之而来的是粉拳砸在胸口,当然一点不疼。只是曹丕被这一连串的攻击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未做回应,怀里的人却已经先红了眼眶:“子建明明一直在等兄长……” 曹丕觉得自己的心疼得要命,仿佛曹植落下的不是眼泪,而是沸腾的水,将他的心烫出一个洞。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曹植哭了。在朝堂上斥责他的时候没有哭,将他迁去远方封地的时候没有哭,削减他用度时没有哭……就连曹植数次上书想要见他、他一一拒绝的时候,探子回报也只是呈稟:侯爷什么反应也没有。 久到他都忘了,他的弟弟曾经是一个多么爱哭的人。 他轻轻将那guntang的泪水拭去,然后拉起弟弟的手:“子建……我们回家。” 曹丕牵着曹植来到酒案边坐下,自己去寻了些下酒菜——其实也就是院子里摘的葡萄。忘川独居的这些帝王大都没有自己烧火做饭的,他也不例外,他又没有吃零食的兴趣,所以家里除了藤上的葡萄,还真没有别的吃食。 曹植只是乖乖坐着,任由兄长在那边准备。他过去便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除了喝酒赋诗,家事是一窍不通。毕竟就算最清贫的几年,依然也是个侯爷。反倒是曹丕,在军营磨练过几年,什么做起来都得心应手。 曹丕将酒杯和果盘备好,在酒案的另一端坐下,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对面的人,不过他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弟弟有什么不对——非要说不同,就是衣服似乎不是往日那件。 曹丕将葡萄酒倒进杯子递给曹植:“子建倒是甚少穿深色衣服。” 曹植低头看了看,随即又从桌下去勾曹丕的手:“兄长不喜欢?” 软软的小手挠着自己的掌心,曹丕感觉自己的心也要被一并勾去了,他不自然的扭过头,以掩饰自己脸上一抹绯红:“喜欢……子建穿什么都好看。”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曹植笑得眯起眼睛。他剥了一颗葡萄向曹丕递去:“兄长就会哄子建开心,奖励你吃葡萄。” 莹紫色的葡萄汁沾在纤细白皙的手指上,竟意外与昨天的梦重合了。 曹丕只觉得体内热气上涌,他慌忙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去方便一下”就仓皇逃了出去。 太丢脸了……要是再继续下去,怕是要留鼻血了…… 用冰凉的井水洗了好几次脸,曹丕总算觉得自己冷静下来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不能让他不产生疑惑,但弟弟依偎自己的喜悦让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不管什么原因,子建现在在这里,这样就很好。 曹丕用灵力烘干身上的水渍,又做了几个深呼吸,自觉已经做到心如止水,便转身回了房间。他当然没想到,居然还有第二轮暴击等着他。 曹植已经脱了鞋,整个人趴在铺着软绸的软榻上看话本,两只白玉似的小脚一晃一晃的,与深绿色的绸罗形成鲜明对比,深深刺进魏文帝的眼里。 曹丕只觉得这火白降了。 明明一奶同胞,可曹植与其他几个皮糙rou厚的兄弟不同,自幼就皮肤白嫩,后来长大了,肌肤依旧是吹弹可破,光滑—— 停——我到底在想什么!曹丕拼命摇了摇头,要将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一并丢出去。 “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 榻上之人忽然这么一句,让曹丕火速回了神,他这才发现曹植正在看他,于是压下心中的躁动问:“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这本来就是我写给兄长的嘛。”