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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幽黑险峻的崇山之间,一座小小的泥土屋孤零零挤在大山脚下。昏黄的烛光照在狭窄的房间里,伴着窗外怒吼的寒风,有人在低声讲着故事。 “传说在很久以前,树林里藏着一只麻猴鬼。麻猴鬼长得手长脚长,血盆大口,他的尖牙一口就能咬掉小孩的头!一到夜里,它就会在村里找不听话的小孩,趁小孩父母不在家,穿上人的衣裳站在树林里吸引小孩过去玩。” “调皮的小孩走过去,它就会把小孩的皮活生生拨下来,像吃萝卜一样吃掉小孩子的rou,再披上小孩的皮吸引来树林里找孩子的爸妈。” “直到村里人一个个都被它吃干净,它就会吃饱喝足的离开,再去下一个村子。” “……爸爸,欢欢是听话的孩子吗?”小小幼稚的童声低低响起。 “嗯——”暗含笑意的浑厚男声沉吟了一会,“……那要看欢欢一会儿会不会好好睡觉。” 童声急急出声:“爸爸,欢欢困了,现在就要睡觉。” “哈哈……好好好,欢欢现在就睡。” 烛光熄灭,房子里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带着哭腔的童声又响起:“呜……爸爸,欢欢害怕。麻猴鬼会在半夜把欢欢偷走吗?” “那就不一定了。”男声嘿嘿一声,突然指向窗户惊叫道:“欢欢!看窗户!麻猴鬼!” “呜……哇!!!”小孩子尖锐的大哭声响彻房屋。 “我看你是欠揍了!大半夜逗她干什么!”忍无可忍的女声响起,啪的打了男人一巴掌,转身轻哄声响起。。。 ——————— 清水村,冬季 雪停了一个月了,由于清水村位置处于山谷之中常年不见阳光,再加上冬季气温太低,这里的雪一直没有化干净。背阳的山阴还依旧存着白雪。 趁着雪还在,我爸在山上有野鸡足迹的地方都下了混药的玉米粒。每天上山寻一遍,时不时也有不小的收获。 山脚下的小院里柴禾码的整齐洁净,砖瓦的小房子烟囱正冒着炊烟。 冬天的风冷刺刺的吹的脸疼,我却是毫不在意的。好不容易休了工作回家过年,曲着腿坐在小马扎上一边看我爸劈柴一边嗑瓜子,贼有意思。 我爸劈柴很有讲究,他特意上山找了个大木桩磨了半个月垫在地上,劈柴时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似的,咔咔的很有隐士高人的即视感。 “爸,你明儿上山带我去呗。” “女孩家家的,你去干什么!”我爸斜了我一眼,在脚边又捡起一根木头立在桩上,发出咔的一大声。 我连忙凑过去把劈好的木头捡起来摞在一边,讨好道:“爸爸,你带我去吧。我在家呆着太没意思了。我也想上山玩去。” 他直起身嘶了一声,皱着脸指着旁边的山道:“那山上啥都没有,全是一人高的荆条。路也不好走,你快在家和你妈拾捯房子吧。” “带你去还不够费劲的。” “啊—— 不——,我就要去!”我看他还不想带我去,拉住他的袖子撒泼耍赖使劲往地上坐。“不让我去我就不起来!” “哎呀,干啥呢这是!”房门口,我妈从屋里端着盆走出来。 我看她出来赶忙告状:“妈,我想跟我爸上山捡野鸡,我爸不让!” 她泼了盆里的水,好笑的看着我们,不耐烦似的冲我爸道:“老李,欢欢想去,你明天就带她去呗!山上又没啥,除了野鸡就是兔子有啥不放心的。赶紧,明天带她去看看,省得在这拉长音,磨死人了!” “哦吼!”我兴高采烈撒开衣袖进屋找明天上山的衣服,隐约的还能听见院里我爸不满的唠叨。但是我根本不在意,家里的事只要我妈一发话我就知道这事准能成。 “你这孩子。你忘了你小时候了?害怕你爸讲的故事,连往旁边山上看一眼都不敢,现在倒是敢上去了。”我妈倚在门框上挖苦我 我随口道:“那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我现在长大了知道那是假的当然不怕了。” 我从柜里扯出几件压在最底下的破衣裳,想了想又跟我妈说:“妈,我明天要带毛毛一起去。毛毛还没往远处走过呢。” 她的声音在外屋传进来:“行,那小狗还小呢,你可看着点,别掉坑里找不回来啊。” “嗯,我知道啦。” ———— 冬季的山干燥,枯寂。山上都是苍绿的松树和灰干的其他树种,荆条长得又密又高,几乎比我还高一个头。 我们走到半山腰上狭窄的山间小路,到这里路就没有了,只能穿进荆条里往山上走。 鼻腔都是松树荆棘和干燥的灰尘混合的气味,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凛冽,枯败。草木灰尘本来不是多好闻的味,但我每次闻到都觉得自由又宁静。 阳光虽然明亮却并不暖和,从嘴里呼出的气体顷刻化作白烟飘散。我爸在前面领路,毛毛跟在我身后尾巴摇的飞快,这还是他第一次出家门,看得出它也很开心。 