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剖开过去的伤痕

    霍妍已经预感到自己之后不会过得很好，下班回家途中便提前拨通电话告知林墨做好准备。

    “林墨，我收拾好行李了，今晚来接我。”

    必须得在霍恒赶回来之前把行李收拾完毕，去哪住都好，总而言之先凑合一晚上，能顺利离开这座城市再说。

    无论霍恒做出怎样的抉择，比如两条路都给她封死的话，那么就干脆旷工，直接去另一个城市开始发展。

    霍恒在这个城市算是老大，那么其他的城市他的手应该伸不到那么远才对。

    这样思考着，她决定轻装上阵，只带最简单的换洗衣服就离开。

    环顾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房间，目之所及把按照自己喜好，司空见惯的摆设，装饰都扫视了一圈，发现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带走的。

    拉好行李箱拉链，她起身慢慢步向门口。

    但不知为何心里居然还是有种不舍得感，不自觉考虑自己离开之后霍恒的生活该怎么办？

    可转念一想，自己这种不愁吃穿的家庭，霍恒万不会让自己过得太差劲。

    并且只要他想，或许还有女性会对他投怀送抱。

    虽然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养父女，但也沦不到她太过关心。

    男人自己就会把自己经营得很好，她的思考算是多余的。

    霍恒处于权力和利益的中心，区区一个领养的养女的关心，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可能她对他来说，当初领养也不过是一时的兴起罢了。

    霍妍在心里暗自自嘲，原本以为自己是冷心肠的人，临到关键时刻又优柔寡断，真是讨厌自己这种性子。

    她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

    以前还好，现在和霍恒继续生活在一起的话只有无尽的压抑和窒息。

    也许是需要出去接触一下新世界，以及自我把控一段感情经历。

    这样处于旁观者才能看清自己到底对霍恒是怎样的情感。

    虽然会有和林墨闹翻的可能性，但她用自己身份证明新开的银行卡里早就存满了这几年她努力工作存下来的钱。

    就算没有男人，她也能坚定不移走自己想要的道路。

    或许，她也有可能会低头回到霍恒身边，谁知道呢？

    行李箱滚轮在地面的摩擦音在遇到开门音的时候戛然而止。

    前面的道路忽然射出一道阴影，顺着看上去，却发现伫立在门口等待她的高大身影。

    将她的出路完全堵死，让霍妍没来由地心头一紧。

    之前被霍恒压制在地面上的记忆就像深海里的地震，回忆的浪潮不停翻涌而上。

    “......”

    嘴唇微张，又觉得和霍恒无话可说。

    还是不要硬碰硬比较好，她垂眸思考，暗自等待霍恒发作。

    霍恒连西装都来不及换下，脸色难看至极，蹙起的眉就像山峰，犀利的眼神宛如尖刀直直刺向霍妍，眸中溢满了被违抗后恼羞成怒的火焰。

    幸好在看到文件的那一刹那就飞快从公司赶回家，不然等待他的就是离家出走，人去楼空的情况。

    他感觉自己快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暴戾因子，手颤颤巍巍从内侧口袋掏出烟点上压抑情绪。

    在袅袅烟雾中，看到霍妍依然抓着行李箱不发一语，随即越想越气。

    狠狠吸了一口吐出烟圈，冷声询问：“就那么想去分公司？”

    “爸爸知道得那么快？”回答的声调也是那么不情不愿。

    一般这种事情应该先通过人事部，慢慢一层层往上传。

    按理说身为老板的霍恒该是最后知情的人才对。

    肯定是经理，因为她第一次违背了霍恒的意志，所以想要直接交给霍恒来做抉择。

    心中有股愤怒，却不知道往哪里发。

    经理的做法对于霍恒来说无疑是正确的，但是......也暴露了自己确实身处十分受限的情况下。

    “我看你翅膀是真硬了。以为你的申请书我明天才能看到是吗？”他烦躁地弹掉烟灰，语气粗暴：“虽然一般情况下公司的离职或者转职我不管。但你是我女儿，只有你我是一直关注着的。所以关于你的一切事情，全部由我直接决定。”

    他把烟头指向她，正燃烧得通红的烟头仿佛人行道上的红绿灯，看得她眼睛胀疼。

    刺鼻的烟草味和被人指责的滋味都不好受。

    再加上霍妍现在光是听到这句反问的话语都觉得烦躁不堪，还是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让我去分公司磨炼一下吧，我也想看看自己真正的实力。”

    霍恒向前踏出一步，刻意增加她的心理压力：“你真正的实力？在总公司发挥不出来？”

    她暗暗咬紧牙关：“因为我说的一切方案，爸爸总是毫不留情地全部驳回，而且，是当着众人的面。”

    “这难道不是你的能力问题？”