曹植又低下头去翻手里的话本:“话说回来,兄长也会看这种情爱话本?” “那个啊,使君之前来时落下的。” 曹丕来到软榻边坐下,曹植顺势枕上他的大腿:“那兄长看了吗?” “无聊时翻过几页。”曹丕揉搓着大腿上的软毛:“子建也看过这话本?” “嗯,之前在忘川很火的。许负姑娘的出道之作。” 话本里讲的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相知相爱,只是女主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一个温柔一个活泼,两个灵魂都是很好的姑娘,共同陪男主经历过许多艰难险阻。眼看苦尽甘来大团圆之际,女主忽然病倒了,原来,她的身体已经不能承受两个灵魂的互换,必须要杀死其中一个,不然两个都会消失。男主经过痛苦抉择,最终选了其中一个。结果法术后,活下来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主觉得对不起消失的那个灵魂,也觉得无法面对存活下来的灵魂,于是不辞而别。一对璧人就这样相忘于江湖。 “兄长怎么想?”曹植突然坐起身:“如果是兄长,会选哪个灵魂呢?” 曹丕摇了摇头:“没想过,不知道。” 曹植紧盯着曹丕的眼睛,似乎要从那里面看出点什么来。但是曹丕一脸坦然,他的确没想过,也的确不知道。左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话本故事罢了,无非是看个热闹,想那么多作甚? “兄长还是那么一本正经,好没意思。”曹植嘟囔了几句,忽然眼睛一亮:“兄长,不如我们来玩弹棋?” 曹丕一瞬间想起使君最近常说的一句现世学来的话:你要是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哈。 魏文帝对弹棋的喜爱以及擅长程度,在历史的长河中都是盖了章的。便是如今在这忘川,都鲜有对手,因为总是他赢,导致现在已经没什么人愿意跟他玩了。所以此刻曹植主动提出要玩,他自然欣喜答应。 两兄弟过去也常常一起下棋,曹植便鲜少有胜绩,现在看来依旧如此。几局下来,都以惨败告终。曹植一脸不高兴的将棋盘推到一旁:“不玩了!兄长是大笨蛋!” ……刚刚还说“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呢,转头就变“大笨蛋”了? 曹丕只觉得耍小性子的弟弟可爱得紧:“要不……兄长让子建一局?” 哪有人让棋还主动说出来的!曹植越发觉得不高兴:“兄长果然是大笨蛋!” 他晃悠着想起身离开,却一个趔趄,曹丕赶忙将人揽进怀里,这才发现曹植似乎醉了。 他从下棋开始,斟满葡萄酒的白玉杯就没离过手。若是平日,两坛酒自然是不够曹植喝的,所以曹丕也没拦着。只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小孩居然这么快就醉了。 曹丕轻声征求意见:“子建醉了……今天便在兄长这里歇息?” 依偎在他怀里的人红着脸,眼里氤氲着水汽,低低应了一声:“嗯。” 曹丕将弟弟抱回卧房的床榻,又盖好锦被,他不舍的站在床前看了好久,最终抬手挥灭了烛火。他本想回厅堂的软榻上凑合着睡算了,却在转身离去的刹那被拉住了衣袖。 “不要走……兄长……”床上的人发出呓语:“不要走……” 曹丕迟疑了一下,将手伸过去,很快便被对方握住。不一会儿,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如果这是昨天梦的续章,真希望……不要那么快醒。 大概是当皇帝的时候需要天天上早朝,曹丕一向有早起的习惯。 他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自己腰酸背痛,刚想伸个懒腰放松一下,马上便察觉到自己掌间异样的触感。他抬头看去,自己的弟弟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哦,是了,昨晚曹植在这里留宿来着。 因为曹植握着自己的手才睡得安稳,他索性跪坐在地上,就这么团缩着身体在床边凑合了一宿。