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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嘉宾难,礼哀心不在

    (上回说到,张郃将你带回广陵,与众人除夕夜寻欢作乐,这时文丑带给你一封密信,新婚燕尔时,似乎有贵客要来。)

    正月出,寒气未消,广陵王府被各式的绸缎裹着,往来宾客不断,喜庆非常。

    广陵王府的大门大开,陈登张邈替你安排观礼的宾客,陆逊、颜良文丑则远在几里外刘备等人下榻的驿站,准备等待吉时起骄。

    许多百姓更是听说了女王爷娶男妃的奇闻,万人空巷,甚有好事者爬上屋顶、或假装杂技踩着高跷张望。

    “让一让,兄台让一让!嫂嫂!嫂嫂我来啦!”

    街上远远传来呼喝声,陈登正欲张望,张邈立即闭上眼摇了摇头:“居然还叫嫂嫂……是孙尚香女公子。”

    “贤兄竟然对孙尚香女公子居然如此避讳么?”陈登笑着说。

    张邈叹气,摇了摇头:“避讳的不是她……”

    不远处,孙尚香与一个扛着一口大箱子的健硕“侍女”踏步而来,“侍女”呼喝一声,下得围观百姓往外散了一圈,一个正要往里走的宾客被吓得绊了一跤,一头撞进陈登怀里。

    孙尚香和吕蒙对着张邈陈登遥遥一抱拳。

    “听说广陵王今日成婚,孙家特此送来大礼一份!”吕蒙扯着尖锐的破锣嗓子大吼一声,吓得宾客们忙往府内挤。

    高声唱罢,他将箱子往门口一扔,一脚踹开。

    “奴家江东小红莲!”

    “在下江东孙尚香!”

    随着箱子里的东西滚出来,孙尚香和健硕侍女各抬起一只脚来踩在箱子上,默契地用双臂合成一个心形。

    “婚礼婚礼,打昏成礼!”

    二人摆完造型,抱拳一礼,便飞似的跑了。

    “骨碌碌——”

    陈登看着从箱子里滚出来身着喜服的孙权,无助了一瞬,腰间的礼剑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

    ——贤兄啊,这个时候你应当拉着愚弟一起躲呀。

    一方军阀之主现在被自家亲meimei绑了扔在敌家门口。

    这样的事情换谁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张郃看是孙权,提刀便上,陈登忙将张郃拦住。

    “儁乂,麻烦你带孙……孙家主在就进的客栈下榻。”陈登捏了捏眉头,“公纪,你来替我一下,我去禀报殿下。”

    陆绩称是。

    陈登形色匆忙,到了内院来寻你。

    内院相比起前院还是冷清一些,伍丹阿蝉在左右忙碌着,辅助女官帮你化妆,张辽则叼了两根簪子忙活你头上麻烦的发型。

    “这根簪子怎么能簪在这个地方?你这是梳的什么发型?”有成亲经验的王异一眼看出了不妥,伸手调整。

    “怎么不能这么梳?我以前都是这么给阿蝉梳的。”张辽抽出嘴里的簪子,不满道。

    调制香水的张角抬头看了一眼,道:“阿蝉是女孩,可以那么梳。但是,现在要梳的是女子成婚的发髻,不能用这种。”

    张辽闻言心里一揪,手指像是被你的头发烫了一下似的拿开了,他似是没了什么兴趣,就把梳子交给了王异:“你梳吧,我看着学。”

    张辽退至门槛,倚着门槛从铜镜里看你。

    听见步履匆匆,竟然是陈登来报。

    “主公,不得了,江东送来了一份大礼!”陈登微微喘息,忙道。

    大礼?

    你不屑地笑笑:“什么大礼?他们还能把孙权的人头送来么?”

    陈登一噎,低声道:“不仅如此……整个人都送来了。”

    张辽的眼睛瞪得溜圆,连眼上的刺青都撑开了,歪头从铜镜里打量你的脸色:“我替你处理掉?”