我躲着两边抽打在身上的荆条,抽空揉了揉冻的麻木的脸,开口问:“爸爸,我们上哪找野鸡啊。” 他没回头,双手扒拉着挡路的荆条步伐稳当的向山上走,白烟从他头上冒出来:“这还能咋找。看看雪上,有苞米粒的地方。要是有野鸡吃了药,飞不了几米就药死了。满山遍野的遇呗。” 我好奇:“啊?那要是药死了没捡着咋办?” 他回复:“咋办?那就给山上的动物吃了呗。” “那不能把那些动物也药死吧?”我有点担心,药个野鸡就行了,这要是把别人家猫狗药死了可事大了。 “不能。哪有那么大药量。” 路越走越深,我小心的拨弄着可能抽到脸上的荆条,每一步都得向前倾着身体靠蛮劲把挡路的荆条冲开。 等我终于穿过荆棘到了较为开阔的一小块空地,正抬手擦额头热出来的汗,一转眼我爸已经走了很远了。 “哎?爸。你等会我啊?” 他回头瞅了我一眼,嘴角还有若有若无的笑意。好像在说:‘看吧,不让你来非得来。活该。’ “等你干啥。分开找野鸡,快一点。” “哦。” 他向深处走去,荆棘树枝不一会儿就把他的身影一点点遮挡住了。 “欢欢。” “啊?” 他忽然又走了回来,似乎不太放心叮嘱道:“别往山上走啊。” “嗯,我知道啦。” 爸爸转身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山上常年没人来,树木荆条茂盛疯长,阳光被树影遮的七七八八阴森森的。我周围除了风吹松针的呜呜声和他踩断枝条的细小声音就再没有其他声响了,就好像这偌大的一座荒山上只有我一个人。 凉意从我的后背升起,我空咽了口口水,不断在心里念叨着;‘没关系,没关系。我爸就在旁边,山上只有兔子野鸡,啥都没有。’ 我表面镇定,大声喊了句:“爸!” 被遮住的不远处我爸回应:“干啥?” 我稍稍安了心,大喊回复:“没事!你找你的吧!” 毛毛是个小土狗,才两三个月长得还没我爸脚长,迈着小短腿撒了欢似的在我周围跑圈,哈哈喘着粗气上蹿下跳的咬这咬那,像个小土球。 没事,还有毛毛在我旁边呢。我暗暗安慰自己,抬腿向树木稀一点的方向走。 荆棘茂盛,我走几步就要蹲下观察地面上有没有野鸡,毛毛长得小,在荆条缝里来回窜。 我从来没这么羡慕过个矮的人,我的个子太高每次要看地面就要在荆棘缝里蹲下来,每次蹲下向四周看的时候我脑子里想象的都是我蹲下和一双眼睛四目相对的场景。简直让人恶寒。 走了小半座山,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我起身寻找我爸的声音,可能是离得太远,我耳边只有风声。 我深吸了口气大喊了一声。“爸!!!” 山里响起了一阵空旷的回音,却没有人回应。 我静静又等了一会儿,正打算再喊一声时,在山顶方向清晰的传来一声“嗯。” 听声音我爸离我应该不远。我把卡住的气吐出去,转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几步,我发现毛毛没有跟上来。回头看,他正定定的站在原地,眼神警惕的望着我的方向。 “呜……汪!汪汪!” 它像是发现了什么,尾巴缩在屁股后,大声的向我,准确的说是向我身后的方向吠叫。 它的样子似乎很害怕,这让我也从心底升起一阵不安。 我迅速走回它旁边,强装镇定的安抚他:“毛毛,别叫了。什么都没有呀,我们回去了。” 它依旧在叫,甚至似乎更加害怕的呜呜起来。我俯下身想把它抱起来,余光却好像透过荆条缝隙看到了什么苍白的东西,那上面好像还有一双眼睛。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吓的几乎牙齿都在打颤,额头上顿时冒出了一层冷汗。 等我冷静了一会儿才定了定神仔细看过去,枯灰的荆条间,没有什么苍白的东西也没有一双眼睛,只是一条陈旧的塑料袋裸露在地面上。 “呼~”我把毛毛抱在怀里,长长出了口气。 原来是看错了。我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下来,心脏的声音砰砰砰急促在耳边跳动着,风吹过身上的冷汗一阵的冰凉。 “欢欢!回家了!” 爸爸的呼喊声从山下传来,看来他已经寻完山了。 我一边大声回应着,一边快步抱着毛毛向山下离开。 等我走回山腰的路面上时,身体才彻底松散了下来。把毛毛放回地上,才感觉到手背和脖颈都一阵火辣辣的疼。 手背上有几条荆条抽出来的血印,红彤彤的鼓起来,估计脖子上也是这个情形。 爸爸从旁边慢慢走过来,他看着我的脖颈啧了一声,关切道:“这是怎么弄的,脖子上那么大一条印子。” “没事,刚才走得太急了。”我没说把塑料袋认成怪物的糗事,敷衍了两句。转移话题问道:“捡到野鸡了吗?” “没有,明天再来看看吧。”爸爸带着我向山下走,我跟在后面看了眼毛毛。 它又是那副蹦蹦跳跳的开心样子,或许真的是我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