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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坐

    

姐夫,坐



    在等她回答的那半分钟里,赵景谦想起十四岁的江繁。

    那时候她还在发育,很瘦,也没现在这么高,体育课跑步,她摔破了膝盖,他作为体委被喊过去帮忙,她哭着走不了路,于是他蹲下去把她背起来。

    她搂着她的脖子,马尾从侧边垂下,一蹦一跳扫着他的脸。赵景谦默然闻她的发香,一步一步,累得没力气抬头,背着她从cao场回到教室,一路阳光白得刺眼,刺到他后来满眼再看不见别人,站在角落偷看她也成了习惯。

    为了能走到她身边,他花了不少心思,做了很多牺牲。

    顺元基金起家晚,加上赵清原品行低调,从幼儿园到初中,赵景谦都是读的普通的私立学校,偶尔同学校里有几个商二代,跟他家境也差不多,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像周繁那样级别的家庭条件,在学校里就算是凤毛麟角了。

    他打听了才知道,似乎因为周叡则传统守旧,所以极度重视宛如科举延续的高考制度。留洋出国,在他眼里都是旁门左道,远不如国内高考来得正宗,连长孙周程逸都是老老实实读完大学才出去,周繁作为孙女就更不用说了。

    十五岁初中毕业,顺元基金起势,赵清原夫妇商量着,打算把他送去国外开开眼界。

    赵景谦矢口拒绝,说什么也不肯出去,他跟赵清原大吵一架,加上母亲朱惠祺实在舍不得孩子,心疼护短一番,最终他就那样留下了。

    再往后高中、大学,他也总是想办法跟她一起。

    赵清原不知道他心思,只觉得他规划奇怪,且叛逆、固执、毫不听劝,从他十四岁到二十四岁,父子两人没几天不吵架,直到他跟江繁订婚,才终于敛了性子、改头换面,人变得成熟而温驯,不再像被什么脏东西夺舍了。

    父子矛盾缓和了,朱惠棋也心宽许多,平日跟人聊起,都说是江繁的功劳,有媳妇管束就是不一样。

    赵景谦牵着江繁的手,笑着听着,也不多嘴,没人会知道他是得偿所愿,从前种种叛逆,说来说去,也都只是为了江繁而已。

    可是他得偿所愿了吗?短暂如愿好似一场泡影,泡沫碎裂,他终究还是一个人坐在无灯的房间里。

    盛夏季节干燥炽热,似乎空调温度太低,他只觉得浑身发冷,他定定望着江繁,心里尚有一丝期望,期望她辩解反驳,随便说些什么都好,哪怕再不经推敲,只要她肯说,他也都愿意相信。

    可是良久,只听她回答:“周程书。”

    良久,赵景谦轻轻闭眼,惨然笑了一声。

    “果然是他。”

    他不是木头,同衾共枕的身边人,再怎么小心留意,蛛丝马迹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第一次觉察异样,他吓出一身冷汗,得知妻子luanlun的惊骇,程度不亚于被背叛的愤怒,他竭力克制很久才让自己冷静,跑到洗手间用冷水一遍遍洗脸,一遍遍告诉自己,江繁不会的,一定是他想多了。

    冷水溅入鼻腔,赵景谦被呛得剧烈喷嚏咳嗽。

    可他早已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当初明知道她买了谁的珠宝领带,他避而不谈,就当自己没刷到那男明星的具体名字,从来不知道她会抽烟,那晚在花店突然撞见,他原地愣住,回过神来也迅速离开。

    对于她和孙亦更认识的事情,他再震惊也还是一页翻过。再后来察觉她跟空白投资有关联,他把文件锁进抽屉,也不愿再多追究。

    江繁身上好像总是有他未知的东西,而赵景谦对那些未知本能地抗拒和逃避。

    他没有戳破那些事实的勇气,也是心存妄想,妄想她还是他所熟悉的江繁,只要不戳穿,他们就可以维持现状过完一生,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可是她早就变了。

    又或者说,他对她从来都不够熟悉。

    “我们在一起五年了……我都不知道,你还有那种东西。”赵景谦轻声问,“你很喜欢那样?”