他身材高大,这样窝了一晚,现在难免浑身难受,只想出去痛痛快快活动一番。 曹丕将手轻轻抽出来,床上的人似乎有些不安,动了几下,他赶忙轻声哄了哄,又轻拍了几下,那人总算又陷入沉睡了。 曹植一向有睡懒觉的习惯,他也不想把人吵醒。曹丕出去收拾妥当,觉得无事可做,又不能出门闲逛,只好随手又拿起昨天的话本,他之前只是草草翻过,并不太清楚整个故事脉络,看曹植似乎对这个故事挺感兴趣,索性从头开始读起来。 眼看快到晌午,话本都翻了一遍,还不见人起床,曹丕终于决定把人唤醒。他进去卧房,看曹植睡得依然香甜,一时有些不舍。但想到他们两人昨天就只吃了葡萄喝了酒,今天再这样可就太不像话了。而且子建到底身子到底还是弱些,若是再空腹喝酒,难保不会生出什么病。怎么也要把午膳用了。 他轻轻拍了拍熟睡中的人:“子建……子建?起来了,太阳晒屁股啦。” 曹丕之前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如今竟然无师自通,说的毫无负担。 曹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眼神一瞬间茫然无措,搞不清自己在哪里,又被曹丕唤了几声,终于慢慢回过神:“兄长……?” “嗯。”曹丕忍不住揉了揉弟弟头上立起来的呆毛:“起来了。” “唔。”曹植慢吞吞的掀开被子。昨晚曹丕有帮他将外衣脱下,此时他只身着里衣,被他睡得乱七八糟的贴在身上,胸前露出大片白嫩的肌肤。 曹丕不自然的别开头,将衣服递过去:“子建,起来穿衣了。” 曹植接过衣服却没有动作,他乖巧的坐在床上,似乎等着兄长给他更衣。 曹丕一瞬间觉得这大概是幽冥之主给他的什么试炼,他飞快的帮曹植穿好衣服系紧腰带,动作可谓是一气呵成,只是通红的耳尖和略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内心一点小小的慌张。 接着他又为曹植净了面、束了发,总算把半梦半醒中的弟弟收拾得光彩照人,站在身边会超级有面子的那一种。 然后他拉着人就往饕餮居走。 午膳时间的饕餮居人非常多。不过曹丕是熟客,他几乎日日前来,早已吃成了VIP中P,店小二熟络的向他打招呼,将他向店内引去,就是在看到他身旁的曹植时略微愣了一下。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引起曹丕的注意,这是他跟曹植自忘川相聚来首次一起在外吃饭,曹植乖巧的跟在他的身旁,两人十指交扣,曹丕有一瞬间甚至想把手举起来,好好打打某些背地里议论他们兄弟不和人士的脸。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刺痛了他的眼睛。 曹植穿着一贯的浅色衣衫,与李白等人正在饮酒,旁边还站着苏东坡,似乎正在介绍饕餮居的最新菜品。苏轼听到店小二的招呼,转头过来,刚要也跟着打声招呼,看到曹丕二人,到嘴边的话硬是咽了回去,瞪大了眼睛喃喃了半晌不知道该说点啥。 倒是醉眼朦胧的李白先开了口:“咦?子桓兄和……子建兄?” 他眯着眼睛在面前的曹植与远处的曹植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这是子桓兄用灵力幻化出来的?简直一模一样。” “子桓兄是在仿效水中月吗?妙,实在是妙!”他又自顾自的灌了一杯,全然不知桌上其他人早已变了脸色。 “没有鬼王的气息。”使君很快被人从忘川的某个角落挖了过来,她探查了一番后表示,“应该不是鬼王作祟。” 但是这个曹植莫名熟悉,总感觉在哪儿见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浅色衣衫的曹植一脸苍白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似乎受了什么巨大刺激;深色衣衫的曹植被曹丕紧紧握着手护在身后,好像这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会把他弟弟吞掉。 使君叹了口气,暗道一个也指望不上,这时麒麟扒拉她的鞋子,暗示她去一旁的角落咬耳朵:“我想起来了,主人!