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唐】为祸九 ‖ 剧情

    深夜的天坑归于寂静中，偶有几声水滴啪嗒轻响。

    不知何时，无色无味的迷烟通过铜管送进来，扩散到石室中，越来越浓。

    莫约半个时辰后，牢房闸门接连开启，唐门守卫将火把向前一挥，照见床上两道昏睡不醒的人影，见怪不怪地将火把固定在墙上，抖开镣铐套向那个应该被送走的男人。

    搬这么重的大家伙可不轻松，这本是两个人的活计，偏巧新来的守卫领了别的任务，他也只能自认晦气。

    太沉了，要不就拖出去吧……守卫这样想着，锁链并住脚抗到肩上，继而脖子一酸，还没想明白对方吸入迷烟这么长时间为何还能保持清醒，便木然倒地。

    这当然多亏了药堂平日的‘关照’，阿卓孜心道，一边灵活地挣开束缚，从被打昏的守卫身上摸出解药，给唐无既服下。

    唐无既醒得很快，他深深看了眼阿卓孜，迅速换上守卫衣服开启通向工作间的机关，摸着黑取出几件东西，将其中一对弯刀递给阿卓孜防身。

    这点间隙足够阿卓孜将守卫散开头发伪装成唐无既的姿态摆回原位，他接过武器咧嘴一笑，施展暗沉弥散隐去身形。

    唐无既环顾一圈囚禁他多年的石室，顾不得多作感慨，放开腿脚坚定有力地踏了出去：“跟紧我，我知道路。”

    唐门满以为唐无既放弃了‘狩猎’，阿卓孜也并未上钩，便启用把人送走的流程，而非防守更周密的越狱流程。然而，隔墙有耳的铜管能听见唐无既和阿卓孜的对话，却看不到唐无既以指代笔在阿卓孜手心写下字句，定下真正的越狱计划。

    天时——唐执端已离开天坑；地利——唐无既记下天坑布局图；人和——阿卓孜对迷药有抗性，此间形势利己，不放手一搏更待何时！

    这是唐无既第一次越狱，也是他最后一次越狱，为了这个机会，唐无既已经等了太久，在二人默不作声地商量行动细节的时候，唐无既为表合作的诚意和越狱的决心，主动揭露了自己深藏的秘密。

    【这次的出逃路线，我有七成把握。】

    天坑核心最早由唐怀智和司徒经南共同完成，数十年来布局并未有大变动，唐悼生对结构图剖析过一部分，唐无既又通过自行研究加以补全地形，至于机关路线就只能靠摸索，唐无既规划数次将死刑犯填进去试错，看似做了很多无用功，实则有意将最安全的一线生机隐而不露，为的便是今天。

    【我腿疾已愈，假装跛足，是为让唐门放松警惕认定我无力逃走。若我欺骗你，你可告发我，唐门必断我双腿，以儆效尤。】

    唐无既狠起来甚至到了置自己于不利的地步，因为他拿不准阿卓孜是否愿意拼命——两人别无选择，区别无非是要眼前的活路，还是将来的活路。

    【拿到武器之后，你只需隐身暗处，我无法找到你，你也可以随时杀我或自行逃走。】

    他必须将阿卓孜争取到和自己同一战线上，因为一旦踏出越狱这步，就绝无退缩的可能。

    唐无既预想了对方的很多种回应，然而阿卓孜只凝思片刻，划下一句不相干的话：

    【我没去过万花，逃离唐门后，你会和我同去吗？】

    唐无既微怔。

    除了人尽皆知的事情，他对万花的印象只有来唐门交流机关的弟子，以及一些图纸、花卉和书籍。

    蜀中多山，秦岭也多山，成都东北是长安，长安往南才是秦岭，中间多少山山水水，他都没去看过。

    其实唐无既并没细想离开唐门之后的打算，先出逃再活命，之后可能隐居深山，也可能埋名市井。

    但现在阿卓孜邀他同行，给他添了一抹念想。

    【好。】

    【活下来，一起去。】

    ……

    “轰隆隆——”

    离开牢狱之后，管道中的流水声愈发洪亮，有唐无既指点机关方位，又有阿卓孜隐身探路，两人很快避开沿路的危险往下走。

    监狱所在的层数本就接近底层，往上除了守卫之外还有机甲阵，顶层天台正对四面哨塔，最安全的路线只有一条，那就是从正门出去。然而即使唐无既能易容成监狱守卫假意押送阿卓孜，二人也过不了门禁那关，所以只能另辟蹊径学前辈走水路。

    对于还原唐悼生的越狱路线，唐无既有不同看法：“当年唐悼生策反了一名守卫作为内应，爆炸造成死伤后伺机而动，进退自如，我们没有那般手段，只能见机行事，速战速决。”

    阿卓孜点点头，问道：“如何速战速决？”

    唐无既没空回答，牙齿衔着一枚螺钉，已然动上了手，阿卓孜眼睁睁看着他把一人粗的青铜管道拆下一段环节来。虽然爬管道有点费时间，但这已经是最短也最隐蔽的路线。

    “顺着滑到下面，就能成功一半。”唐无既心中大致推断不出错，便身先士卒钻了进去，阿卓孜不假思索，紧随其后。

    黑黢黢的管道内壁冰冷湿滑，充斥着金属生锈的味道，阿卓孜眼睛适应性地眨了眨，随后就看到了微弱的光亮——这算先见之明，毕竟中央管道错综复杂，为了让阿卓孜跟紧，唐无既特意将萤石绑在自己脚腕上。

    “这里，跳下去。”唐无既带路左拐右拐，在岔道处停了停，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天坑底层是动力核心所在，随着噗通落水声，唐无既和阿卓孜以两层楼的高度直接冲进了中央管道衔接着的冷却池。

    “现在还没到换水时间，不过也快了，”唐无既将对付机关的零件扳手递给阿卓孜，喘息着急促道，“我上去开总闸机关，你去摸出水口的位置，然后将铁质滤网凿穿，就能……”

    话音戛然而止，弓弦震动的余音未绝，阿卓孜脸色微变，一把将唐无既按回水中，却还是迟了一步，血水翻涌着在池子中洇开，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你打算从这里逃跑吗，唐无既？”不远处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

    是天坑新来的那个守卫。

    唐无既心一沉，咬着牙将射偏的箭矢自左肩拔掉。

    此处禁火，在两边都只能听声辨位的情况下仍能一箭得手，可见对方亦属精英之流。然而唐无既疏于武学，阿卓孜难以近身，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二对一占不了优势。

    对方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不疾不徐地挑起话题：“这不是唐悼生遁走的路线，为什么？是你不知道，还是根本无中生有？算了，我也不是很关心什么机关密道，你既然违背天坑规则，我就算亲手杀了你，唐门想必也不会再拦我吧？”

    “你是小伍？”

    箭羽轻响，咻地朝发声处射去。

    “难为你还记得小时候一起玩过的伙伴，”混成天坑守卫的唐小伍有些感慨，“你可知唐悼生就是在这里害死了我哥。”

    唐无既脑海中立时闪过当年天坑遇难者名单，这么多年来，唐门一直要他记住那张名单。

    “我是很想报仇啦，可是唐悼生找不到了，端先生也很烦恼，”唐小伍挠了挠头，笑道，“一想到唐悼生还留了个弟子在这里，我不做点什么，于心不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