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降落到陌生的地方，孤男寡女穿越森林，你不要过来!

    “薇薇，不要再往下沉了……薇薇，我们上去吧……”

    “小光，我为什么能听到你的声音？我们都死了吗？”

    “也许吧，可是我觉得，还有机会……是仇恨在往下拉。放下仇恨，跟我走吧……”

    “你为什么不放下仇恨？如果不是你来报仇，我还有父母、还有家；我的哥哥是大国重臣，我的夫君是与我青梅竹马的翩翩公子，我的肌体还完整，我的心也不肮脏。我仍然开心，住在这天下最繁华的城中……”

    “薇薇……”

    “我跟着周军走过这么多地方，才知道，原来我长大的地方曾是这天下的中心。那里是地上的天堂，是南北东西财富的汇合点，那里保留了这片土地最古老的故事。而现在，那里是一片灰烬，都是因为你，和你的仇恨……”

    “薇薇，就算没有我，事情也未必如你希望的那样，永远美好……”

    “小光，我还是认为，这天下的罪恶，都源自你。没有你，一切都会更好。”

    “那你来杀我吧。跟我上来，来杀我。”

    “我会的，等我碰到那片光，在那边，我还要杀你一次……”

    “　上来吧……上来吧……”

    薇薇听到水声，她感到自己身体冰凉，一动也不能动，眼睛也无法睁开。

    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那真是很远很远以外，全因为声音在水面和芦苇间回荡，薇薇才能在这里听见。

    断断续续，听出是周昌的声音：“这个您喜欢？那就送给大哥吧，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还有这个，送这位大哥，全有全有！”周昌又说，“我们带的东西都在小姐身上啊！为了和我私奔，小姐把家底都偷出来了！要是大哥能找到我们小姐，金银珠宝、玛瑙翡翠、黄的白的绿的红的，全送两位大哥！”

    薇薇全身无力，想大声叫人，连嘴都张不开。她感到自己趴在一根圆木上，不知漂了多久，被这片芦苇挡下。如果不被人发现，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持多久清醒。

    也许真是她幸运，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艘小舟越来越近，一支桨拨开芦苇：“这里有人！是这个吗？”

    薇薇被捞起来，肚子被痛击一下，她吐出一肚子水。又过了片刻，听见周昌的声音说：“对！这就是我们小姐！太好了！”

    薇薇转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喊：“包袱……我的包袱还在吗？”

    “什么包袱？”一个撑船的人问。

    薇薇坐起来，快急哭了：“盘缠都在包袱里啊！包袱去哪了？光朗，没有盘缠，我们怎么去天涯海角开店啊？”

    周昌也装作着急：“是不是在船下？还是落下瀑布的时候掉的？”

    两个艄夫互看一眼，一个说：“我们去瀑布下面找找，你们俩先坐这条船上，在这等着。”

    艄夫为图快，两人划一条船，飞也似的去了。周昌看他们走远，撑起船就走，薇薇也拿起桨，和他一起划。

    周昌一边撑一边说：“你还挺机灵呢，知道把他俩支开。你也知道这些等在瀑布下捞尸的人，很可能会把我们扣住要赎金，或者对你不轨。”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顺着你说。”薇薇发出嘲弄的笑声，“哼哼，你随便编个身份，就是我的仆人，你是多想当个奴才？”

    “不问我是多想和你私奔？”

    两人合力划到岸边，上岸钻进密林。周昌说：“我们往上游走，不久就能遇上来找我们的人，然后再做计议。你一个人在野外，不一会儿就被狼吃了，先听我的。”

    薇薇想了想，点点头。

    周昌折了一根树枝，给薇薇当手杖。自己也拿一根树枝走在前面，在密林中开出路来。两人边走边摘野果吃，走了一阵子，周昌说：“这里差不多了，生火把衣服烤干吧。”

    薇薇点点头。

    周昌上树，撕下树皮、干菌，拿了鸟窝里的碎毛干草，依序堆起来，又用树枝和藤蔓做了个小弓，在这堆东西上摩擦生火。

    薇薇从枯木桩里捧出几把木屑，又扒桦树的外皮，扔在周昌堆的易燃物上。然后她捡了一堆干燥的细木棍，最后才搬来大块木头。

    周昌看她有条不紊地做这些，说：“我还以为你娇生惯养，这不是挺适应野外吗？”

