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觥筹疑影

    赵敏拜别了察罕，便去旁厅换了身便装，又吩咐道：“你去告诉夫人，今日父王派了些差事，叫她不必等我了。”那人领了命，正要走，赵敏又喊住她道：“等等，你说李侍郎的公子邀我赴宴去了。”那属下也不敢多问，便恭恭敬敬去了，赵敏这才放心。她挑了一把折扇，别在腰间，便跨上早已备好的马，徐徐行至城郊一处庄园。

    这庄子原是金朝权贵的别院，当初建造也是颇花了一番心思的，几经战乱流转，居然还保留了大貌，因着无人打理，渐渐荒芜，但也因此成了不少百姓野游的好地方。前几年一位汴州富商出资大加修葺，又添了许多歌舞丝竹之属，取名绿柳山庄，不少达官贵人也发觉这地方的妙处，美其名曰“小终南”。

    赵敏也是这里的常客，那门童见是赵敏，赶忙迎上去，扶她下马。

    “郡主，您怎么今日一个人就来了？”

    “不关你事。”

    那人赶紧打嘴：“是我多嘴，您还是去燕赵馆？”

    赵敏沉思片刻：“不必了，今日想听点蜀中故事，就去蚕丛府。不用安排什么歌舞，我今日只想好好品茶。”

    原来这绿柳山庄荟聚天下名流，庄主别出心裁，按照地域风俗不同，作出许多花样出来，都中公子王孙懒得出门远游，便经常来这里玩乐。

    赵敏端坐，品了品那茶，果然入口醇香，再端详了那茶杯侧面，铭了“峨眉山茶”几个字。她暗笑，忽有一作仆人状的男子进来。

    赵敏放下茶杯起身，她身穿宝蓝绸衫，轻摇折扇，掩不住一副雍容华贵之气：

    “来了，峨眉派那边调查的如何？”

    “属下再三查探，还是和上几次差不多。她确是汉水孤女，我们连那个渔夫的坟都找到了，因缘际会被武当派张三丰荐入峨眉派，成了灭绝最小的弟子。”

    “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灭绝年纪都这么大了，居然还会收弟子，必是十分看重她了，不然直接扔给随便哪个弟子就好了。”

    “正是如此，所以我们又去探查了，我还特地潜伏到峨眉山下的麻将馆和那群峨眉弟子打交道，输了她们好多……”

    “说重点。”赵敏不耐烦道，“行了，我会报销的。”

    “这灭绝师太曾经有一得意弟子，名为纪晓芙，纪晓芙为明教所害，不久，周芷若便来了。所以那峨眉弟子怀疑灭绝是丧失爱徒，找个小孩养一养转移注意力。而且，属下觉得，武当峨眉一向交好，张三丰又是前辈，灭绝自然也要给他这个面子。”

    “继续说。”

    “周芷若武学方面稀松平常，我查了她们的考试档案，回回都是泯然众人，她平日也只在山上，很少下山，没有什么案底。”

    “那就是说，她和以前那些被打发来敷衍人的一样的喽？”

    “属下是这么觉得的。”那属下又补充道，“而且我们还在她来大都的路上试探过。按理说，峨眉派会传亲传弟子峨眉九阳功，其他几个弟子都有三四成九阳功，而周芷若却只有一成左右，可见，灭绝真没把这弟子当回事。此次结亲，或许还替她除去了一个刺呢。”

    “那为什么以往那群人都派外门弟子？这回却是亲传弟子？”

    “毕竟这次结亲对象是郡主您啊，哪里能和以往身份一样。而且属下觉得她们派周芷若也有中打发叫花子的意思。”

    “行了，你下去吧。”赵敏背过身去，又道：“下次不要去麻将馆了，都是些什么地方！”

    赵敏仔细思索这一个月来和周芷若相处的点滴，她的确温柔体贴，像所有找到了好归宿的男子女子一样，似乎自己是将她从庸碌不堪的过去中拯救出来的人一样。但是为什么，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今日赵敏终于敢确定，这周芷若是个细作了。

    毕竟，要是真像那群蠢货调查的那样，她周芷若怎么可能那样子回护峨眉派，自己说她武功差，她只微笑不语，说峨眉派武功不行，简直都要把她的背挠破了。赵敏不禁觉得背后又丝丝作疼。

    赵敏又听了听别处汇报的情报，什么明教新任教主是个毛头小子，什么都中秘闻贵妃和公主不得不说的故事，什么终南山八人女子乐队一炮而红。

    赵敏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她脑子里来来回回只在想：

    好你个周芷若！你到底想干嘛？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夜色欲遮春，月上宫桥柳。

    月夜之下，周芷若策马疾行，将满城灯火甩在身后，直奔城外。

    这些天来，周芷若趁赵敏昏睡之时点她睡xue，将王府摸了个遍，却怎么也没找出到倚天剑的线索。今日是约定的会面之日，她不得不依着赵敏，丢了好多次，才终于哄她睡着，趁机溜出来。

    她得灭绝亲传，本可直接施展轻功，但身子实在没缓过来，只得骑马赴约。

    待看清来人，静玄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赶紧掏出自己的小包裹，塞到周芷若手中。

    “这是你爱吃的超级无敌变态辣椒，苏梦清特地嘱托我特地给你带的，还有这是山下刘大姐家的烧饼，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猴子玩偶，还有这是师父让我捎给你的峨眉剑法一百题，她老人家让你切不可荒废学习，这是……”