深色那个曹植,是曹植刚来忘川时鬼王从他身上偷走的记忆所形成的幻影!” 使君日理万机,每天要处理乱七八糟的事情实在太多,距离曹植来忘川日子也有点久了,时间一长她竟然忘了,的确是跟当时那个幻影气息一样。 但她不记得,曹植应该还记得才对。她看着一脸苍白的本体曹植觉得奇怪:他为什么不说出来? 不过不管是谁,这事总要解决才行。使君扫了两个曹植一眼,最终决定还是跟曹丕谈谈:“曹丕公子,不知方不方便过来一趟?” 她看着曹丕没有放手的意思,于是又道:“就你自己。” “曹丕公子,你知道曹植公子来忘川的时候曾经被鬼王偷去记忆吧。”使君开门见山:“当时的记忆所幻化而成的幻影,正如……正如你身边的曹植一样。” 曹丕是何等聪明的人,不需要使君再多说什么,已然明白她话中包含的深意。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过这幻影想来也是曹植公子的记忆或是别的什么幻化而成,”使君看向偷偷望着曹丕的幻影:“得让他回到曹植公子身体里去。” 曹丕觉得自己心里仿佛被开了一个口子,现在灌满了寒风暴雪,冻得他彻骨的疼,让他从那场缠绵悱恻的梦中惊醒。 他忽然想起那本话本故事,想起幻影曾经问他:如果是兄长,会选哪个灵魂呢?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不想让那个幻影消失。 使君将相关人士召集到一起,在饕餮居一隅开起了小小座谈会。让人意外的是,曹植本人对于幻影回到身体这件事,似乎并不怎么热衷。他只是一言不发的坐着,两手来回摆弄腰带上坠着的玉佩。 幻影则是眼角红红的被曹丕护在怀里。曹丕虽然心里明白使君说的都对,但还是下意识把幻影当成了被欺负的弟弟,至于坐在一旁那个真正的曹植,他却没有将眼神分去一丝一毫。 使君皱眉:曹丕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那边那个才是你亲弟弟,你怀里的就是个幻象,幻象! 几人泥塑似的呆坐了半天,谁也没有再说话。曹丕终是忍不住站起身:“也不能这么干坐着,如果有了什么进展,使君派人通知我吧。” 说完拉着幻影就离开了,留下曹植在原地怔怔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幻影随曹丕离开饕餮居,走了几步便不肯继续前进了。 “子建……?”察觉到身后人的异样,曹丕停下脚步,将人拉到面前柔声问:“怎么了?” “兄长……”幻影喃喃的叫了一声,泪水止不住的滴落:“兄长不要叫我子建……” “子建?” “兄长……我不是子建……”幻影抓着曹丕的衣襟,哭的不能自已:“我不是……” 曹丕心疼的将人拥进怀里:“你就是兄长的子建,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曹丕将人抱回府邸,为哭成一团的小人儿沐浴更衣,随后将人送进锦被中安抚道:“子建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可好?” 幻影睁着红肿的眼睛看他:“兄长不好奇,我是什么幻化而成的吗?” “什么都好。”曹丕亲了亲他的小手:“别胡思乱想,快睡。” 幻影却没有理会曹丕,他径直说了下去:“我是曹子建的情感。” “——是与兄长相关的情感。” 「我是曹子建的情感——是与兄长相关的情感。」 曹丕在软榻上辗转反侧,幻影这句话的意思是,子建把跟他相关的情感抛弃了? 意识到这点的曹丕心情十分不爽。他在故世的时候的确对曹植有些许刻薄,但试问哪个帝王家不是这样的呢?他们两个曾立嗣之争,难不成还能把他留在后宫—— 停,想歪了。 虽然没人看见,但曹丕还是小小的臊了一下,他稳了稳心神又想,他对曹植也算不错,就凭曹植干的那几件事,若是落在后世某些帝王手里,一杯毒酒一条白绫赐过去都是有可能的,可他到底也给弟弟留了个王爷当不是么。况且现在既然已经来了忘川,还总计较那些前尘往事干什么。 曹丕正在胡思乱想,蓦地听到似乎有人在喊他,他屏住呼吸,果然听到从卧房传来细细的呢喃,他赶忙起身跑过去,幻影正团成一团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似乎做了噩梦,嘴里喃喃的叫着兄长。 “子建……子建?”曹丕轻拍幻影,试图将人从梦魇中唤醒:“子建不怕,兄长在这儿。” “兄长!”床上的小人儿猛然惊醒,看到曹丕便控制不住的往对方怀里钻,眼里滴着泪:“不要走,兄长,不要丢下子建……” 曹丕一手搂着幻影,一手掀开锦被躺了进去:“兄长不走,兄长陪子建睡可好?” 软玉在怀,曹丕自然是睡不着了,他看着怀中人的睡颜,又想起他那个倔强的弟弟,不禁在心里念叨要是曹植有幻影一半可爱就好了。幻影坦诚直率,曹植虽在众人面前也是纯真天然,但在他面前却总是像在压抑什么。 曾经的魏文帝到了忘川仿佛失了忆,是谁让陈思王变成现在这幅隐忍的模样。 “子建,要不要去出去逛逛?”曹丕看了看月历:“今夜似乎有庙会。” 忘川街道每到十五便会举办庙会,今天正是月圆之夜。这几日两人一直在宅邸悠闲的度过,或是酿酒,或是弹棋,或是吟诗作对,趁着今天出去逛逛也不错。 幻影很兴奋,他所在的故世庙会总是伴随着宗教活动而举行,像后世这种为了文化贸易和娱乐活动举办的庙会他还没有去过,只在话本上得知那是十分有趣的地方。 “兄长可以陪我放河灯吗?” “可以。” “兄长可以陪我看烟火吗?” “可以。” “兄长可以……” 这一路上,幻影提了无数个小小的要求,曹丕都笑着应了。 两人在庙会逛了一大圈,吃了零食玩了游戏。幻影尤其喜欢投壶,还赢来店家作为彩头的葡萄味香囊。 幻影将香囊系在曹丕腰带上:“这个送与兄长倒是正合适。” 曹丕失笑,他这是从喜欢吃葡萄,发展成喜欢葡萄相关的周边用品了吗? 他牵起幻影的小手:“走吧,放河灯去。” “麻烦要一盏河灯。”曹丕付了通宝:“店家可知为何还没有放烟火?” “烟火嘛,一向都是庙会结束时才会放呢。”店家利索的将手中的河灯递给曹丕:“您拿好。纸笔都在那边的小桌上,请自便。” 幻影不等曹丕过来,自己先跑到小桌旁写了起来,在曹丕过来的时候还用手遮挡起来:“兄长不能看,看了就不灵了。” “不看不看。”曹丕只觉得幻影可爱的紧,正揉着软毛,便听到有人喊他。 “这不是子桓兄和……”李白干笑两声,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曹丕边上这位,叫子建兄感觉又不太对…… 曹丕脸色一沉,幻影在后面小心摇晃他的手,似乎让他不要生气。 他倒是知道李白也没有恶意,于是随口搭腔:“两位也来逛庙会?” “是。”杜甫点点头:“这忘川的夜景真是壮观,让我想起长安的夜景了。” “嗯,是不错。”大概因为那天李白在场的缘故,曹丕现在不太想看见他。他随便应付两句,就带着幻影来到河边准备放灯。 杜甫看着曹丕在那边摆弄河灯,同李白小声讲了句什么,然后轻步来到曹丕身旁:“子桓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幻影很自然的接过曹丕手里的河灯:“兄长去吧,我去放河灯。” 曹丕起身揉了揉幻影的发顶,与杜甫来到几步开外的地方:“不知杜先生有什么事?” 杜甫踌躇了一下:“子桓兄最近,见过子建兄吗?” 曹丕当然知道他指的是真正的曹植,于是摇头:“未曾。” “我今日到桃源居,听使君提起,子建兄自从那日后就一直未曾出门。使君担心,一直有让饕餮居送膳食过去。但……” “饕餮居的小厮回复说,子建兄浑身酒气的拒绝了。” 那日自然是指幻影出现的日子。算算时间,到今日已过去三天。若是当真三天什么都没吃…… 这人竟这般不爱惜自己!曹丕握紧了拳头,他只觉得怒火中烧,又不知道该向谁发脾气。 曹丕再没有了闲逛的心思,他拉着幻影往家走,姗姗来迟的烟火终于飞到天空,在两人的背后炸出一朵朵绚丽的花。 “兄长去吧。”幻影在院门口站定:“只是,我今日倦了。可以不与兄长同行吗?” 曹丕闻言有些许失措:“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没想让你回到他的身体里。 “我知道的。”幻影对他扬起一个笑:“我知道的,兄长。” “我昨天去找过曹植公子,他似乎……不太好。”桃源居里,被曹丕从睡梦中叫起的使君努力回忆昨天的场景。 她斟酌了下用词,毕竟她连曹植人都没见到。