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踹到床底(H)

    此时后悔莫及却也是晚了,中途几次被干得晕厥过去,竟又教秦沄一面给她渡气一面在绵xue里激烈抽插着,硬生生又把蕊娘cao醒了过来,小嘴里含着他的大舌又被顶撞得咿呀个不住。

也是池家人少,李老头若无事是不进内院的,李婶又忙着做饭,小丫头给她打下手,几人竟完全不知自家主子正在闺房内被男人插得欲仙欲死,半日不曾露面了。

而林烨因为去了大儒郭钧的私塾上学,那位郭先生严格,许三日才可回家一次,今日是不回家的,所以才让秦沄肆无忌惮逞凶至此,一气干了个神魂颠倒,只觉前所未有的畅快。

好在他到底还记得蕊娘得出门见人,若教人瞧出端倪来,他是不怕的,这小家伙可就要翻脸了。一时roubang又连连抖动着激射而出,将jingye全都灌进花心深处的那张小嘴后,方才满足地放松下来,搂着怀里一丝不挂的女体不住摩挲。

他心中想到,蕊娘之前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他碰xiaoxue的,既有故意看他吃瘪之故,恐怕也还有心结,今日却主动送上来挨cao,岂不意味着她心结已解?

一时那畅快之中,既有欲望终于得到纾解的快活,更教他激动的是蕊娘的心意,正欲趁热打铁,再将求娶蕊娘的话说一遍,忽觉腰间一痛,小美人勉强抬起纤手拧了他一把,道:

“把你的东西拔出来。”

秦沄敏锐意识到她的态度有些不对,但还是温柔依从:“身上难不难受?我打水进来给你擦洗可好。”

蕊娘也不答话,看着那根已经疲软下去的roubang离开自己身体后,忽然一抬脚,只听咕咚一声,金尊玉贵风度翩翩的庆国公已经被她一脚踹到了床底下。

“大爷快些回去罢,天晚了。”她笑了笑,一如餍足后正悠闲舔着爪子的猫咪:

“奴家,不送。”

此处且不提秦沄是如何悻悻离开池家的,却说这观砚因是他的心腹小厮,被秦沄打发去岭南寻那疑似jian污过蕊娘的杨都尉之子杨襄,此时二人已经进京了。

原来当年杨家被查抄后,杨都尉斩首,杨襄也被流放至岭南烟瘴之地。秦沄通过调阅当年的卷宗查到此事,又写信给一个在岭南做巡抚的同年,请他将杨襄判了一个急病猝死,暗中押送进京。

只因这判了流徙的犯人是不能离开服役之地的,不过杨襄如今在户籍上已是个死人,虽不必再受劳役之苦,却也只能任人摆布。一路上他战战兢兢,不知这不远万里将他弄到京城的人是谁,及至见了观砚,观砚才道:

“杨公子请放心,不过是我们家大爷要问杨公子几句话,若杨公子照实说了,有的是好处。”

杨襄赔笑道:“不知小哥儿家的主人是……”

观砚笑道:“待见了公子就知道,且不必急。”

遂暗中将杨襄送到秦家在城外的一处庄子里,只留心腹之人看守,又每日好酒好菜地供给着,一径宽慰杨襄稍安勿躁。

偏这酒菜越丰盛,杨襄就越害怕。

天上不会掉馅饼,能让他一个流徙之人金蝉脱壳,这幕后之人的权势和人脉便可见一斑。这样的人,如果是出于善意,不应该早就有法子助他脱离苦海了?如今恐怕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因而日日提心吊胆,生恐是杨家以前惹上的仇敌,饭也不敢好生吃,竟又瘦了许多。

这日忽听外头有人道:“大爷来了!”