    霍妍脸色一白，努力压下自己想要爆发的情绪。

    “爸爸，我不管你在心目中是否还把我当成小朋友。但现在我成年了，即便是在外人面前也得给我点面子好不好。在一大堆人前随意训斥我，只会让他人看笑话，觉得我们家庭不和谐。你也是好面子的人，就不能把你自己的感受稍稍换位思考到别人身上？”

    “呵，年纪不大，自尊挺高。”他冷嗤一声。

    “霍妍。首先你要知道，如果你出去，这种事情在其他公司也是会存在的。你连这种事情的抗压能力都没有，还想要出去自己闯，可笑。”

    又来了，不用抬头看就知道此刻霍恒的眼里肯定充满了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蔑视。

    演变成这样水火不容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霍妍听着他的斥责，思绪却飘向远方，明明小时候明明还是融洽温馨的方式。

    但如今却这样的剑拔弩张。

    “我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回过神来。

    “......”

    ——　又来了，又来了。

    霍妍死死咬住嘴唇，浑身发抖：“你总是让我体会到不尊重。不管我好声好气地说，还是愤怒地发泄，你从来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你也知道我和你一样好面子的，我觉得你即使要驳回我的意见，在众人面前，至少对我态度好点，给我作为成年人的尊重，而不是像训斥小孩一样让我在所有人面前丢脸。”

    “或者私下和我讲也没问题，你想在众人面前杀鸡儆猴为什么要对自己女儿下手？”

    “你还知道丢脸啊？没有实力的人根本不存在什么丢脸。什么实力都没有还想出去闯？而且因为当众说了你记恨到现在，没有容人之心。我看你还是乖乖留下来，出去的话早晚会被人给收拾。没有我的能力来保护，你以为公司的那些人会对你有好态度？”

    依旧被贬得一文不值。

    “正因为如此......”霍妍握紧行李把手，刻意伪装的冷静已经开始崩裂。

    随即猛然抬头，眉眼间全是让霍恒不爽的倔强：“就是因为公司众人看到你对我如此轻蔑的态度，又因为我的身份而不敢对我唱反调，不然我早就被欺负死了。爸爸你该放开我去尝试一下新生活......”

    话音未落，一只大手突兀掐住她脖子，以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之推到墙上，他稍微收了一点力，霍妍便感觉呼吸困难，眼前一阵阵发黑，那种提着口气不上不下的濒死感，让她用尽全力挣扎，拼命想把霍恒的手扳开。

    霍恒的声音冷硬如冰：“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霍妍处于最糟糕的状态，依然强迫自己发出声音：“我知道，我是你的养女……但我不想再被你压在头上，也不想事事遵从你。在公司继续待下去，我会疯的，永远屈膝于你之下。”

    “笑话！”霍恒额角暴起青筋，语气已经处于爆发边缘：“没有我，你可能还在孤儿院，或者被某个变态家庭收养，最后卖你去赚钱！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现在居然还敢拒绝我！”

    霍妍感觉到他的手稍微放松了一些，得以继续说话：“我拒绝你什么了？”

    “拒绝和我在一起。”

    “现在和我谈这种事？那为什么当初高中时你拒绝我的告白？”

    霍恒忽然失语，半晌后，声音低沉：“因为那个时候你还在读书，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恋爱。我拒绝你是正确的选择。”

    “是，现在我回想起来，你拒绝我确实是对的。”霍妍讽刺，“但是爸爸还记得当时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霍恒眯起眼睛：“你又要来重复提醒？”

    “是！”她猛然提高音量，第一次直面自己内心的伤疤，“你不知道吗？恶语最伤人！”

    “我是你爸，你光记恨我说过的话，怎么就不记着我对你的好？”

    “因为你把情窦初开的我给狠狠打击了！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彻底的伤害！”霍妍重新握住行李箱的手柄，力气大到似乎想要摁出一个凹痕：“我再帮你回忆回忆下你到底说过什么。”

    听出霍妍声音里包含着强烈的怨气，霍恒低头看着她涨红的脸，等待她的话语。

    “你说，”她一字一顿，缓慢清晰地说出语言，确保霍恒能够听清楚每一个字：“你怎么那么不知廉耻，我是你爸爸，你是我女儿。永远不可能有其他关系，你再这样不自爱下去，没有人会爱你的！别当一个下贱又不知廉耻的贱货！”

    第一次直面剖析自己内心的伤疤，霍妍本以为自己是成年人已经足够坚强，结果说到自己的内心伤痕，还是觉得眼眶发热，鼻头酸涩：“明明可以采取和蔼的方式来劝解我，偏偏选择了最糟糕的解决方案。”

    但是绝对不能在霍恒面前露怯，不然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就像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