他们只是隔着门交谈了几句,曹植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他告诉使君,他很好,不用在意,他只是想一个人呆几天。 “这不行。”使君拍了拍脸,让自己完全清醒过来:“曹丕公子,幻影毕竟也是神魂的一部分。离开本体时间长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你是他的兄长。你的话,他大概会听进去的。” 曹丕冷着脸点了点头:“我会去劝他用膳。” 谁是要你去劝他用膳。使君头疼,她叫住转身离去的曹丕:“曹丕公子还请听我一言,幻影……终究是幻影。” 曹丕脚步顿了顿,没有回答,大步离去了。 如果没有醉酒名士偶尔的策马奔腾,深夜的忘川其实很寂静。只是现在,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碎了这份安宁。 这敲门声短促凌乱、响若雷鸣,想来敲门者此刻心情定是十分急躁。 门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一声轻轻的询问:“哪位?” “子建,开门。” 门内没有回应。 “曹子建,如果你再不将门打开,我便撞进去。”曹丕声音带了怒火:“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里面安静了一瞬,继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撞到了,过了半晌,那门终于开了。 曹植跌跌撞撞的向前走,曹丕跟了进去,他扫了一眼满是空酒坛的厅堂,压了压火气道:“这几日你就只饮酒?” “家中尚有余粮……”曹植将地上凌乱的酒坛随便挪了挪,倚着案几坐下来,曹丕这才发现他脸色比之前还有苍白。 曹丕心知肚明。他家能有什么余粮?这酒鬼怕是家中只有酒。他将手中的食盒打开:“带了一点粥过来,你先暖暖胃。明天我再叫人送膳食过来。” 临近深夜,饕餮居早已打烊,这是他将苏轼从床上硬拉起来做的,作为交换,要免费为饕餮居酿二十坛葡萄酒。 曹植抬了抬眼皮:“粥已送到,兄长请回吧。” “曹子建,我不想说第二遍。”曹丕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加重了语气,缓了缓情绪:“一会儿凉了。快点喝,我在这看着。” 他想,如果是幻影,他可能会抱着小人儿,将粥一口一口的吹凉,再喂给他。可面对曹植,他却好像永远只有抱怨,发怒,不耐烦。 说到底,还是这个弟弟太倔强。 曹植闻言默默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多年的君臣关系让他早已经习惯执行曹丕的命令,清醒的时候或许还能静下心想想现在已不是故世,但他这几日昏昏沉沉只与酒相伴,眼下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状态都已到达极限,说是强弩之末也不为过,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曹丕看着曹植终于肯慢慢喝粥,今晚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憋了几日的话终是问出了口:“听说——他是你的情感。” 曹植不甚在意的回答:“嗯。兄长知道了。” 曹植的态度让曹丕心生不满:“之前是丢弃与我相关的记忆,这次是丢弃与我相关的情感。曹子建,你当真那么恨我?” “那兄长呢!”曹植将汤匙扔进食盒,汤水溅了他一身,他突然哭喊起来:“那本来也是我!你为何将我们两个分开来看?” 曹丕一时语塞:“我、我何曾将你们二人分开来看!” “兄长敢说没有?”曹植忽然逼近他,一张满是泪痕的脸瞬间在曹丕眼前放大:“兄长敢说,自己没有希望那个幻影才是你的弟弟?” 曹丕嘴唇蠕动了几回,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落荒而逃了。 他没法问心无愧的回答“没有”。 曹丕再次去桃源居时,迎接他的不是使君,而是甄姬。 