    “还好吧,只是觉得有意思。”江繁回答,“相比起来,是周程书更喜欢一点。”

    半晌,赵景谦慢慢“嗯”了一声。

    其实也有痕迹,那晚他跟江繁回门,他喝醉在房间昏睡不醒,半夜她从外面回来,撸他的手法就全变了。

    那时候他诧异错愕,现在总算是醒悟,大概是她刚跟周程书做完,一时没改过习惯,又或者是为了回来敷衍他,所以草草结束又意犹未尽。

    赵景谦控制不住去想象她和周程书交叠在一起的样子,心脏疼痛难忍,夹带着铺天盖地的愤怒。可她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分明是她出轨,是她luanlun……她却只是寻常站在那里,反倒让他惊恐失措,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他和江繁,实在是一点都不公平。

    “跟他分开。”赵景谦努力让自己语气平缓,“只要能分开,这些事,我都可以当做不知道。”

    江繁摇了摇头:“不可能。”

    “为什么?”赵景谦神色冰冷下去,“你就这么喜欢他?”

    她没有回答的意思,半晌,赵景谦艰难轻声,又问:“那我呢?你还要我吗?”

    “我没有终止婚姻的想法。”她说,“但如果你有,我也可以尊重你的意见。”

    那样说着,她目光平静而坦率,一如她从没刻意隐瞒过她和周程书的关系。

    她送周程书珠宝领带,跟周程书见面、吃饭……如果真有意避嫌,她完全可以不告诉他,那样的话,或许他发现得也能晚一些,可是她没有。

    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

    风穿过客厅,赵景谦已经无话可说。

    半分钟后,他起身走向玄关,房门摔上,他离开了。

    江繁拿起手机,给周程书打电话:“你在鸿睿?”

    “在,”周程书问,“怎么了?”

    “赵景谦去找你了。”

    两秒钟,周程书消化她的话。“他带刀了吗?”

    “没有,但是不排除半路买一把。”江繁说,“帮不了你,保重。”

    从家开车到鸿睿总部,导航需要40多分钟,赵景谦半小时就到了。

    周程书文件还没批完,赵景谦猛然推门而入,他抬了抬眼,示意道:“姐夫,坐。”

    赵景谦冷冷看着他:“你有脸叫我姐夫?”

    办公室空气凝了一瞬,周程书合上电脑:“我很忙,没时间挨骂。赵总,有话可以直说。”

    “放心吧,我懒得骂你。”赵景谦神色冷淡,直接说道,“我没法接受不忠的婚姻,既然你喜欢江繁,那我们做个交易。把你手上鸿睿的股份给我,拿了股份,我立刻跟江繁离婚,不耽误你们快活。”

    周程书抬眸看向他。“你要多少?”

    “全部。”

    周程书想了想。

    “我手上股份挺多的。全都转让给你,我得先开股东会。”他说,“同意数过半,我立刻办转让手续,到时候让小许通知你来签字。”

    就这么答应了……赵景谦恍惚一瞬,难以置信:“你为了她,连鸿睿都不要了?”

    “鸿睿本来也不是我的。”周程书说,“我没打算当鸿睿集团的CEO,股份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只是钱而已。”

    “你骗谁呢?”赵景谦冷笑道,“你不要鸿睿,那你来周家干什么?这些年你这么拼,跟周程逸争得你死我活,现在又装什么清高?”

    “我来周家的时候只有十七岁,父母的安排,我违抗不了。”周程书回答,“这些年我跟周程逸争,也不代表争的就是鸿睿CEO的位置,那个位置不是我的,也不会是周程逸的……赵总,你知道它是谁的吗?”

    赵景谦不解皱眉,周程书看他一阵,笑了。

    “它是江繁的。”他告诉他,“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它早晚是江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