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遭诬陷周昌入狱，平天下商王出兵

    这种规模的战争，一般需要备战两年。

    “谁说的？毫无必要，”周昌扮演着合格的巫人，沉稳、闲雅、神秘、狠辣，缓缓说，“凡是缺的，打着打着都会有的。”

    只不过准备了三个月，周昌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咸巫这样说，不知是出于经验，还是卜算出的？”王叔胥余语带讥讽。

    “王叔认为哪一个更可靠，就是哪一个。”周昌与之针锋相对。

    “哼，管祭祀的人，有什么实战经验？以战养战，说得轻巧，那不是一路都在撞大运？”

    周昌又说：“现在这季节也刚好，一边走一边收黍米，辎重车可以少一半。”

    连商王也忍不住了：“粮食都被军队收走，当地百姓吃什么？”

    “荒年吃什么，今年就吃什么。”周昌答。

    朝臣哗然。

    “吵吵什么？你们到底要不要打？”周昌对所有人喊。

    在卧室里，薇薇坐在周昌腿上，点着他的额头：“你啊，虽然你以前也挺没心没肺的，但做人还有原则，还知道大军不过农田、不在平民面前虐囚。现在怎么毫无分寸？用那么残忍的方法处死朝臣，你提的打仗方式也是最扰民的，所过之处，不是民不聊生吗？”

    “又不是我的朝廷，我管那么多？”

    “这就是你的本性？没人认识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周昌大笑着抱住薇薇：“我对你，可比以前好了吧？在这里不方便，已经很久没调教你了？你心里痒吗？”

    薇薇抱住他：“小光，我知道你为什么急于打仗……”

    “呵呵，为什么？”

    “我们已经出来快半年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提起周王崩逝，是镐京有人封锁了消息，取而代之。如果你不带着军队回去，那恐怕，永远都回不去了。”

    周昌听了，沉默不语。

    薇薇捧起他的脸：“小光，我们非要回去吗？”

    “什么意思？”

    “非要打仗不可吗？你现在身为大邑商国师，不是一样呼风唤雨、富可敌国？我们能不能……”薇薇停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说，“能不能永远留在这里？作为咸旷和卉华，长相厮守。身上没有背负罪孽和仇恨，崭新的两个人，只有你和我……”

    周昌紧紧抱住她：“薇薇……”

    薇薇哽咽着说：“怎么办，我不能爱上周王，可是，我好喜欢小光啊……”

    “薇薇，现在的你真好，如果你一直这样，”周昌动情地说，“再把姿态放低一点，我可以考虑让你当周王夫人。当然，我其实不需要正妻，你还是最适合当我的奴隶，但是礼法已经定出来了，我需要一个嫡子。”

    薇薇抬起头，擦擦眼泪：“你说什么？”

    “你没有当过周王，不知道当周王有多爽。现在居于人下，我每天都非常不愉快。你的建议不会被考虑，但是想法很好，给你自己赚了一个嫡妻之位。回去以后，慢慢谢我吧。”

    薇薇站起来：“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那就没办法了。”

    薇薇不再多说，飘然而去。周昌摇摇头：“又生气了？给夫人之位还不够……”

    他还有事情要做，便不再管薇薇那边，处理起昨天刚献祭的人头，要把头骨都拿出来。

    忙了一会儿，院门突然被推开，一群人冲进来，是商王禁卫打扮，但都蒙着面。他们冲着周昌而来，二话不说就把他架走。周昌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一个人和一支队伍对抗毫无意义，于是束手就擒。

    他被关入地下一个单间，整个房间只有一人多高的地方有一扇小窗，周昌看不到外面。

    除了孤单和没有阳光，这里的生活条件还不错，吃喝上都没有苛待他。但是这一关就是一个月。

    周昌已经完全丧失了和人交流的企图。给他送食水、打扫卫生的人，都是一言不发的蒙面人，躲着他就像躲瘟疫，当然也不会和他说话。

    周昌慢慢想明白了，这些人都是普通的禁军或内廷杂役。他们害怕咸旷认出他们的样子，施加诅咒或迷惑人心的魔法，于是坚决不说话、不露脸。咸旷的形象反而成了一个牢笼，连咸旷本人都不能打破它。

    三十多天以后，风头过去，窗外偶尔传来咸尚和其他巫人的声音。咸尚很胆小，每次都不敢呆太久，但也断断续续地告诉他，贞人亚卣、被咸旷排挤的王族，可能还有卉华夫人，诬陷他与夷人勾结，并且还有通信等证据。