杨襄一惊,忙忙地赶出去,却见来人是一个轻裘缓带的俊美公子,眉眼有几分熟悉。杨襄想了想,突然面色大变,脱口而出

“元卿兄,你难道就因为当年我一时不忿在酒里给你下了合欢散,竟将这梁子记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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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大白

却说向晚时分,天忽然下起雨来。

夏日的雨水来得急,蕊娘站在院子里看李婶和小丫头二人晒些灰条菜干子,忽见半空中乌云攒聚,风起雨落,片刻功夫,便有豆大的雨滴砸落下来,砸得院中满树榴花落了一地。

李婶道:“偏这会子下雨,今儿哥儿放学,老李已赶车去接了,也不知路上有没有耽搁。”

小丫头纱儿笑道:“若李叔赶不及,还有秦家的人呢。他们也要去接煜小爷,必会一道捎上哥儿的。”

一句话勾起蕊娘心事,不禁想到,秦沄已有好些时日不曾来。

往常他不说日日来池家,也是或三天五天,借着送秦煜过来的机会上门拜访,等到他与蕊娘又重新有了那般亲密缠绵后,更是一天不拉,总要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登门。

但自打那日他被蕊娘踢下床,竟再没见过他,中途秦煜也来和林烨玩耍过几回,也不见他的踪影。

蕊娘不免疑心自己那一踢是不是过分了,想秦沄堂堂一个国公爷,何曾被人这样冒犯过?

若是放在以前,蕊娘也是万不敢如此的,但秦沄的一再让步隐忍令她胆气愈壮,甚至有了几分恃宠而骄的意味,且秦沄当时也并未生气,不过悻悻罢了。

她性子本就小意温柔,此时不免后悔。想到秦沄若真就恼了,自己岂不是……岂不是得不偿失?念头一起,又觉忿忿。不过踢他一脚他就这般拿乔,还说日后全凭自己一句话,他什么都依的,原来都是哄她的!

如此这般生气一会子,又懊恼一会子,担心一会子,又强作镇定一会子,真真是百般滋味,千种愁绪,一腔女儿心事无人诉说,不过面上强撑罢了。

此时蕊娘也无心闲话,只怔怔看着窗外雨打芭蕉,水激绿蜡,却不知那个她心心念念之人就在离池家不远的地方,雨幕中那座小院不过咫尺之隔,秦沄却觉脚下如有千钧,既不敢靠近,又不忍远离。

脑海中仿佛还回荡着那日杨襄在惊惧之下脱口而出的话——

“当年我请你去喝酒,席上你却不冷不热,且之前也是几次推脱。我原就因家中长辈对你的夸赞心中不忿,就想着报复你一下,所以……所以在你的酒里,偷偷下了合欢散……”

“你喝多了,又中了药,我打发人把你送到我常年包下的屋子里,又叫了一个妓子过去,预备等你和那妓子成了事,我再带人过去假意撞破……”

“你向来不近女色,若是被人抓到和妓女厮混,岂不是颜面尽失?谁知后来我也喝多了,只顾着寻欢,就混忘了。”

合欢散、酒席、妓子……秦沄极力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却发现他竟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件事发生。

正如杨襄所说,当年二人同窗,因完全不是一路人,秦沄对对方一直都不甚理睬,他只记得,有一回他实在却不过杨襄的面子,方才与几个同伴一道与他去喝酒,他酒量不佳,很快就醺醺然,醒来后赤身躺在一张床上,衣衫则散落一地。

彼时秦沄不以为意,猜测自己或许是喝多了身上发热,方才失态,如今与杨襄的话一对照,难道竟是那次……

现在想来,他确实记得自己恍惚中做了一场梦,梦中他与一个娇美少女尽情交欢着,那少女不停哭喊,不停挣扎,但他在酒意与药物的驱使下便如同一头猛兽,她越是挣,反越激发了他心底残虐的凶性,越加大力深重地挞伐她。

她很娇嫩,柔软得好像他轻轻一捏就能捏碎。她也很甜美,在此之前,秦沄虽已成婚,却因厌恶妻子从未碰过对方一根手指头,也没有过旁的女人。

那是他第一次尝到销魂蚀骨的滋味,亦是第一次食髓知味,一再索求,他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可是……

他猛然想起,林方回也是在一场杨襄聚众寻欢的酒席上,将被迷晕的蕊娘送了过去。事后蕊娘失贞,杨襄却从不承认有此事。以杨襄的地位和惯来行事,他若做了,又有何不敢认的?其实此事并不合他的脾性。

因为那是个“梦”,秦沄从未在之后回思过。因为那是个“梦”,他虽在事后隐约记得梦中少女的模样,却也并不在意。

此时他克制不住地仔细回忆,指尖不知为何已隐隐颤抖起来。

……不对,这只是他想多了,事情怎会这般凑巧?

他要问的是杨襄有没有jian污过蕊娘,不是他……jian污蕊娘的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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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生骨rou

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秦沄寒声道:“旁的先不论,我只问你,七年前,有没有jian污过一个十六岁的良家少女?!”

