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剧情）进入梦境

    第一章　进入梦境（纯剧情）

    大军压境。

    城头上，士兵们举着弓箭的手不住颤抖，腿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恐惧到极致的压迫感几乎要将人逼疯。所有人都在死死盯着下方孑然而立的少年。

    站在阵前的那少年容貌明艳夺目，漂亮得不似凡人，让人恨不得将世间一切美好捧在他面前。

    可就在三日前，当他们快马加鞭赶往临县支援时，那里已是一片火海。明烈的火焰好似无情的猛兽在蚕食一切，被烈焰舔舐过的木制屋舍发出哔剥哔剥的声响，地上横陈着无数将士的尸体。

    熯天炽地，绵亘不绝。

    造成这一惨烈景象的，就是眼前的少年。

    有他在，郑军不费一兵一卒接连拿下数座城。军队因此人心涣散，主张投降的声音屡禁不止。

    直到昨日，几位异人前来拜访，自言能破解僵局。

    他们一来便道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那诡秘莫测的少年不是妖，而是英灵，是前世留下丰功伟绩和传说的英雄所化，受到人类的召唤后以从者的姿态现世。

    而破局的关键就在召唤出这位英灵的人，也就是郑明俨身上。

    ……

    「Master，他们并无投降之意。」

    周瑜望着城墙上的士兵，Archer这一职阶赋予了他非凡的视力，他能清晰捕捉到敌军握住弓身的手在不停颤抖，脸上恐惧的神情甚至让人怀疑他们下一刻就要跪下求饶。

    可即使如此，他们依然没有投降。

    「啊，动手吧，Archer，尽量不要伤害到平民。」

    「遵命。」

    御主与从者之间能够进行无声交流，郑明俨的命令一至，周瑜手中的弓悄然浮现。只是箭还未搭上，城墙头已经躁动起来，隐约能听到有人怨毒地大喊“为什么还没成功”。

    他们在等什么？

    周瑜有种不详的预感，他当机立断，挽弓搭箭，起手便是五支齐发。

    箭矢的速度快到凡人的rou眼几乎难以察觉，即使侥幸斩断，箭也会爆炸。火光冲天，城内顿时一片慌乱，将领声嘶力竭地指挥防御，有士兵惊恐地发现，城下的少年不见了！再一抬头，只见空中无数箭雨裹挟着火焰倾泻而下，如烟花绚丽璀璨，却又让人无比绝望。

    三日前所见的噩梦在此刻重演。

    在英灵面前，凡人的抵抗如蜉蝣撼树。

    少年的身影鬼魅般再次浮现时，已是站在城墙之上。一个勉强能站起来的士兵颤巍巍地举起刀想冲上来，却只被他斜睨一眼就失去了全部斗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如此防御，攻下此城对周瑜来说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一直惴惴不安。

    他再度举起弓箭，欲速战速决，却听到郑军中传来躁动的声音。

    “Archer！！”

    蔡玉莲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周瑜猛然转过头，城下，郑军阵前大乱，他看不到御主的身影，只看到人群乱麻似的围成一团。

    「Master？！」

    郑明俨没有回应。

    周瑜立刻灵体化离开城头，下一秒出现在郑军的阵前。其他将领们自觉给他让出空间，蔡玉莲焦急地走上前，解释道：“方才将军脚下突然出现一道发出红光的诡异阵法，之后就昏倒不醒了！”

    从者与御主通过魔术回路相连，周瑜能察觉到郑明俨的情况不妙，在不清楚敌人是否还有后手的情况下，他立刻下令：“先撤军！我来断后！”

    “是！”

    ……

    城内。

    “诸位，郑军此刻军心大乱，何不趁势追击？”

    “大人放心，中了此阵法，郑家小儿将会在沉睡中被自己的梦魇杀死，如此一来，那位从者失去魔力的供给，也就不足为虑了。”

    ※

    得益于郑明俨治军严明，军队的撤退还算整齐有素，未出什么大的乱子。城内敌军损失惨重，亦或者是畏惧那位持弓的少年，也不敢趁机偷袭。

    回到军营中。

    周瑜一路走来听到不少私语，他心下一沉。走进屋内，果然看到褪去甲胄的郑明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几位道士围在一起低声讨论着。

    “情况如何？”

    那几位道士支支吾吾，最终一人站出来道：“我们也不清楚敌军用的是什么手段，只能大致猜测将军现在昏迷，应当是在梦中与自己的梦魇缠斗。”

