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温子言

    其实日子没有那么难捱——起码没有之前的十六年难捱。

    秦铄答应了她的事就会做到。夏小艳的事甚至不用催，只过了不到三天，她就收到了那边的电话。

    到了那栋熟悉的楼，夏追才看见他们家的大门敞着，夏小艳和那个肥猪一起战战兢兢地蜷在沙发上。再细看，肥猪脸上还有淤青。

    秦铄有够夸张，甚至派了几个穿黑西装的保镖守在旁边，一直等她收拾完东西。夏小艳谄媚却怨毒地盯着她想说些什么，却又畏惧一群保镖而始终不敢出声。直到踏出那到门槛，夏追抬头望了望发黄的天花板，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如此轻松过。

    之后的手续不用她cao心，甚至于看秦铄的反应，这整件事也没让他cao心过，他大概率只是给下面吩咐了一声，然后坐收其成。

    秦铄给了她一张卡，每个月往里面打钱。夏追不可能和他客气，定期把钱转到了自己卡里，再抽出其中一小部分租了一个小房子，作为自己的“家”。

    他这个人好笑得很。明明是自己因为生气而晾着她不管，夏追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就收拾东西回了自己的小屋，谁料秦铄两个星期都没坚持到，就回酒店去找她，瞧见她不在又好一通生气，打电话也阴阳怪气。后来她服软，让他要去酒店就提前打电话或发消息，他也要假模假样地刻意过三个小时才回一句“随便”。

    学校里那些人也是瞧不起她的，只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大多数人都很有眼力见儿，不敢在未定论的情况下落井下石。这种眼力见儿在秦铄来找她送东西后发挥到了极致。他们自然不敢苛责秦大少爷，只能一边鄙夷她一边忌惮乃至嫉妒她，即使背后造了八百个黄谣，当着她的面也能礼貌如初。

    他好像闲得很，虽然态度差得像自己是他的一条狗，但又总入侵她的生活。秦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收敛，他厌恶她就在态度上表现出来，他想睡她就在行动上表达出来。有时候心情好了，他也会顺手给夏追买个胸针或者手链（虽然都被她转卖了）。时间长了点，他周围的那圈人也都知道，他最近养了只挺上心的小宠物。

    这群人里面当然包括温子言。

    尽管两人同处在年级排名的前沿，尽管每周都例会，都是作为学生会长的他来念总结，尽管他们无数次在时空中擦肩而过，但是他们第一次说话是因为秦铄。

    “秦铄的那个……朋友，”他问，“是你吗？”

    “是。”

    “好的。”他弯弯眼，继续给她登记，“抱歉，我只是觉得好奇。”

    “没关系。”夏追拿回自己的学生卡，指了指自己借的书，“可以拿走了吗？”

    温子言没有回答可不可以，只是看了眼表，合上登记册，非常顺手地帮她把书抱起来：“值班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要回去，一起走？”

    夏追被这种过于外放的友善堵得说不出话，看着他怀里那堆书，只能妥协道：“谢谢。”

    “小事而已。”

    要是说秦烁是一团火，那温子言就得是水——那种阳光普照下，静静流淌的清澈见底的水。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温子言呢？”上一届的学生会长感叹过。不用说他与秦·混世魔王·烁同处金字塔顶端的家世，也不提他温润如玉的长相与气质，就是他做事时耐心仔细的态度，就足够吸引人。

    或许是因为没架子又没对象，追他的女生比追秦铄的还多。夏追没与他接触过，不过她打心眼里不信这个世界上有这种集所有美德于一身的人（除了宋一清）。

    温子言可不知道她的偏见，看她盯着书的目光，还以为这女生是疑惑于他怎么会在这里，好脾气地解释道：“学生会有图书馆的值班，这次值班的同学身体不舒服，我就来替他。”

    这倒是稀奇，他们这种大少爷也会帮别人做事？要是换了秦铄……好吧没人敢让秦铄帮自己值班。

    说罢，他又低头看了眼上面那本书的封面：“《艾米莉·狄金森诗选》，你也喜欢她的诗吗？”

    “不。”夏追生硬地移开眼，“我只想抄点作文素材。”

    温子言闻言也不尴尬，只笑道：“你很务实。”

    夏追敷衍地嗯了声。

    温子言意识到她并不想与自己交流，便不再寻找话题。

    走到教学楼下，二人的班级相隔甚远，夏追便停下来接过自己的书。

    温子言太高，主动俯了点身。夏追接过书，刚要抬头道谢，却见他像是被针刺了一般迅速移开了目光。

    她觉得莫名其妙，但也没多问，说了谢谢便径直上楼。

    “夏同学！”走到一半，身后突然响起了人声。夏追追回头看，只见温和俊逸的少年犹豫几番，还是道：“抱歉，我无意冒犯你，但是……依靠那个人并不是长久之计，如果之后遇到困难，你不嫌弃的话可以找我。”

    说罢，似乎是察觉到这番话的暧昧之处，他又忙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还要解释，夏追却已经转过身去。

    “好的，谢谢。”她这样说，但是脚步没有停下哪怕一秒。

    回到教室，宋一清正在收拾东西，见她抱着书回来，便道：“小追，我的东西太多了，暂时放你桌上可以吗？”

    “好。”

    宋一清听了，便把自己怀里的东西一点一点挪到隔壁桌。东西不多，都是琐碎的小玩意儿。夏追放完书一看，只有镜子还在自己桌上了。

    “你镜子是立着的。”她道。

    宋一清随口道：“那帮我关一下吧，谢谢啦。”

    夏追便把镜子拿下来，正要合上，突然瞥见自己领口的异样——昨天秦铄在她锁骨之上留了痕迹，早上上学前她拿遮瑕液遮了，可半日下来，靠近领口的那点地方已经被磨花了，露出原本斑驳的暗红色。

    脑海中浮现出温子言那张写着尴尬与担忧的脸，夏追“啪”地一声合上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