杨襄赔笑道:“我这人虽不成器,但也没到这般脏心烂肺的地步。说句不要脸的话,那会子我要什么女人不得,何必去招惹好人家的女孩儿?且还做出强行jian污此等下作之事,这是万万没有的。”

……下作、脏心烂肺,不知为何,秦沄只觉这每一句指责都像在说自己,他一个眼神示意,观砚又上前仔细盘问,但杨襄想了又想,只是否认,连称没有。

七年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如今再要想起来,实属不易,虽然秦沄一再宽慰自己世上绝无此等巧合,可还是无法克制地去回忆那个“梦”,回忆那个被他逼迫凌辱的……

“……且慢,我倒是想起一事。”杨襄忽的一拍大腿,“当年有个姓林的泼皮无赖,叫什么林方回的,非说我强jian了他婆娘。他说的那一回,就是元卿兄你被我灌醉那次,我若是做了怎会不认?我记得清清楚楚,实是没有……”

杨襄之后又说了什么,秦沄已听不清了,双耳之中仿佛嗡隆作响,此时他也终于想起了“梦”中那个少女的脸"〉

盈盈星目,唇若涂朱,尚有几分稚嫩,娇妍如同桃花,正是蕊娘。

“……大爷,雨越来越大了,家去罢。”观砚打着伞站在一旁,见秦沄半边衣裳都被淋湿,忍不住开口劝道。

秦沄一惊,恍若如梦初醒:“下雨了吗……”他喃喃念道,“也好,回去罢……”

说罢径直翻身上马,全然不顾自己并未披蓑戴笠,那雨势也已近瓢泼。观砚大惊,想追上去,奈何他已一挥鞭,骏马长嘶一声,瞬间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原来那个人,是他。

那个jian污了她,害她遭此大辱、受尽苦楚,被林方回借此威胁逼迫了六年的人,是他。

林烨是他的孩子,是他的亲生骨rou!可笑他之前还因为这个她和“旁人”生的孩子暗中吃了多少干醋,可笑啊,何其可笑!

一时间,秦沄竟不知自己是喜是悲。

喜的是原来他二人早有缘分,且他在与林烨的日渐相处中也极喜欢这个孩子,如今竟是自己的骨血,如何不欢喜?

悲的却是,从此之后,他又有何颜面去见蕊娘?

他是那个害她未婚先孕的罪魁祸首,他是那个逼迫凌辱她的陌生又可怕的男人。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还未嫁人便大了肚子,又在夫婿的威胁和嘲讽中生下两个父不详的孩子,可想而知,她究竟要忍受多少侮辱,多少煎熬。

一想到其中一个孩子后来还夭折了,彼时蕊娘承受的,无疑是锥心刺骨之痛。

之后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抚养孩子长大,为了挣钱,她日夜不休地做针线,做得十根手指头上都是被针戳出来的窟窿。她给人浆洗过衣物,做过厨娘,还抛头露面地到山上挖些野菜来卖……到最后实在走投无路,她只能卖身为奴。

而那时他秦沄在做什么?!

他一无所知,在做他金尊玉贵、锦衣玉食的国公爷。

念头一起,悔恨便如啃噬着他的蚂蚁,让他再也没有了丝毫喜意。秦沄不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离开的,他浑浑噩噩地回家,在书房里坐了一夜,恍惚又回到了蕊娘离开时,身体如在冰窟之中浸泡的寒冷。

其时已是盛夏,窗外那几株梅花枝头,自是不可能看到绽放的梅花。虽然秦沄后来悬赏千金,请一个能让梅树在此时开花之人,但人力如何扭转天意?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或许,这便是天意。

在他和她重新又亲密起来之时,在他以为她心结已解,他们可以再次拥有未来之时,上天偏偏要恶意又残忍地,让他得知当年的真相。

如果那日他没有被药物控制失去理智,如果他在事后仔细回想彻查此事,如果他早就将他们母子接到身边……

这个弥天大错,是不是不会发展到此等地步?