    他们对商王说，咸旷收了东夷人的好处，来劝说商王西征，所以他才力主速战，完全不顾一般打仗的习惯。

    商王并不十分信服，因为夷人并没有其他动作，没打算偷袭、夺地或联合起来。商王和朝臣争执不下，就决定先把咸旷囚禁，没处理其他巫人，也继续备战。对咸旷的指控，将在战事平息以后再行调查。

    周昌明白，这是因为他对商王的游说太成功了，商受已经等不及去践行他的军事计划。另外还有薇薇的撺掇。薇薇倒不一定想害死他，只是不希望他在外面搞鬼，耽误了她的事。

    周昌耐心等待。在这样的黑暗中，终日无事可做，他耗尽了这辈子的耐心。他没事就去考虑易理，勉强打发无聊。

    又过了一两个月，咸尚已经好几天不来了。有一天，门一打开，一个没有蒙面的人提着食盒走进来，是薇薇。

    太久没和人面对面说话，周昌对这次相逢又惊又喜，他使劲控制着才没有手舞足蹈。

    周昌起身，像平日一样行平辈礼：“夫人，多日不见。”他已经不太习惯和人说话，舌头有点打结。

    “终于忙完了，来看看你。”薇薇摆出酒菜，“没有下毒，你看我先吃。”

    周昌笑道：“你要是想下毒，又何必亲自来？”他坐下，大大方方地和薇薇对饮。

    “王师出发了？”周昌问。

    “先发部队已经走了十天，最后一批人今天才离开。”

    “二十万大军啊，”周昌感叹，很久没见过那么壮观的队伍了。去往函谷关？”

    “是。所以我来跟你说，你再忍耐三十天。等先锋进入镐京，我会想办法把你救出来。”

    周昌看了看她，无奈笑道：“到时候我成丧家之犬，还出去干什么？”

    “只是亡国而已，别放弃对生活的希望啊！”薇薇说着风凉话，“如果你态度够谦卑、姿态够低，我可以让你给我牵马劈柴。偶尔还可以参加我们的聚会，用你下面那点长处，给小姐贵妇们解解闷呢。”

    “糟了，这条件太诱人，我都不想回去当国君了。”

    薇薇看他丝毫不紧张，生气道：“你是不是以为，商军远征一定落入周人的陷阱？告诉你，这段时间你不可能送回消息，王上最终采用的策略也和你规划的完全不一样！事情不是你想像中那样，周人输定了。”

    “我知道啊，周人输定了，我伤心极了，过来坐，抚慰我一下。”周昌拍拍自己大腿。

    薇薇起身：“既然你不急着出去，我也不用替你着急，你慢慢等吧。”

    看薇薇要走，周昌赶紧挽留：“喂，别急啊，我告诉你我真实的想法好不好？你也早做准备，周兵围城的时候过来接我，和我在一起可保你无恙。”

    薇薇听到“周兵围城”四个字，就像被踩到尾巴，转身狠狠地说：“不会的！周兵不会到这里！”

    “上次我们经过函谷关，是走的水路，所以你没亲眼见过关口。只有从上游往下走，才能用水路。从下游往上攻，必须从函谷关对面渡河，然后面对百丈悬崖峭壁，以及上面一条狭长的隧道。你只在地图上看过函谷关，当然无法想像那是怎样险要的雄关。”

    薇薇笑道：“就这样了？”

    周昌随即反应过来：“函谷关是佯攻！”是了，就算薇薇没去过，商王一定派人考察过西进的通道。函谷关作为第一选择，被周人建成天险，怎么会逃过商王的眼睛？

    从商邑所在的平原往西走，要经过一座南北八百里的大山，然后再渡过一条头尾都不知在何处的大河，才能到达周人所在的高原。大山和大河之间被称为晋，以“表里山河”之名，从东方和西方都很难攻入。

    从南到北，大山上有八条小径可供通过，大河上有七个渡口。和平时期，如果客商想从东走到西，会选择绕行大山南端，然后渡过大河，然后，他们会面对函谷关。现在，这里被周人重兵把守，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一车通过。两边经过的车辆必须轮流等待，很不方便，但是安全。

    函谷关虽然是天险，一旦通过，面前是一马平川，可以一路奔袭镐京。如果商王选择在这里和周人决战，虽然战事艰难，也很可以理解。

    然而这里是佯攻。那么商王会选择哪里呢？

    周昌笑出来：“真的要走轵道吗？谁想出来的馊主意？”他扶着额头大笑，不住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