    薇薇面无表情：“你猜猜是为什么。”

    周昌想起来，对了，她跟着我们行过军。他知道话不投机，就不再说了。

    等青烟燃起，周昌刚要直起腰，突然他感到背后有一阵风，以及——杀气。他不需要思考，靠着本能往旁边滚过去。

    嘭！一块大石落在刚刚冒烟的火堆上。薇薇见一击不中，又举起一块石头砸过来。周昌又躲开。她抄起早准备好的木棍，冲他前额打过去。周昌一只手接住，向自己方向一拉，薇薇便重心不稳，向前倒去。周昌用另一只手捏住薇薇的脖子，把她提起来。

    薇薇挣扎几下，见逃跑无望，双手垂下，放弃抵抗。

    “你也不想想，如果我死了，你连个火都没有，能活过今晚吗？”周昌把薇薇放在地上，回过头重新堆起引燃物，“就算碰到别人，你一个独身女子，你以为会发生什么？”

    薇薇脚沾到地，马上跑得远远的，拿起一根棒子举在身前。

    周昌看了她一眼：“别怕，我不会报复的。给你说过吧，我对暗杀的心理承受力特别好——你也猜猜是为什么。”

    火生起来了，周昌对薇薇招招手，然后脱下外衣晾起来。薇薇站在原地不动，看他坐下了，才坐下来休息一下。

    两人僵持了一阵，周昌说：“听过留得青山在吗？过来烤烤火，等走出这片林子，再杀我好不好？”

    薇薇还是举着木棒：“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也在水里扑腾了一夜，没一点力气逼你玩那个。”

    “我又没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怎么马上就想到那件事？”

    “我也没说和你玩什么，你怎么马上也想到那件事？”

    “你又不知道我说的哪件事。”

    “可是你知道我说的哪件事，然后不是继续聊吗？”

    “不要玩文字游戏了！”薇薇大喊，“我……就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然后分道扬镳。我不想杀你，你也不要跟过来。”

    周昌不说话了，过了一阵，他拿着一支火把，起身坐到稍远的地方，说：“我走开，行了吧，你去烤烤火。”

    薇薇看他确实精疲力尽的样子，她又冷得发抖，便拿着棍子，跑过去坐在火堆旁。

    两个人守着两堆火，周昌自言自语抱怨着：“什么工具也没有，怎么找点东西吃呢？也不知道走多远才能遇上他们……”

    薇薇穿着湿衣服烤火，过一会儿就擦一下眼泪。

    周昌看看她：“没杀了我，你这么伤心啊？”

    “不是……我哥哥……”

    周昌笑了一声：“丘凛死了还有人哭！”

    “就你死了没人哭！你去死啊！”薇薇喊。

    丘凛是她所知的，唯一还活着的家人。所以她并不急于动手，一再通过壬午叮嘱他们，保存自己为先。只要知道二哥还活在这片天空下的什么地方，薇薇就觉得心里很安稳。

    可他昨夜就死在薇薇面前，壬午也死了，梨笑她们听到周王遇刺的消息，也会如约自杀……所有人都没了，薇薇又回到四面不着的虚空中。她只觉得痛彻心扉，孤单到也想去死。

    周昌拨着面前的火，想说点安慰的话：“嗯……还记得我刚买下你的时候，你为了留在我身边，很努力地奉承，还去讨好那些女官……那时也没报仇的野心。如果你想回到那时，我可以不计前嫌。”

    薇薇笑起来，边笑边擦眼泪。

    周昌恼怒起来：“是因为夏庚吗？自从你见了他，就不安分了！”

    “不是，早在见到公子庚之前，我就和壬午达成协议，开始募集夏国死士。”

    “真没想到，壬午也能被你收买。”

    “一个健康清秀的男子，怎么成了阉人，你不想知道吗？”

    周昌回想这一年来的桩桩件件：“只说你，你一开始也想好好和我过日子吧？我哪件事对不起你，让你变了心。”

    “不是你的问题，我也从来没有变心，”薇薇冲他一笑，“自从知道你恋着的那人真是我，我就打算利用这一点，做件好事。想来想去，对天下人最好的事，就是把你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