但天意,便意味着一切都无法转圜。仿佛那位执掌着生民万物、悲欢离合的神明故意要折磨他一般,每一步,他都恰巧踏上了错误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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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那位执掌着生民万物、悲欢离合的神明故意要折磨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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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走

那日之后,秦沄便没再去过池家。虽然他总是忍不住在那座小院附近徘徊,可每一次,他都没有勇气上前去敲响那扇门。

他无法将这个秘密隐瞒下去,既是他不忍欺骗蕊娘,也因他深知谎言终究会有被戳破的那一天。

且他心里,是多想他们能一家团聚。他要补偿儿子他亏欠多年的父爱,也要告诉蕊娘,他再也不会错失她。

可是一旦这个真相暴露,蕊娘又怎么可能会原谅他?

如果说林方回是她好不容易摆脱的梦魇,他就是那个梦魇中最深重的黑暗。在拷问林方回的时候,秦沄从那个畜生口中知道了许多旧事,蕊娘在得知有孕之时,多次自戕,甚至打算带着孩子一道去死——

她恨那个jian污了她的男人,恨到连与她血脉相连的骨rou都一样憎恶。

虽然后来她终究还是释然了,但每当林方回讥嘲她一次,每当她看到那个不知肖似谁人的孩子一眼,就又会让她回忆一遍被jian污时的恐惧。

恨或许会褪色,但那已成为心里的一道伤疤,在秦沄还没有完全求得她原谅的时候,他怎能去赌?他也不敢去赌。

暮色渐深,秦沄也不知自己一气跑了多久。衣衫全都被雨水打湿了,沉重地贴在身上,雨势渐渐止歇时,他看到路边一家酒肆,浑浑噩噩翻身下马,走了进去。

酒肆狭小昏暗,桌椅板凳上都是长年累月积聚下来的油污,若是平常,他根本不会踏足这样的腌臜之地。但此时,他只想喝酒,只想用辛辣的酒液来麻醉自己,喝醉了,就不会再痛苦了……

此处却说池家的家人李老头,因去那位郭先生的书塾接林烨下学,路上却被大雨所阻,到了地头上,郭家的门子道:

“可巧儿,两位哥儿都被秦家来人接走了,老丈还得再跑一趟。”

李老头遂又赶车去往秦府,因这两处相隔甚远,且又有雨,路上行得愈发缓慢,途经一处酒肆,忽然瞥见一个眼熟的身影,忙将马车停下。

只见秦沄的马栓在一旁石柱上,他身上湿漉漉的,不仅形容狼狈,更是满脸醉意。桌子上堆着大大小小好几个酒瓶,已空了大半,李老头一惊,深知这位爷平日是目下无尘的性子,怎会在此大醉?

遂忙上前去,还未开口,秦沄一见是他,便醺醺然道:“老丈来得正好……来,一道,一道与我喝几杯……”

李老头劝了几句,因劝不动,无奈只得陪饮,他恍惚听林烨说过秦沄不喜饮酒,却见此时这位国公爷一杯接着一杯,喝酒便如喝水一般。

到了最后,秦沄已醉得走不动路了,李老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他弄到车上,因不敢擅自做主,只得驾车回了池家。

蕊娘此时已收到秦家打发人递来的口信,说林烨今日在秦家歇下,与秦煜一道睡。她心里有些记挂两个孩子,又想到多日未见的秦沄,便看到李婶匆匆进来道:

“奶奶,秦大爷来了。”

蕊娘一喜,面上却淡淡道:“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请进来罢。”

李婶却笑道:“怕是不能呢,秦大爷醉得厉害,还是老李送他来的。”

蕊娘听了,不由吃了一惊,忙跟李婶出去看视,她也深知秦沄不喜饮酒,何曾见过他醉成这般模样?心里又惊又疑,忙吩咐李婶:“快去熬一盅醒酒汤。”

正欲回房取些干净衣服来,一只大手忽然探出,紧紧攥住了她的皓腕。

“……蕊儿,”他低声呢喃着,仿佛是在梦呓,“蕊儿,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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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意入画

蕊娘心头一软,又觉脸上羞红,忙轻声道:“大爷,你醉了,快松手。”

但秦沄听到“松手”二字,反攥得愈发紧。“不要……”他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孩子气的意味,“我不松开……松了,你就走了……”

蕊娘无奈,只得自己用力想把手夺回来,奈何男人的力气何等大?她甚至去掰秦沄的手指,依旧是掰不开。

闹了一通,她自己脸红耳赤,微喘吁吁,也不敢去看一旁站着的李老头脸上是何等神色,李婶已将熬好的醒酒汤送了过来,她慢慢地喂给秦沄喝了,他方安静了些许,但依旧不肯松开她的手。

