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也不想这种事情被别人知道吧

    世界上会有比现在更尴尬的时刻吗。

    不足五米的书店走廊，你站在这头，洁世一在那头，凸出书架侧边的标签栏像阻隔在彦星与織姫中间的群星，被白炽灯无慈悲地照射着。

    你与洁世一之间的时间仿佛静止，他看着你，你看着他，仿佛重演当下热映的纯爱电影中失散多年的恋人在他乡意外重逢的名场面。如果你们不是在书店的成人漫画专区，如果正被你品鉴的漫画封面不是豪乳人妻大张双腿且在脸边打满粗体汉字：O堕、O虐、OO地狱……

    池袋有千万家书店，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地方彼此相遇。

    你出门前特意花了功夫乔装，假装宅男的优O库格子长袖衬衫配黑色收脚长裤，长发盘进鸭舌帽，再用口罩遮去大半的脸。可如果对方是洁世一，无论你穿覆面胶衣还是扮成变装皇后他都能第一时间认出你来。托与他从幼稚园起相知相熟的福，辨认幼驯染洁世一自然也难不倒你，况且他根本没打算伪装，现身下流过地狱的场所依然堂堂正正，坦荡之光简直能把周围沁竹难书的性癖标签涤荡成竞技运动技巧小指南。

    脑内宇宙划过半个世纪，谁也没动，对视超过三秒这已然变成一场较量，先移开目光的一方败北，而输的代价是就此失去作为人类的尊严。男性向超高尺度的成人漫画在你手里握起来正如其封面描述的一般guntang，但同时是你全部人生之所系、不可退让的最后根据地。伴随大脑高度紧张，你心底涌现出一些庆幸，至少是在翻到这本被撞见。

    事情会变成这样还是要怪洁世一，本该心照不宣他却偏偏在这时候不读空气地先向你看来！啊，洁世一动了，主动走过来，虽然同手同脚像下一步会被自己绊倒，他的宿命之敌你也要赞赏一句勇气可嘉。来吧，洁世一！就在这里，一决死战吧！什…什么？洁选手使出了“装成路人”！竟然是想装成不认识你蒙混过关！那么你会如他所愿吗？

    洁世一像杰瑞翻越酣睡的汤姆那样从你身旁飘过，当终于越过你的肩膀，他轻轻发出劫后余生的吐息。

    “咔”。

    就在此时，一股力量扯住他单肩包背带。洁世一感到脖颈一沉，什么东西攀着他手臂爬到肩头，瞬间毛发悚立。

    你垫脚勾住洁世一的脖子，如同女鬼索命，在他耳旁低语：

    “喂，你该不会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

    “那个，多了一张票，一起去国立竞技场看球赛吗？”

    “现在装傻可太晚了！”

    “咦！”

    洁世一颤抖，整个人又缩小一圈。坐在他对面沙发席上的你交叉抱臂，目光如炬地打量他的每个动作。捉jian修罗场般的氛围在一众小情侣约会的咖啡店独树一帜，以你们为圆心半径一桌内无人靠近，店员小姐更是光速吟唱完服务用语放下餐盘后火速逃离风暴中心。

    你对洁挑高下巴，“在你眼前的是刚才被你残忍杀害的漫画以同等金额化身的墓碑，给我心怀愧疚地享用吧！”

    “有求于人的明明是??吧……”洁世一嘟囔道，保持压低身体的姿态把木质餐盘里的玻璃高脚杯悄悄移到眼前，看你毫无进餐的意图，再把盛着巴斯克蛋糕的小碟也挪过去。

    “没到成年本来也买不了成人漫画哦。”

    “啰，啰嗦！不用你提醒！”

    你才想起R－18中的18、以及成人向中的成人二字意味着什么。做惯了赛博成年人的你第一次探访圣地，却忘记线下有这个致命缺陷。如果不加甄别等到收银台才被店员提醒，那你真的要当场戒色了。

    洁啜饮了一口冰美式，头上两根小草终于舒展开来，自以为问题已经翻篇。

    “青春期一时好奇不是大事，没必要那么在意啦。”

    “合理化自己下流的说辞吗？请不要把自动把我和你同流合污。”

    “我真的只是路过。”

    毫无力道的辩解，是把你当傻子吗？相信外星人占领华盛顿都比相信男高不小心走到成人漫画区来得可靠，你们的相遇之地更是黄漫里的索多玛，被贴的标签yin乱到好抓一个和尚来送他就地圆寂，会毫无防备闯入这片极恶丛林的概率是，零！

    你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冷笑：“へぇ…以前还担心洁万一只对诺埃尔·诺亚有冲动可怎么办，真是不可小觑，长着一张天花板是写真偶像的纯情脸，私下却这么放荡，男高中生都是大野狼呢。”

    “太过分了。”洁的头快低进玻璃杯，像在斥责咖啡，“每种性癖都值得尊重，我是绝对不会泄密的，??还不相信我吗。”

    “但我也是女人啊！”你终于等到触发对峙的关键句，拍桌而起，“被幼驯染发现自己看男性向黄本这种事情，和你对诺亚发泄的瞬间被我破门而入有什么区别！”

    “喂喂放过诺亚吧，他是无辜的。”洁眼神死。

    一想到从此看见那些tag脑中浮现的可能是洁的脸，你悲从中来。那不为世俗承认的禁忌爱好，陪你度过万千失眠夜晚的心爱配菜，从此怕无法带给你半点欢愉，枯萎比死亡更令你痛苦！

    “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啊洁世一，问题不在于被看到，而是被‘你’看到，这份屈辱已溯及自我们认识的第一秒，并将持续直到一方从地球消失为止。事已至此我们两人只有一个能活下来，赌上人类的尊严，决斗吧！”