    你从惊讶里回过神哈哈笑了起来,随即兴趣缺缺地摆了摆手:“那就送回去吧,免得他们要说是我绑了他们的主公,在我大喜的日子要打过江来。”

    看你反应平平,陈登有些摸不着头脑:“啊?这就……主公的意思是完整地送回去吗?还是全尸……人头、阉点什么下酒的……”

    “好端端地送回去吧。”你挥了挥手,接过伍丹递过来的口脂,选了一个最深的颜色。“要是惊扰了今天的贵宾,就太失礼了。”

    口脂盒下,压着的那一张字条暴露出来。

    这张字条就是文丑所概括的“密信简要”。

    ——“广陵王殿下,近来听说曹丞相种种传闻,心中不安,私来询问一二。”

    “主公,您说的贵宾……”

    陈登不解,你的所有宾客他都一一过目,还有什么贵宾是他没留意的?或者,是你没让他知道的?

    陈登未退,阿蝉便带着一个布衣侍女入内。

    “楼主,人来了。”阿蝉闪身。

    那布衣侍女紧闭着双眼,双唇死死地抿着,满面屈辱和不甘,他身形虽然瘦削,但依旧能看出魁梧的骨架轮廓。

    “在下竟然在殿下新婚之日造访内院,衣冠未正,未备贺礼,如此唐突之事,灰飞烟灭也不为过!”

    说罢,大礼行下。

    你怕他行完礼就要血溅墙头,忙拖着华服去搀扶:“夏侯将军,我这么安排自然有我的道理。”

    “不,在下此行本就是负大义而来行叛主之事,已经罪加一等……敢问殿下新……王妃的轿撵在何方,在下也必须为之赔罪才行!”夏侯惇依旧不敢睁开眼睛冲撞你。

    直到你用强硬手段把他扶起来,按在椅子上,夏侯惇才微微睁开眼,眼睛望向地面,瞧见了你的裙摆,耳朵一红又把眼睛移到了窗外。胸膛一起一伏,好像坐上了老虎凳正在受刑一般。

    “失礼……太失礼了……”

    你屏退了屋里的密探和下人,安慰道:“好了,夏侯将军,这里没有外人了,您想问什么,大可以与我诉说。”

    没有……外人了?

    夏侯惇忍不住扫了一眼厚着脸皮没走的张辽和与习惯你一同待客的陈登,从椅子上“嗖”地站了起来。

    “殿下,您新婚之日与男……男宠共处一室,实在是有违礼法!”夏侯惇说着就要行大礼告退。

    你扶着夏侯惇,连忙用眼神示意张辽和陈登都出去。

    陈登听话地告辞,可张辽依旧纹丝不动。

    从夏侯惇一出现,张辽就闻到了一丝可疑的味道。

    是你要变心的味道,广陵精骑兵即将要加一位主帅的味道。

    “夏侯将军,你身为客人,指摘主人的不是,才是有违礼法。”张辽冷冷地开口。

    夏侯惇闻言更加羞愧地低下了头,竟然单膝在你面前跪了下来 他向你拱手:“在下自知数罪加身,已经非死不能赎清,但在那之前,还请广陵王殿下答我心中疑惑!”

    “张辽,滚出去。”你扶着夏侯惇的手臂,侧目冷冷地下令。你放才已经强调了一遍这是贵客,张辽怎么就如此没有颜色还要说这些冲撞他的话?

    话刚说出口,对上张辽幽幽的目光你就有些后悔不该把话说这么狠。

    好在张辽并没有被你吓退,反而眉头微皱,上前了几步整理好了你拖地的衣摆,然后很给面子的挥了挥手,走了出去。

    甚至不忘关门。

    “夏侯将军也真是,曹营没有好纸好墨了么?用那等的纸墨写信给本王,差点就毁在路上了。”你笑笑。

    “丞相有令,官员用纸用墨按量分发,隔月必须查验,不得缺失、损毁。”夏侯惇解释,“呈交给殿下的信,是我在外公干时借了赶路书生的纸墨,过于寒酸单薄,还请殿下赎罪。”

    你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说吧,夏侯将军为何找我?”