李婶道:“奶奶,天已晚了,若秦大爷在咱们这里歇下……”

到底她一个寡妇,如何能让成年男子留宿?之前秦沄在池家住下,都是秦煜也在,他陪着儿子来的,方才不会有人说闲话。

蕊娘想了想,道:“自是要将人送回去的。”且秦沄醉得这般厉害,池家又没有可以服侍他的下人,自然还是回秦家为好。

因此便将秦沄重新扶回车上,奈何他一直握着蕊娘的手不放,蕊娘也只好与他一道上车,正焦急到了秦家该如何了局——被人瞧见他二人这般亲密,她日后还如何见人?方至秦府一处角门,便看到观砚站在门外,着急地不住兜圈子,蕊娘遂命李老头停车,掀起车帘打了声招呼,观砚眼前一亮,忙上前来:

“好jiejie,我正要去找jiejie呢,jiejie可瞧见我们家大爷了?”

原来秦沄冒雨离开后,观砚因恐他出事,忙也追了上去,奈何半途却追丢了。他又在这梁京城中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找,却哪里找得到?因怕秦母责怪,不敢回家禀报,只得在门外转悠,等着看秦沄是不是回来了。

此时听蕊娘说了李老头路遇秦沄之事,观砚方松了口气,又道:

“多谢jiejie了,我这就叫人来扶大爷进去。”

说着便叫了几个跟秦沄的小厮,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扶下来,他的手始终握着蕊娘纤掌,任是如何拉扯动作都不松开。

众人见他醉意昏沉,也无法,观砚只得赔笑道:

“好jiejie,还得劳动jiejie一趟,待大爷安顿好了,我再送jiejie家去。”因怕蕊娘窘迫,忙添了一句,“人都歇了,咱们悄悄儿地进去,必不会有人说闲话的。”

蕊娘方才点了点头,众人扶着秦沄,一人在前打着羊角灯,深一脚浅一脚地方才回至房中,又费劲地将秦沄身上湿透的外袍除下,累出好一身汗。

蕊娘恍惚想起自己还在这府中做奶娘的时候,帮他更衣之事,也是经常做的,此时环顾四周,这屋中一桌一椅都极为熟悉,分明她离开也不过半年,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她一时怔忪,秦沄已被安置在了床上,许是醉得沉了,他的手终于松脱开,口中还在低声念着:“蕊儿,不……蕊儿……”

她心里不觉又羞又软,又带着几分疑惑。观秦沄今日光景,好像出了什么要紧之事,奈何他醉得厉害,却是问不出来的。

蕊娘定了定神,正欲告辞离开,忽然瞥见桌案上一幅半卷的画,她双脚便如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情不自禁朝那画走去。

只见画上是一个女子,乌发如云、俏脸含春,她站在一株石榴树下,抬手去撷枝头的榴花,唇边笑意浅浅,十分动人。

这榴树蕊娘自是十分眼熟的,因为正是池家院子里栽的那株。她还记得那日是林烨和秦沄下学回来,两个孩子闹着要摘花,她便站在树下,帮他们一人摘了一朵。

原来这一幕他也看见了……还记在了心里,亲身挥毫,将她含笑的面容永远镌在了这幅画卷上。

这幅画的笔触蕊娘十分熟悉,自是一眼就能看出乃秦沄所作,墨迹尚新,显然刚画完没多久,一旁的青花大瓷缸里,还林立着几十卷画,蕊娘心头一动,不由伸手拿起其中一卷,徐徐展开——

孟春晴日,她在园中扑蝶。

仲夏雨天,她斜倚栏杆,静听雨声。

深秋时节,满目萧索,但她看着两个孩子写字的笑容是如此温暖。

忽而又到了天降大雪之时,她坐在窗下细心做着针线,屋外虽疾风骤雪,屋内却只有宁谧。

一幅幅、一幕幕,有她独自一人的,也有她与孩子们一起的。画中最早的光景,竟能追溯到她刚进秦府没多久的时候。

彼时她阴差阳错与秦沄欢爱,正深恨于他的欺辱,竟不知,原来他一直都在悄悄注意她,还将她的一颦一笑,都画进了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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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知真相

