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阿非加利，俗语称挑刺者，是直属于元老院底下的暗桩，多数由不得势的小贵族担任，唯有少数是透过荐书获得身份的平民。

    每逢各地方官遴选前几日，元老院便会从他们之中挑出一人，成为中央任派的护民官，与民选一派两相制衡。

    约尚亚怎麽也想不到那曾经辍学的卖鱼妇，如今竟已和他是平起平坐的地位。

    任用典礼不算盛大，约尚亚就是不想，也难不去看那臺上盛装打扮的人。

    他反复地想，自己怎麽偏就忘了还有这个可能？是因为打从心底看不起对方的身份、还是自己压根就不希望有这个选项──

    “大人，请留步。”奎娜佳打断了他的猜想。她换下了那身繁複的装扮，只着一身白裙和斗篷，让人一时难以察觉到她的存在。

    约尚亚心里头五味杂陈，不愿和她多谈，正想转头上马车，却被对方拽住了手腕。

    “我知道您很生气，但我还是希望能跟您解释。”奎娜佳趁着间隙到他耳边说道。

    约尚亚沉默了一会，还是脱口：“到我府邸去。在这里拉拉扯扯的很难看。”

    ?

    约尚亚让人点了好几粒重味的薰香，只为掩盖掉原先的气味。

    那是从外邦商人手里买来的东西，本他想用在在给与对方惊喜之后，谁知计画赶不上变化，以后再也用不着了，闻着只是更加心烦。

    “长话短说吧，免得人传出什麽闲话。”约尚亚背对着他，眼看窗外的天色渐晚，却没有星晨与月色。

    “两个未婚的人，不怕那些。”奎娜佳回应得轻巧，像是有意，也像是无心地把闲言闲语扯向特定的方向。

    约尚亚微微皱眉，不做回复。

    奎娜佳知道他在想什麽，自己的话奏效了。

    “在元老院的名单释出之前，王女原本打算在凯吉列特落选后清理门户。”她直言道：“卡特梅拉家列在第一位。”

    约尚亚闻言心头震了下，虽说这是情理之中的情况，但他并未觉得王女会如此心急，肯定还有几年转圜的馀地。

    “我凭什麽相信妳？”他问道，却连自己都觉得心虚。

    “凭我们现在在同一条船上。”奎娜佳说：“你知道摩尔扎为什麽愿意接受自己的姪子在副位吗？”

    “他在等，等着那些豺狼虎豹把我拉下臺。好让他无能的孩子能顺理成章地补上护民官的位置。”

    “你也是如此，大人。”她站在原地，约尚亚却感到了向前的压迫。“王女早就计画好要抛弃你这颗棋子了，别说是等到萨瓦切利落败，早在你舅舅作乱、亲信漏洞百出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她身边全身而退。”

    “是我保住了你现在的地位，否则你以为在身边的乱党被抄后，自己为何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保我？说得可真好听。”约尚亚转身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到底，如若不是因为妳，我至于现在面对这一连串的残局？我还得谢谢妳不成？”

    “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就算我今天没有出卖你，也有其他人会做一样的事情，你以为到时还有转圜的馀地？”

    约尚亚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她说得没错，那些积沙成塔的问题和四面楚歌的环境根本经不起攻势，随便一推就能把他封杀在断壁残垣的沙尘之中，束手无策。

    “那妳说，我该怎麽办？”约尚亚让步道。

    “你待你的监察院，我做我的护民官，必要时各取所需就行。”奎娜佳说：“你若助我剷除掉阻碍，我也会护你官途顺遂。”

    “当然，你要是信不过我，随时都可以反水。前提是你有退路可言。”

    她向前一步，将约尚亚的背碰到了牆面上。

    “……知道了。”太近了。约尚亚忍不住撇开视线。

    “还有一件事，大人。”奎娜佳伸手抚上他的脸，将他转而面对自己：“你不问问我为什麽选择了你，而不是旁人？”

    多数原因她早已说明得清楚，无非就是想相互利用。相较于一个苟延残喘的贵族官员，奎娜佳的确有更好的选择。

    为什麽是他？大抵是因为自己无路可选，又是好接近苏瓦涅格的安全跳板罢了。

    约尚亚太清楚答案了，以至于是自欺也难以做到。

    他害怕从对方嘴里说出那些带有目的性的谎言，却也同时希望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兴许还参杂着几分真心的可能。

    奎娜佳见他不说话，便踮起脚，作势要亲吻对方。约尚亚来不及闪躲，就听她说道：“我不会吻你，那样太狡猾了。”

    “你也许不相信，我其实很喜欢你。”奎娜佳双手揽着他的脖颈，说：“告诉我，你希望我继续吗？”

    约尚亚望着她，犹豫了一会，还是低头复上了对方的双唇。

    “您分明狡猾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