    “那,在下问了,曹兄……曹丞相他是否真的……做过那些不义之事?”夏侯惇犹豫着开口。

    你眯眼笑着不言语,只是看着他。

    夏侯惇看着地面,等你的回答。

    这个短暂的寂静里,窗外的鸟叫甚至有了几分清幽的意思。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夏侯惇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也顾不上什么礼法了,急需知道真相的他死死地抓着你的手臂。

    他的眼睛在抖,手指也在抖,却如鲠在喉。

    黑色的婚服衣袖被抓得皱起,你坐回椅子上,微微勾起血红的唇角。

    “竟然跑到敌人这里来质疑自己的主子,夏侯将军,你果然该死。”你的指腹轻轻蹭着他健美的小臂,心说,鱼儿终于上钩了。

    夏侯惇沉默许久:“无论结果如何,在下都不会活着回去。”

    “罢了罢了,你想问哪件事?是曹cao枉杀吕伯奢?引水围城屠戮下邳?挟持杨家死逼杨修?还是算计徐神曹营遭险?”

    夏侯惇猛的抬头,瞳孔狠狠一缩,将你抓得越发紧:“广陵王殿下,还请你……不要信口雌黄。”

    “都不是?”

    你将衣袖从他的手中抽出,夏侯的手指跟着你的衣袖走了半寸,又在半空停住,缩成了拳头,垂在了膝盖上。

    “不信我,你来广陵做什么?”

    “在下并非不信……”夏侯惇的信念一点点地在崩溃,“先前阵前与颜良将军对峙,颜良将军称曹丞相为背信弃义之人,强取豪夺他人之妻……在下只当是……谎话,动我军心。”

    哈,你在心里冷笑,颜良还真是心软,曹cao数罪,张邈都一一说与他听了,他竟然只给夏侯惇透露了最轻的一条。

    后来,曹cao借天子名义建了铜雀台,劳民伤财不说,曹植更是写下了那首《铜雀台赋》,曹cao之心便昭然若揭。

    流言散开之后,颜良故意在一场战役里让势给夏侯惇,让他攻进大营,看见了被偷偷救出来的曹夫人。

    曹夫人看见夏侯惇便失声尖叫,拒绝他的接近,一边喊着“你替曹贼强抢民女!不得好死!不得超生!”一面撞死在夏侯惇面前。

    一尸两命,可谓悲剧。

    这些事情你都知道,因为为了说服甘宁假扮“曹夫人”演一场戏,你废了不少力气让他爽了个够。

    真正的曹夫人呢?放心,她改名换姓后过得无比滋润。

    “你若是不信我说的,杨修现在就在王府,你大可以去找你的老同僚叙旧,听他说说曹cao是如何威胁杨家的。”你翘起二郎腿,抬手展示了一下手套。

    掌心绑着铜钱,的确是杨修会做出来的东西。

    “再不济,你随元龙去一趟下邳,看看荒郊野岭乱葬岗,哪年立的坟最多?”

    “不……”

    “至于吕伯奢……陈公台应该还在曹cao的大牢里关着吧?曹丞相那句名言叫什么来着,哦,‘宁愿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

    “殿下!”夏侯惇阻止了你继续说下去,他仅存的一只眼睛泛红,又在你面前垂下了头去,他备受打击,好像一直丧家之犬。

    “抱歉,在下……会去一一验证。”

    你将他扶起来,擦了擦他眼角的湿意。

    “夏侯将军,若是曹cao真的欺骗了你,让你做了那么多不义之事,你该怎么将功补过呢?”

    “在下自当以死……”

    你伸出手指抵在了夏侯惇的嘴唇上:“死?夏侯将军这是要逃避自己的过错?你做了这么多背信弃义之举,简单的一死了之?”