    “梦魇？”周瑜眉头紧锁。

    “没错，”道士用手指蘸取茶水，在桌案上画出之前那神秘阵法中的一道，“它能放大一个人内心深处的阴暗情绪与欲望，常被那些jian险小人拿来暗中作恶。”

    “如何解决？”

    “若是正常情况下，只需要本人坚定意志，或是想办法顺应消解欲望便可，但现在将军陷入昏迷……”

    “可否有办法将我送入将军的梦境中？”

    那道士顿时如临大敌，“有，可、可是，进入他人的梦里，将完全被梦的主人所cao控啊！”

    “无妨，他不会伤害我的。”

    ※

    一望无际的连绵雪山，寒风裹挟着飞雪呼呼作响。

    没有房舍，也没有他人的踪迹，周瑜目光所及只有白皑皑一片，他身后一路走来留下的脚印很快也被风雪再度覆盖填平。

    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Master，你的内心竟是这样的吗……”

    终年不化的雪山之巅，毫无生气，孤独至极。回想起曾经把酒言欢的场景，周瑜长叹一声，问道：“我也无法与你同行吗？”

    主公未曾信任过自己，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周瑜难过。

    一阵风倏然刮起，像是梦境主人的回应，周瑜眯起眼睛，偏过头抬起手臂挡住沙沙袭来的沙粒似的雪。

    半晌，风雪停歇，周瑜睁开眼环顾四周，前方不远处多了一道黑色的身影。那人形单影只，伫立不动，一袭黑衣落满白雪，背对着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只消一眼周瑜就能认出，那是他的御主，郑森，郑明俨。

    “你终于肯见我了，Master。”周瑜露出笑意，走上前，“你的将士们还在等你，我们一起——”

    那人缓缓转过身，周瑜瞳孔骤然一缩，他这才发现郑明俨的衣服不是黑色，而是浸透过鲜血后染就的。裸露在外面的身体尽是伤疤，有的已经愈合长出粉rou，有的还未结痂正在渗出血。可他仿佛感觉不到寒冷与疼痛，整个人目无焦距，像被抽走了灵魂。

    “明俨！”

    周瑜冲上前抓住郑明俨的肩膀，指尖轻抚那些狰狞的伤。这具身体几近冻僵，像在摸一块冷冰冰的铁器，没有丝毫温度。

    郑明俨僵硬地低下头，像是终于被注入了一丝生气，他迟缓地开口。

    “你，是谁？”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许久不曾说话的人再次张口，笨拙生硬，还有些沙哑。

    周瑜一怔。

    事情的发展令他始料不及，但他还是按捺疑虑，伸出手抚摸那冰块似的面颊，试图带去些许温暖。

    “你忘记我了吗，我是你的挚友，你的家人，也是你的从者，你手中的利剑，你可以尽情使用我，我会为你征战，为你奉上你想要的一切。”

    覆上冰晶的眼睫动了动，郑明俨呆愣地重复道：“家人……”

    “对。”

    “你会离开吗……？”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不会离开我……”郑明俨带着与这副身形完全不符的稚气，像个孩子似地点头重复。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歪着头问，“那你要带我去哪儿？”

    周瑜握住他的手，“我带你回家。”

    不知是不是错觉，说完这句话后，暴风雪似乎小了些。

    周瑜的手像一块暖玉，但它太小了，郑明俨有些局促不安，生怕自己一用力就碰坏，还担心被自己的手冰到。可那只手握住的力度是那样不容反抗，他小心翼翼地挣扎两下，却被握得更紧了。

    “怎么了，Master？”周瑜回过头问。

    郑明俨张了张口，最终摇头。

    他不想说了，眼前的人承诺过的，永远不会离开，又怎么会因为他的手太凉而放手呢？

    大雪纷飞的山巅，走在后面的男人任由前面的少年牵着他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

    不知走了多远，天空突然变暗，巨大的阴影覆盖苍穹，他们完全被笼罩起来。周瑜立刻顿住脚步，戒备地将郑明俨护在身后，锋利的箭尖已然瞄准上方。

    这时他发现，盘桓在他们上空的是一条龙。

    周瑜怔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生物，赤金鳞纹，玉绿脊棘，展翼则云雾翻涌，吟啸而百川震荡。

    然而，当与那双金色竖瞳对视的那一刻，周瑜心中警铃大作。紧接着，巨龙像是发现了猎物般加速俯冲过来。

    “Master，小心！”周瑜立刻推开御主。

    数支燃着火焰的箭搭弓齐发，却根本无法穿透鳞甲，爆炸造成的微末伤害反倒惹怒了那条龙。

    巨龙怒啸一声，以凡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冲过来，张口衔住被震得摇摇欲坠几近昏迷的周瑜，接着展开双翅，腾空盘旋数圈，暼了一眼倒在雪地中孤零零的郑明俨，最终离开了。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

