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储君

    寿安宫正殿，孟太后还未起身，昨日见过的嫔妃们在主位两侧依次落座。

    为首的是一位脸生的贵妇，孟韫姿虽不认得，但看她所穿宫装上绣有凤纹，便知是皇后。

    孟韫姿向她们行礼，皇后神情漠漠，嫔妃们笑着问了她几句起居之事。

    宫女换上几盏新的热茶，太后姗姗来迟。

    太后对皇后说了几句劝勉的客套话，皇后一一应答，随后以事务繁杂为由，起身告退。

    孟韫姿摸了摸茶盏，还是温热的，这对婆媳未免太过生疏。

    窗纱有人影掠过，然后一位贵妇从门外进来。

    “母后，臣妾来迟，还请母后恕罪。”她含笑落座，没有半分其他嫔妃对太后的敬畏，语气亲昵。

    “你旧疾复发，不必记挂着来问安，多休息才好。”对皇后疏远的太后此刻神色柔和，似乎极喜欢这位嫔妃。

    交谈间，孟韫姿得知这是贤妃。

    贤妃将视线移到她身上，笑道：“这便是柔儿了，果真是个美人，初次相见，我没什么好送的，这只金镯子是我常戴的，如今就送你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褪下手上的镯子，孟韫姿忙起身推辞。

    “你就收下吧，这也是她的一片心。”

    太后发话，孟韫姿不再推辞，从宫女手中接过那只余温尚存的金镯子。

    宫女又换了一盏茶，刚下朝的天子前来探望太后。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天子率先走到贤妃面前，关切询问她的顽疾。

    昨日孟韫姿没见到贤妃，就是因为她头疾发作。

    现在，她对后宫的形势略有了解，太后和天子喜欢贤妃，皇后坐了冷板凳。

    以后，她会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这就是望海和清漪的女儿？”天子望着她，问道。

    她盈盈一礼，太后抢先说：“正是，我昨日还说，她生得极像她母亲。”

    天子喟叹：“可惜了望海，英年早逝，清漪meimei亦是红颜薄命。”

    这是她第一次听别人说起父母，心中好奇到极致，可对方是天子，不由她追问。

    回到望月阁，孟韫姿深感培养心腹的迫切，宫中有太多她渴望知道的事情。

    她暗中观察身边的四个婢女，梅影是太后的人，绝不会为她效命；竹影虽为人聪慧，但明哲保身，不肯卷入是非之中；菊影年龄最小，天真单纯，不适合做心腹。

    最后只剩下兰影，她既有竹影的聪明，又比菊影成熟，最重要的是，起初孟韫姿以为她也是太后的人，后来发现她其实是临时从尚药局调遣过来的。

    为了和兰影有更多时间独处，孟韫姿装起病来，尚药局出身的兰影自然负责侍奉汤药。

    几天下来，她和兰影逐渐熟络，然后，她隐晦询问兰影，是否愿意与她共进退，兰影知晓她的心事，当即表示愿为她效劳。

    有了兰影做自己的耳目，遮在她眼前的雾终于散了。

    她的父亲孟望海，宁国昔日的探花郎，为了帮助当今天子夺嫡，死在政敌手中。

    她的母亲姚清漪，为了躲避政敌追杀，带她一路逃亡，却在路上失踪，音讯全无。

    如今天子膝下共有三子，大皇子和三皇子均为皇后所出，大皇子三年前坠马而亡，三皇子便被立为太子。

    二皇子耳聋，失去继位资格，四皇子是最受宠爱的贤妃所生，一出生就被封为襄王，他天资聪颖，才能远在太子之上，据说天子动了废太子，立襄王的心思。

    太后与皇后素来冷淡，将赌注压在襄王身上，所以才会那么喜爱贤妃。

    襄王的婚事一直未定，因为太后想将孟氏之女嫁给他，以此让襄王更加名正言顺地获得孟氏的支持。

    可惜孟氏一族没有适婚之女，襄王的婚事便拖延许久，孟韫姿的回归让问题迎刃而解。

    孟韫姿抚摸着贤妃送的金镯子，回忆起皇后的冷漠，贤妃的热情，顿感无力。

    这就是她将要扮演的角色。

    十一月，天子冬狩，太子监国，襄王扈从天子，负责车队的安全。

    孟韫姿亦在随行之列，出发时，她第一次见到襄王，他看上去二十多岁，神情傲然，骑在一匹红色骏马之上，不时与身旁骑白马的戎装男子说些什么。

    身穿亮银盔甲的男子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望了过来，四目相对，男子朝她扬眉一笑，孟韫姿转移了视线。

    兰影曾告诉她，倘若襄王身旁有一骑白马的戎装男子，那便是骁卫将军，魏显驹。

    魏显驹是上柱国魏崇之子，他还有两个哥哥，魏显骏和魏显驰，然而他们先后战死沙场。

    彼时宁国和戎狄的战事胶着，魏崇接连失去二子，急火攻心，卧病不起。

    十七岁的魏显驹挺身而出，主动请战，凭借勇冠三军的气魄，横扫戎狄，直捣帅帐，取下敌军元帅首级，为两位兄长报仇，此后戎狄再不敢来犯。

    天子大喜过望，加封魏显驹为骁卫将军，统领锋镝营。锋镝营驻扎在京郊，是宁国的精锐，平时负责京城和皇宫的警卫与巡查。

    此外，孟韫姿还从兰影那里得知，魏显驹是薛启钧的表弟。

    温氏有双姝，才貌倾天下。

    这句话说的是名门望族温氏的双生姐妹，温荣华与温丽华。

    jiejie温荣华嫁给上柱国魏崇，生下魏氏三兄弟，meimei温丽华嫁给右丞相薛兆祥，生下薛启钧。

    孟韫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魏显驹，眉眼间确有薛启钧的影子。

    车队走了数日，有时在沿途的行宫停留，稍作休息。天子时常召见她，襄王每次都在场，魏显驹偶尔也在。

    天子让她念诵飞龙司从宁国各地搜集的乡野市井趣事，以此知悉民风，顺便审视地方官作为。

    每次念诵，孟韫姿忍不住想，这些来自各地的故事，先过了薛启钧的目，再呈递给天子，由她诵读出来。

    自进宫之后，她再没见过他，只能以这种方式感受他的存在。

    即使她知道，天子此举，是为撮合她与襄王，但看襄王的反应，总是淡淡的，似乎对她没感觉。

    这样最好，孟韫姿展开印有飞龙司印章的纸张，开始诵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