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关：爱不够
第十关：爱不够
我迷茫地向前走，打开一扇又一扇门，如俄罗斯套娃一般，总是在欢喜和空欢喜边缘徘徊。 我走到走廊尽头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开了那扇门，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房里的男人逆着光，迟缓向我走近，“枕枕。” 熟悉的声音，身影，气息，是裴雨辰无误，我飞快奔向他，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我的头似乎埋进窟窿里，我疑惑地后撤，却见他的衬衫也凹陷进身体里，被我的头撞出内陷的弧度。 裴雨辰的胸口，似乎是空心的。 裴雨辰尴尬理了理衣襟，抚平内陷的褶皱，安抚受惊的我：“不好意思，吓到你了，你靠旁边些吧。” 我颤着手，执拗地拨开他的纽扣。他胸口的窟窿洞，震得我心慌，刺的我眼睛疼。里头空荡荡，不见心肺腔骨，足以塞进我一整颗头颅。 裴雨辰失去心脏，而他的心脏，在我身体里跳动。 我的心好痛，心不是为我而痛，是为裴雨辰而痛。 被迫生掏心脏的时候，裴雨辰一定很痛苦。尸体无人认领的时候，裴雨辰一定很无助。我不住地流泪，连连对他说对不起。 我真的错了，我知道错了，都是我害得他…… 当年，我平息已久的心脏病不辛复发，达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单单病危一次，便将我磋磨得骨瘦如柴。 我等了半年之久，迟迟得不到心源的消息。可秦见鸿一来看我，医院马上有心源了，立即给我安排手术。 秦见鸿这个老登，难得放下心心念念的政事来看我，放低姿态与我求和。这份难而可贵的亲情感动了我，我没想这么多，松口与秦见鸿和好，认他还是我亲爹。 术后醒来，我找不到裴雨辰，秦见鸿骗我，说裴雨辰口头出国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秦见鸿还假惺惺“帮助”我，声称他会掘地三尺把裴雨辰抓回来。 我察觉事有蹊跷，支付丰厚酬金，请私家侦探彻查这一事。半年后，私家侦探给出的结果是： “裴先生与您的血型匹配，他是百里挑一的献者人选。秦先生便用裴先生的心脏，予你新生。裴先生的尸骨，应是医院私自分赃处理了，肯定找不到了。” 实在可笑，我笑我自己蠢笨，我笑我自己可怜。 我与秦见鸿重归于好，他转头掏了裴雨辰的心脏，不顾我意愿，将其塞进我的胸腔里，一命换一命！ 都是秦见鸿害得我们阴阳两隔，他凭什么决定裴雨辰的生死？！ 秦见鸿，他就是天底下最可恨的人！ 我杀了两次秦见鸿，替裴雨辰出了两口气。秦见鸿生来卑贱，他不配做我爸爸，我杀了自己亲爹，我完全不会愧疚。他的死，大快我心！ 可我无论杀秦见鸿多少次，都换不回裴雨辰一次复活。裴雨辰，永永远远离开了我。 我抱着裴雨辰失声痛哭，“是我错了，是我害了你，你杀了我吧，我这条命本是你的，我不配活下去。我死在你手上，换你的生，我也算是死得其所。” 我打开他的手指，将菜刀塞进手心里，作势划开我的肚子。裴雨辰却抽开手，菜刀一时拿不稳，应声落地。 裴雨辰紧紧抱着我，对我说：“枕枕，我没有死，我一直在你身体里。只是你主体意识太强，感受不到我的存在罢了。我不是来杀你的，我只是想见你一面。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你好好听。” “重获新生后，你要好好生活，做个好人。可以的话，找个爱你的人，伴着你到老。我不是你生活的全部，你也该放过自己了，向前看吧，为自己而活。” 我哭着摇头：“我的生活没有你，就是一团糟。我求求你了，你一直陪着我好吗，我们共用一个身体，我不想跟你分开……” 裴雨辰的眼神闪过不安，他镇定脸色，对我笑了笑：“既然你这么舍不得我，那我一直留在你身体里好了，偷窥你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等你做梦的时候，我再来找你玩，你躲都来不及。” “你一直知道我干了什么？”我心虚问他：“我做的那些坏事……你都看见了？” 裴雨辰垂下眼眸，点头认下，“是的，我都看见了。我想阻止你这样做，但我只是你的一颗心，我无法撼动你分毫。你杀人诛心，连带着吓到我了。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做坏事了，你重新开始，改过自新还来得及，好吗？” “你讨厌我吗？”我心里没底地问。 “我爱你。”他答得坦荡。 我不信他，“你不爱坏人。” 他字字珠玑：“我爱你，我爱你的全部，爱的是不完美的你。无论好坏，我都爱你。” 我喜极而泣：“我也爱你。” 裴雨辰揉揉我的头，在我额间落下一吻，牵起我的手，向发光的道路走下去。 