    “等等！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洁丢下叉子，像侏罗纪世界里克里斯·帕O特安抚恐龙那样对你张开手臂，“即便目击谋杀现场，也可以通过杀一个人来向凶手投诚的吧！只要我也向??袒露最糟糕的性癖，我们就是共犯！”

    “有点道理，给你五秒钟。”你下达缓刑通知，并冷酷地开始倒计时。

    “五，四，三……”

    “等等这也，我，我……”

    洁世一满面涨红，尊严与生死正在进行激烈的拉锯战，终于求生本能在最后一秒胜出，踩着你数到“一”的瞬间，洁闭上眼睛一鼓作气地喊出：“我的配菜是女性的大腿！！！啊！配饭最喜欢盐鲑鱼！竹笋山vs蘑菇山总选投了蘑菇山！请多指教！！！”

    “诶…你这是什么脸。”

    但当洁重见光明，迎接他的却是你仿佛逛超市看到不喜欢吃的零食在大搞清仓甩卖，简而言之你不仅没有兴趣甚至还有点鄙夷。

    “这种大路货连参加踏绘的资格都没有。”

    “什么…！”

    “超明显的，穿迷你裙和紧身裤的时候洁的眼睛完全黏在我的大腿上，害得人家只敢穿长裤，真下流。”

    此乃谎言，长袖长裤只是你专为今天的伪装。

    洁世一面如菜色，性癖被JK否定带来的挫败击垮了他作为男人的自尊。洁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归于沉默，露出即便命令他站到十字路口中央朗诵BL小说也会老实谨遵的屈辱脸。

    “要怎么做才肯放过我，要我给你下跪吗，那也行。”

    你恶劣笑了，欺负洁带给你压倒性的快感。虽说你们高中仍在一起，但二人的生活轨迹从更早以前起就渐渐被各自的进路目标分隔。经刚才的闹剧，你感觉与洁的距离好像恢复到从前一起在东武公园的花丛里狂奔的时候。

    不知不觉间那个跟在你屁股后面的爱哭鬼都长那么结实了，肩背硬邦邦的，臂围因力量训练粗了你一圈，拖起他来像直男电影爱演的沙滩拖大轮胎，要不是洁想起来配合，单凭你的力量恐怕你俩现在还在书店拉扯。这是你进高中后第一次异性亲密接触，虽耻于承认，洁现在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使你无法不用对待男人的态度看他，想到长袖表面一时留存过洁肢体的温度，你面颊微烧。

    “嘛，算了，这次就大发慈悲放过你了。”

    洁世一瞬间恢复成彩色，狗狗样的水光大眼睛兴冲冲地盯着你。

    “那下午去看球赛吧！今天是主队的比赛哦！”

    竟是真心邀约。其实到去年为止每年J1　League你们都会同行观赛，但因各种各样的原因，主要是你的心灵与身体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今年早在抽票阶段你就拒绝了洁世一。你不敢深想洁为什么会恰好有两张票，他快编个被足球部朋友放鸽子的借口也好啊，可恶，再被他盯下去都要生出愧疚之心了。

    如果可以的话你也希望和他走，但一想接下来的安排，你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人生的选择岔口，一边是光明大道，一边是万劫不复的修罗道，可走到这一步你已经不可能回头了。

    “我要回去了啦。”

    你狠心别过头，抽出插在桌面塑料圆底座的账单就要离开。但在你起身的前一秒，洁世一猛地攥住你的手腕。

    “??，这是什么？”

    在袖口短暂上移的空隙，盘在你腕骨上方蛇鳞般的红痕暴露无遗，再没有知识的人也会因每年层出不穷的刑侦推理电视剧而有所意识，这是麻绳捆缚留下的印记。

    “和洁没有关系！快放开我！”

    洁guntang的手掌如铁铸般无法挣脱。

    “刚开始就很奇怪，只是买成人漫画??没必要这么谨慎吧。被撞见后的反应太大了，反而像在刻意隐藏什么。”

    洁世一洞穿了你的色厉内荏，鹰隼般的眼神层层剥下你的虚张声势。

    “现在回去也太早了吧。说起来，??是放学一定会在便利店买东西的性格，就算找不到想买的东西也会去手帐店消费贴纸，毕竟空手而归可真糟蹋交通费呢。还是说，接下来要做连我都不能告诉的事情吗？我倒听说有些场所因为通宵经营，从下午才开门。”

    说到此处，洁露出笃定的浅笑。

    “其实，我们相遇的时点你并不是往外走，而是在向里进。‘那里’，才是你的目的地吧。??也早在自己身上试验过了不是吗？”

    大隐隐在繁星般R－18标签最深底那面质朴的书架墙，正是绳缚的领域，不，被逼到这一步你必须对自己诚实，不仅是绳缚，用符合大众认知和遵守包含逻辑关系的语言来客观描述那块区域的话，应该称其为“性虐”区。

    “咕……”

    距离不堪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以洁世一的空间记忆能力无论你编造什么借口都会被轻易戳穿。你连吞咽口水都感到艰难，不禁后悔为什么要欺负洁，自作自受吗，还没威风满一个小时就迎来恶役千金原教旨的结局。

    洁世一语气温柔，眼睛却没有半点笑意。

    “不管??的原计划是干什么，接下来和我一起看球赛吧。”

    仍被束缚的手腕忍不住颤抖，全身血液都涌进大脑你的脸色却惨白如纸。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展到这地步，明明最初只是一次不小心的偶遇……

    偶遇？不，仔细想想洁世一真的对重口味黄本有好奇心吗，而你露出的那点小小破绽，真的就能从中推演出真相吗？

    今天的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洁第三次观赛邀请，但是这一次你好像没有拒绝的权利。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