曹丕不冷不热的道:“都说了已经和离,曹家的事就不麻烦你cao心了。” 甄姬心想如果不是使君拜托我,加上曹植最近实在可怜,我才懒得理你。 “你总是这样,自己钻牛角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总是一副——”使君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哦对,“总有刁民想害朕的样子。” 曹丕被噎的一愣。 “你根本就不知道子建在怕什么——” 曹丕闻言冷笑一声打断她:“我不知道,你这个曾经的好嫂嫂知道?” 又来了。甄姬咬牙一忍再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她一改往日淑女气息,首次在魏文帝面前拍了桌:“我就是知道!不仅我知道,全忘川的人都知道!不知道的人只有你!” 曹丕从没见过这样的甄姬,一时怔住了。 “那是曹植,他所有的经历、所有的想法、所有的感情,少了一丝一毫,都不算完整。而你,却将他和他的情感分割的那么清楚。你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曹子桓,你真是个胆小鬼。” 曹丕在回到府邸时做了决定。他自嘲了笑了,明明之前无法回答幻影「会选哪个灵魂」的问题,但却最终做了决定。 他现在好像有点理解那话本男主人公的心情了。 幻影正坐在院中的葡萄藤下,他摩挲着那本已经翻过无数遍的情爱话本,看的曹丕心疼,他走过去将人抱进怀里,刚要说些什么,却被幻影打断了。 “兄长,已经够了,”幻影将手指贴在曹丕唇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子建已经得到够多了。” “子建……” “和兄长一起逛庙会真好。”幻影觉得自己鼻子一酸,他强忍着平息了下道:“可惜没有看到烟火。” “下一次庙会,兄长陪你看个够。” 他轻轻的,在幻影的额头留下一吻。 幻影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惊动曹丕。他待曹丕睡熟后,一个人悄悄来到曹植的府邸。 曹植似乎知道他会来,他没有休息,一个人端坐在厅堂里,烛光忽明忽暗的照在他脸上。幻影自他对面坐下,两人许久没有说话。 半晌,曹植才喃喃的开了口:“你……决定了?” 幻影抬眼看他:“怎么,你在害怕?” “我……” “你自然是害怕。若不是害怕,又怎会有我的出现?”幻影露出一抹嗤笑:“你发现了对那个人的越来越强烈的感情,你不敢面对这一切,你想将这一切抛开,所以我出现了,不是吗?” “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有多么想成为你?”幻影抽了抽鼻子,仰头将快要落下的泪水憋回去:“可是,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啊!” “我知道。”曹植将他的幻影紧紧抱住,泣不成声:“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是我太懦弱,害的你……对不起……” “曹子建。”幻影轻轻回抱着他:“正视自己的情感,去找他吧。” 那个人也一定正在等你。 天刚微亮,曹植就醒了过来。昨夜与幻影融合后,他一度陷入了昏睡。他勉强站起身,顾不得还有些发晕的头,只想快点去找那个人。 他打开门,就看见气喘吁吁的曹丕站在门口。 接下来,他便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被曹丕紧紧搂在怀里,力气大的让他浑身发疼,但他不想挣脱,这种疼痛让他感到幸福。 “子建……子建……”他听见曹丕在耳边一遍遍的念着他的名字。 “兄长……”他也用尽平生力气回抱回去,两个人似乎要将对方融进自己的血rou里,许久都不曾分开。 ——————————————————— “子建,今天是十五,要不要陪兄长去看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