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圣婴

    

1、圣婴



    "...这个孩子怎么办?这般孱弱,怕是经受不了路途颠簸。"

    "...终究流着张家血脉,一起带回去吧。"

    混沌黑暗中,高热中的孤星迷迷糊糊听见了男人们说话的声音。

    这里...又是哪?

    怎样都好...不要留下她一个人...

    死亡会是甜蜜的终点,这曾经是受疾病折磨许久孤星的想法。

    就如同她的名字,a   lonely   star,孤星在这个世界毫无牵挂,所以她最终选择吞下一整瓶的药片静静迎来她的终点。

    但是,死后的世界里,为什么她还能保留意识?

    寂静、真空、黑暗。

    时间是在流动吗?还是已经静止?为什么她还能思考?这样的思考是否会永恒下去?

    孤星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明明感受得到眼睛的存在,却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一片虚无。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为什么还不疯掉...

    在彻底丧失理智前,孤星听见了心跳声。

    扑通——扑通——

    微弱而稳定。

    还有女人温柔的声音,虽然听不懂其中话语的含义,但那种温暖终究是让崩溃边缘的孤星安定下来。

    伴随着耳边的心跳,孤星享受了不知多久以来,第一次安稳的睡眠。

    醒来后的孤星很快意识到,她成为了某位孕妇肚中的婴儿,虽然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但这次她有了听觉——她还有个双生子兄弟/姐妹。

    盈盈之中有股力量将她与ta绑定在了一起,使二者牢不可分。

    这次终于不再是一个人。

    怀着这样的想法,疲惫已久的孤星陷入长久的沉眠。

    ————————————————————————————

    1902年冬,东北张家。

    祭台下张氏族人们神情肃穆,等待着长老打开尘封三千年已久的龙纹石盒。

    开盒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环境下如一声惊雷。

    "...是活的!"

    "圣婴..."

    "...天哪,竟然真的..."

    如清水滴入滚油,向来安静寂寥的宅院炸开了锅。

    一个活了三千年的男婴,给张家世世代代守护的长生信仰注入了新的活力,这个在新旧思想激烈碰撞下摇摇欲坠,几欲分裂的古老家族,又得以重新团结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张家本家另一边。

    "麒麟女?"

    "对,本来准备交给外家抚养的,但既然也继承了血脉,就只有交给你了。"

    "...谎言总有戳穿那一天的。"

    "...让那一天来得再慢一些吧...拜托了..."

    "..."

    张家本宅多了一个叫张南星的女婴,世间少了一缕叫孤星的游魂。

    ——————————————————————————————

    5年后

    "南星meimei又生病了!"

    张南甫看着床上粉雕玉琢,小脸烧得红通通的小人有些焦急。

    这五年来,大大小小的病南星生了无数次,几次踏过鬼门关,又被昂贵的天材地宝吊回一条命来。

    张抚青知道,这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根,双生子常有这样的情况,一方吸收了另一方的营养,变得强壮,另一方相应地,就会变得孱弱。

    但他对这个原因只能保持缄默。

    "好了,南甫,医生马上就来,快去训练,别在这里待着了。"

    张抚青语气严肃地斥责着眼前十来岁的少年。

    从一开始,南甫就莫名亲近这个体弱多病的meimei,在张抚青离家做任务时,往往是南甫花费额外的时间照顾。

    但还有半年就到新一批小孩放野的时间了,张南甫作为本家这一代的佼佼者,表现必须得好。

    "好的,抚青叔。"

    谈到训练,张南甫也正式起来,少年挺拔的身姿站立,隐隐有了几分成年人的气势。

    少年最后依依不舍看了床上烧迷糊的小人一眼,飞速离开了房间。

    几乎是前后脚,一个穿着马褂,带着眼镜的男子走进,轻车熟路地坐在床边给南星搭脉。

    男子沉吟片刻后开口道:"还是老样子,抓两副之前的方子,精心养着就是。"

    张抚青点头示意了解,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流露的关切作不得假。

    作为医师的男子见此不由得轻笑:"呵,抚青,这孩子的娘当时到底什么情况,明明是麒麟血却如此先天不足,我可是从未见过体质这般孱弱的张家人。"

    医师停顿片刻又补充道:"不过也幸得是麒麟血,不然前些年那千金的药方怕是难凑齐。"

    钱倒是小问题,有些稀奇的药材还是翻了张家宝库才找到,在外面拿着钱也买不到。如果没有继承血脉,长老们很难同意把东西拿出来。

    见张抚青一直沉默着,医师仗着这些年来看病的交情,好奇地追问道:"所以,这孩子的娘..."

    "好了,不过是一时意乱,等我有空再去时,她娘已经死了,只剩下个孩子。"

    语气相当冷酷,似乎一点也无对曾同床共枕之人的怜爱。

    当然是谎话,至少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

    张抚青咬死孩子娘不过是无名船妓,带走孩子本来是想交给外家抚养,谁想竟遗传到了他的麒麟血脉,才亲自带回本家。

    麒麟女难得,没人在意那个编排出来的船妓。

    医师见张抚青不耐,便停下话匣子离开,毕竟是长老们看重的能人,他得罪不起。

    待房间里只余父女二人,一直站着的张抚青长叹一口气,担心与急切不再掩饰地流露出来。

    比常人修长得多的食指与中指搭上孩子额头。

    还是很烫。

    "南星…这次也要快快好起来啊,阿爸心都要碎了…"

    近乎呢喃的低语从男人口中流出,看着床上的小人病怏怏的样子,张抚青只觉心中绞痛难耐。

    风雨里游历几十年,中毒受伤不在少数,他一向漠然面对。可养了这个孩子后,虽再未受伤,但从未有过的难受滋味却是体会了个遍。

    真是奇怪,张家人无一例外亲缘浅薄,人情淡然,个体之间的联系往往点到为止。但面对这个甚至不是自己的孩子,张抚青却无法硬起心肠,被同族用异样眼光看待后,才不得不有意识戴起张家人的假面。

    南星的体弱让张抚青下意识厌恶起所谓的圣婴来,这种情绪在看到对方健康的样子时尤甚,哪怕知道对方也不过是无辜稚子,迁怒的情绪在私下多少也会表现出来,直到被…提醒才重新装出恭敬的样子。

    什么三千年不死的圣婴,不过是导致南星体弱的虚假谎言罢了。

    捻了捻被角,张抚青恢复漠然的表情,转身向药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