    “师姐!”周芷若赶忙打断她，“我都收下了，替我谢谢其他师姐和师父。”

    周芷若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这么大一包东西，怎么带回去？要不还是扔了吧？路上有个池塘就挺合适的，就是这峨眉剑法一百题，实在不敢扔……

    “师姐，这倚天剑当真在汝阳王府么？”周芷若终于把话题扯回来了。

    “当年孤鸿子师叔不慎弄丢倚天剑，师父她老人家前去追踪，这剑确实是被元廷收缴，后来汝阳王因功受赏，这倚天剑也在赏赐之列，千真万确，所以它应该就在汝阳王府中啊。”

    周芷若略略沉思，道：“既然倚天剑确在特穆尔家，不在府中，必在其他地方。这些天赵敏每旬都要去一个叫绿柳山庄的地方，我觉得或许就在那里？我下次去那里看看。”

    “好，你千万小心。”

    “还有，师姐，我觉得特穆尔家不是那么简单。我数次跟踪赵敏前去绿柳山庄，这庄园构造实在精巧，栈道暗舱，处处玄机。外人都说这是商人牟利，我看着却不像。我前几日问了问王府的人，自这绿柳山庄设立以来，赵敏月月必去，虽然是以宴饮玩乐为名，但是却实在不像赵敏所为。”

    “为什么？花天酒地不正是贵族习性？”

    “师姐，你不知道……赵敏这人，特别喜新厌旧，什么都爱新花样，”周芷若说到此处，脸色微红，她偏过头去，接着说道：“总之，她不可能连着几年都准点去同一个地方玩。”

    “你还挺了解她。”静玄忍不住打趣道。

    “师姐，你又戏弄我！我不是小孩了！”周芷若故作生气，睁眼怨愤地瞧着静玄。

    周芷若又道:“你们也可遣人去汴州看看，是否真有这么一个富商？我觉得这山庄背后就是特穆尔家。”

    “好。”静玄笑道，“来，让师姐好好摸摸头，两三个月没摸了，倒是想得慌。”

    “师姐！”周芷若虽是叫嚷，但还是乖乖给摸。

    师姐妹寒暄许久，天色微亮，周芷若虽是恋恋不舍，也只得告辞，又快马回到王府去。只见赵敏仍在熟睡。

    周芷若轻轻翻开被子，赵敏突然喃喃：“芷若，我好喜欢你。”

    周芷若愕然，许久，她轻轻在赵敏额头落下一吻。

    几日后，周芷若算到又是赵敏去那绿柳山庄之日，便道：“你又要和你那帮狐朋狗友聚会了？”

    “什么狐朋狗友，我那是不得不应酬。”赵敏洗完手，又抱住周芷若道，“等下次，我就带我的好芷若一起去，让你看看那帮家伙有多无聊。整日装模作样，我要不是为了维护郡主的社交圈子，我也懒得去。”

    “是么？我还以为你是看上什么小姐或者公子了？”周芷若翻眼看她道。

    “怎么可能？我哪次出门是不让你知道的？”

    赵敏让人备了两匹好马，二人并辔而行，一路踏春赏景，好不自在。

    二人到的庄门，那谄媚的门童立即招呼人将二人扶下马，又将马牵去马厩。

    “二位贵客，是开房还是喝茶？”

    赵敏一时无语，心想下次一定开除这个门童。

    “不了不了，我找敖登格日乐那家伙，今日她请我们。”

    于是二人相携并行，赵敏丹唇外朗，明眸善睐，灿若玫瑰。周芷若修眉联娟，仪静体闲，秀如芝兰。

    “真是好一对神仙眷侣，你太小气了，我说你怎么这么久了才肯领我们看一看你家这位仙女，原来是金屋藏娇啊！”二人将将入内，便有一华服女子朗声道。

    “芷若，你看我说什么，我就说这堆人没意思。”赵敏将周芷若手握得更紧，周芷若只偏头不看她，在旁人看来，真是一对蜜里调油的鸳鸯。

    今日这宴会说大不大，都是些赵敏从小就认识的人，宰相脱脱的小儿子三宝奴、广平王阿鲁图之女乌云怯不花等等等等，还有今日请客的太常礼仪院事敖登格日乐。说小却也不小，毕竟这帝国高官之家聚会，怎么也算不上小事。

    赵敏领着周芷若一一介绍，一行人又是你来我往互相恭维，接着便是斗酒赌牌，射箭投壶，也有几个雅致一点的拖着赵敏周芷若去流杯赋诗，联不上的罚酒，周芷若一再推辞，于是赵敏被灌了一杯又一杯酒。

    “芷若，我都说了这不好玩。”赵敏好不容易回了房间，立即躺倒。闹了一天，实在太累，二人商议后觉得直接留宿便好，便仍去了赵敏常去的那间房。

    “我怎么知道你们居然还有比汉人更汉人的玩法。”

    “今日要不然你来，这群人绝不会这戏弄我！都是嫉妒我！”赵敏还在愤愤，转眼又调笑道，“不过，我也有好玩的要给你看看。”赵敏说着便一把拉住周芷若，让她倒在了自己身上。

    “怎么，你又要？”

    “我们试试新玩法。”赵敏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搂住周芷若，将她放倒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