    夏侯惇鼻尖绕了一圈胭脂香,呼吸一停倒退了几步,他的脸通红,比你脸上的胭脂还要红。

    你刚才触碰的地方留下了一抹口脂,甚为甘甜,化在舌尖叫人一时断了思绪,

    “胆小鬼。”你笑着嘲讽他,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你见夏侯惇的肩膀抖了抖。

    夏侯惇满面屈辱,却半字辩解不出来,他紧咬着嘴唇,因为过于用力,嘴角流出了一滴淡淡的血痕。

    “曹丞相于我有救命之恩!他救过在下,在下愿意用这种方式来了解!”

    “那么我呢?”你伸手擦去夏侯惇嘴角的痕迹,用拇指顶开他紧要的牙关。

    夏侯惇咬得太死,你的手指强行顶开他的牙齿,指骨被咬得生疼。

    “曹丞相是救了你一命,可我却告诉你了真相大义,命和大义面前,夏侯将军是要抛弃大义,用你这条可笑的生命殉死吗?”

    你身着婚服,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一举一动都放慢了速度,你的手指从他的颤抖的齿尖退出,拉出银丝伸进了夏侯惇的眼罩中。

    他唯一的瞳孔在你的掌下放大了一圈,却因为杂乱的思考没能及时做出反应,像文丑出了故障的木偶娃娃。

    “夏侯将军瞎了这只眼睛,就让你看不见大义了,是不是?”

    你的食指和无名指撑住了他的脸,食指和中指逐渐探入那个空洞的眼xue里,轻轻搅弄着,不深不浅地抽插,磨蹭他的血rou。

    看呐,曾经披坚执锐的夏侯将军身上也有这么柔软脆弱的地方。

    看呐,曾经让你头疼的敌军将领可怜地跪在你的身前任你鱼rou。

    你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嘴角勾起的笑容已经非人般狰狞,对于权势的渴望、独占天下的野心,对敌人的恨意你全然发泄在了这个人身上。

    “夏侯将军觉得自己的命才是最值钱的东西,是不是?”

    你伸手抚住他的后脑,手指插进他的发间让他躲无可躲。夏侯惇另外一只完好地眼睛固执地睁着,却依旧逃避你的眼睛。

    他认为自己在受罚,你在惩罚他。

    眼睛的痛感上头,夏侯惇一时没忍住闷哼了一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捉住了你的手腕却迟迟没有用力挣开你。

    方才没有流出的眼泪此刻化作血留了出来。

    “殿下……”

    夏侯惇的掌心热得像你冬日里用的暖手炉,你接着他的手臂一下子将他拉进你的跟前,插在他眼中的手指感受到一股热流,更多的血顺着你的手掌流出。

    你终于知道夏侯惇为什么握住你的手腕了,他害怕污血顺着手臂流下,弄脏了你的新婚的华服。

    现在血多得他挡都挡不住,血液从他自己的指缝落下,低落到地上。

    “元让,你还是元让吗?”

    夏侯惇伸出舌头,轻轻舔掉了你手掌处往袖子里流的血。

    你冷笑一声,突然抽回了手指,系带随着你的动作脱落,夏侯惇才慌忙之下按住了眼罩。

    犹如被山贼扒了衣服的新娘,紧紧捂住胸口的被褥。

    你突然感觉一股热流从你的下腹蹿过,你忙看向铜镜,铜镜里的你自己也是面色潮红,呼吸起伏。

    你竟然玩一个瞎子的眼窝把自己玩到了高潮,简直就是嗜血的女鬼,害人的妖怪。

    夏侯惇回过神,重新把眼罩在脑后系好,有些恍惚地站了起来:“在下受教,多谢殿下。”

    “不留下来观礼吗?”你懒懒地靠在梳妆台上。

    夏侯惇摇了摇头,只回了你两个单薄的字:“谢谢。”

    没有加谦词,也没有行礼,就这样走了。

    有道是:

    蝶恋花·义哀叹

    灾缪脱去生死苦,沙抱骨骸,吹残啖睛弩。蛛网结成花死宿①,兵戈静处书如晤。

    魂叫天歌尸rou臭,招来鬼妖,剩心空饿恼。过桥②杀去黄泉树,无战无家归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