    周瑜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龙衔在口中，身处万米高空。

    “你要带我去哪儿？”

    巨龙没有回答，又或许是他的声音被风吹散了。

    周瑜实在不解，方才一切都在向好发展，为何突然发生变故。这是他的御主郑明俨的梦境，那这条龙又象征什么，莫非这就是那道士所说的梦魇？

    御主在害怕像巨龙这样的不可抗力将他的一切夺走吗，或许这才能解释雪中独行的身影为何那么孤独吧。

    眼下，周瑜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黄龙一路腾飞到九霄之上，眼见着一座丹楹刻桷的华美宫殿浮现在云端，它缩小些身形，叼着抢来的人类一路穿过恢宏气派的外门与殿门，直到进入大殿才低下头松口，将他放下来。

    周瑜刚站稳身形，那条龙立刻围着他盘起来。因为无法逃脱，他索性放弃挣扎，任由梦境自己发展。

    刚从风雪中穿行而归，龙鳞透着凉意，摸起来像玉一样光滑莹润。虽说是迫不得已碰到的，但巨龙看起来很喜欢被周瑜抚摸，它眯起眼睛，贴得更紧了，甚至还仰起头，露出一块月牙形的白色鳞片。

    “这是你的逆鳞？”周瑜问。

    黄龙点点头，又将头仰得更高了。

    这动作实在太像郑明俨宅邸里的小猫求他挠下巴时的模样了，周瑜又问：“你是想让我摸摸你吗？”

    这一次，黄龙直接压低身躯，保持在一抬手就可以触碰到的高度。

    和那群小猫一样，还真是让人无法抗拒的热情啊……周瑜抬起手，轻轻抚摸那块月牙鳞片。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刻，龙身颤了颤，大抵是在克制逆鳞被触碰时的反抗本能。

    “你就是他的梦魇吗。”周瑜轻声问。

    巨龙身体一僵，周瑜抱住它，温柔地用额头抵住它的头。

    雪山中踽踽独行的那个家伙，或许是御主内心真正的投射吧。一身血染，在狂风骤雪中孑然独行，不管表现得多么坚强，内心还是渴望着温暖。

    “我的御主还真是别扭啊，明明是希望跟我走的，却要用这种方式推开我。是对失去的恐惧吗？明俨。”

    听到“明俨”二字时，黄龙开始躁动不安，身体不停翻腾，直到周瑜再次抚摸它的鳞纹才平息下来。

    “因为失去得太多，所以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会一直陪着你’这种话……但你只是带走我，却没有伤害我，现在还暴露自己的弱点，哈，真是败给你了。”周瑜摇头失笑。

    “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我怎么会失约呢。”

    他的手悄然捏住那块逆向生长的鳞片。

    “抱歉，可能会有点痛，稍微忍一忍，可以吗？”

    周瑜在它的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黄龙呆愣着一动也不敢动，沉溺在这蜻蜓点水般的温柔轻吻中，直到下颌传来的剧痛将他唤醒。

    白色鳞片上沾着血，静静躺在周瑜的手中。

    被生生拔下鳞片的剧痛与遭遇背叛的痛苦瞬间将黄龙淹没，最后一丝理智令它放开周瑜，伸出龙尾将他推出去。身躯急剧摇摆变大，哀痛鸣啸声震耳欲聋。

    周瑜毫不犹豫地举起弓。

    “你不该存在的，我该回去了。”

    箭矢疾速射出，这一次瞄准的是巨龙赤金的双瞳。利箭速度之快，令它仅仅躲开要害，箭头擦过它的脸，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不等周瑜再次搭弓，一阵飓风凭空而起。内柱倾折，大殿中的一切几乎被绞成碎片，他只得紧闭双眼，用披风挡住侵袭。

    风势减歇，周瑜睁开眼。风眼中巨龙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绿色长发，大明样式的常服。

    鲜血顺着男人脸颊处的伤流下来，与下颌处滴落的血汇聚，然后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滴血声那么轻，却像砸在地上一样沉重。

    那是他的御主，郑明俨。

    “还真是狡诈……”周瑜握紧弓。

    “Archer。”

    男人打断他，一步步走过来。

    “我不是因为害怕失去你而诞生的。”

    周瑜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男人捧起他的脸，赤金色竖瞳贪婪地注视他的每一寸面容。

    “我是因为想得·到·你·才诞生的。”

    想要得到你，所以才会主动暴露弱点取悦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