走到尽头，是一扇孤零零的小门。 裴雨辰给我打开门，眼前显现出全新的视野。 门后，是icu病房里的场景。病床上插着呼吸仪器的病人，正是现实中奄奄一息的我。 只要我越过折扇门，我的灵魂就能重回rou身，大变活人。 裴雨辰退了一步，柔声道：“任务大功告成，你复活了，快进去吧。” 我望着此情此景，记忆追溯到术前当晚，裴雨辰最后的时光。 裴雨辰陪我办理住院，不带食物水果，给我带了玫瑰花篮，好让我插花打发时间。 禁食的八小时里，我饿扁了肚子，口干舌燥，心情不悦到极点。我靠在裴雨辰的肩头，无聊埋怨道：“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喝，医生也没说口水不能喝。” 天气微寒，我嘴唇微微干裂，却不能喝水，只能用水润一润嘴巴。我非常不甘愿，气得脑子都不好使了，才说出了这样的傻话。 裴雨辰捧着我的脸，低头与我接吻。他只是轻抿我的唇，舔舐两瓣唇，尽可能湿润我的唇瓣，愈合我的伤口，轻轻撬开齿关，只是勾了一下我的舌头，就退出口腔了。 他玩笑道：“饿着吧。” “哼。”我扭头撇嘴。 “枕枕，忍忍就过去了。”裴雨辰亲呢搂着我：“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环游世界，度一辈子的蜜月。都说先苦后甜嘛，你的福气在后头。” 我的福气在后头，那裴雨辰的福气呢？ 这时候，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掏出藏在口袋里的折叠刀，一手掀开上衣，一手剖开我的肚皮，深入切开我的血rou，方便我的手臂塞进胸腔里。 我忍着剧痛，站得板正，用力伸手往上掏，此刻的我犹如光荣牺牲的勇士，不怕死不怕疼，决然赴死。 勇士为信仰而死，我愿为所爱而死。 身后的裴雨辰发现不对劲，上前拖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大惊失色抱着满身鲜血的我，忙地拉开我的手，“枕枕，你干什么？！快停手啊！” 凭着熟练于心的方位，我很快摸到了我的心脏。我握着鲜活跳动的心，借助裴雨辰的力量，一咬牙，将其完整地摘下来。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用不到两分钟。 我掏出血淋淋的心脏，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嘴边却说出严肃的话：“你别动我！我让你别动我！坐好！” 裴雨辰被凶猛的我唬住了，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我故意加大声量，以此代替我的呻吟声，以及掩饰表情的扭曲，尽可能展现不那么怯懦的我。 我不后悔输这把游戏，我杀了前面九个人，就是为了最后的最后，能再见到裴雨辰最后一面。 我用力扯扯两边嘴角，笑颜十分难看，至少最后的一刻，我不是哭丧着脸面对我最爱的人。 我将心脏放进他胸膛里，细心整顿好位置。我亲眼目睹神奇的一幕，裴雨辰的胸口重新长出血rou和血管，紧密链接抽动的心脏。 腔骨环绕心脏生长，为心脏建立坚不可摧的堡垒。最后的最后，皮囊覆盖腔骨收尾，抚平了裴雨辰的胸口，裴雨辰的胸口完美恢复原样。 这是我的杰作，我欣慰地抚摸完好无缺的胸口，微弱喘息：“宝宝，对不起。我这辈子做不成好人，我动不动就想杀人，因为这世界实在恶臭，我想用血腥味掩盖尸臭味，我活得好痛苦。” 我咳出一摊血，努力说遗言：“你的愿望，我做不到。所以，你替我活吧，我在你身体里住着，这样比较有意思。” 裴雨辰抱着我渐冷的尸身，擦掉我嘴角的血，颤抖落泪：“好，我替你活，你在我身体里住着。” 系统在我耳边播报成绩：“玩家闯关失败，最终成绩为99.99%”，它故意强调道：“我果然没赌错，你秦枕，就是个失败者。” 我充耳不闻，继续对裴雨辰说情话：“就永远停在九十九吧，这是个吉利的数字，你要爱我很久很久。” 我躺在他有力的臂弯里，快乐地笑着哭：“在你心里，我是不完美的爱人。我的好与坏，你三辈子都爱不够。” 我用尽了浑身力气，说出世界上最动听的三字。 “我爱你。” 说完，我眼前一片黑，身体飘飘然，死透了。 失去意识之前，我听到你在鬼哭狼嚎。 别哭啊，我的爱人。 我用了你的心脏一阵子。我的温度、血液、悸动，都融入你的心，注入了灵魂。 你因我呼吸，因我喘息，因我心跳，因我存活，每时每刻如此，毫不停歇。 我为你死了，无妨，我们共用一颗心。 我成为你的心脏，住在你的身体里，你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全因我而起。 我跳动，咱一块活。我不跳，咱一块死。 完了裴雨辰，你要永远爱我了。 要不然，拉你一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