……原来那么早,他就已经对她动了心。

蕊娘一直觉得他们之间的这段关系是何其不平等,她无法反抗他,亦无法逃离他,只能被迫承受他给予的一切,被他的尖锐和高傲划得遍体鳞伤。

但其实他的心一直都是柔软的,只是他没有学会将这份柔软示于人前。

在桌前站了不知有多长时间,良久,蕊娘听到一道沙哑的声音:

“水……水……”

她忙倒了一盏温温的茶,下意识就送到秦沄唇边,轻柔地喂他喝下。

水一入喉,干涩到刺痛的嗓子仿佛都被慰藉了,秦沄只觉头痛欲裂,大醉让他连说话都困难,吃力地睁开眼睛,眼前之人却是他从未想过会出现在此处的人,她脸上写满关切,见他醒来,柔声道:

“大爷可好些了?”

他心中一恸,既有一种造化弄人之感,又仿佛那只迟迟落不下的靴子,终于踩在了他的心上。

这或许……亦是天意罢。

他一直在逃避见她,一直不敢将当年的真相告诉她,所以,那位恶意又残酷的神明,便将她送到了他面前。

“……蕊儿。”他忽然不敢去看她眸中的温柔,只觉无地自容。

“对不起。”

却说观砚带人将秦沄送回房后,忙又出去叮嘱众人,切不可将今日之事四处浑说,方转身进来,欲送蕊娘出去,忽听到房内传来啪的一声,清脆响亮,他不由一惊,疑心自己听错了——

如何,这竟像是耳光声?

不及细思,一个人影已匆匆出来,只见蕊娘一语不发,紧抿着唇,脚步凌乱,如同身后有一只吞噬她的恶鬼。

观砚忙道:“jiejie要家去了?且别忙,我进去通禀大爷一声儿,这就送jiejie出去。”

蕊娘只得住了脚,草草点一点头,看着观砚进去了。她的手死死攥着,藏在袖子里,全身都在不停颤抖,仿佛多在这里留一息,那种窒息的感觉就多一分。

“……当年jian污你的那个人,是我。”

“烨儿,是我和你的孩子。”

男人线条优美的薄唇一张一阖,他说话时,蕊娘发现自己竟不知他在说什么,她竟听不懂,只是茫然地想着,他为什么要提到烨儿?什么孩子,什么jian污?

她真傻啊……真的。

她有什么不懂,她只是不愿承认。

那段黑暗的记忆在瞬间又卷土重来,她已经许多年都不曾想起那件往事,久到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但原来一旦想起,还是如此清晰。

她记得自己有多痛,有多害怕,多想逃跑。但是她逃不掉,她只能无力又绝望地哭喊着,乞求着那个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男人,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蕊儿,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有用吗?

蕊娘很想如此反问,可她说不出话来,她只是愣愣看着秦沄眼中深重的痛苦,他的眼睛里都是血丝,他甚至比他们决裂之后,他抱着秦煜深夜而来的那一天还要憔悴。

原来这就是他为何大醉在路边的原因,原来造化如此弄人。

她说不出自己是恨还是恸,她只是抬起手,面无表情地,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这晚回家之后,蕊娘便病了。林烨特意告假在家中照顾她,但她依旧是饮食懒进,精神也十分倦怠。

林烨不知何故,从李婶那里得知她从秦府回来后就如此了,急得道:“我就知道,都怪那个专爱惹娘生气的,瞧我打上门去找他算账!”

这原是他一句气话,谁知从秦家也传出消息,秦沄亦是大病在床,秦府里日日延医问药,连秦煜都急得嘴边燎了一串泡。

正在此时,蕊娘的病却也渐渐痊愈。

她原无甚病,不过心里郁结罢了,见儿子着急,自然扎挣着也要快些康复。听说秦沄病得极重,秦家将那“小神医”玄昭道人都请去了,方才有所起色,她心头又是一阵揪痛,却也默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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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在逃避见她,一直不敢将当年的真相告诉她,所以,那位恶意又残酷的神明,便将她送到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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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痛呕血

……如今,她又还能做什么?

她心里对秦沄已经有结,当年那件事,不是她说一句不计较,便可真的一笔勾销。她后来的半生苦楚,罪魁祸首自是林方回,却也不能说与秦沄毫无干系,从秦家回来之后,她每一时每一刻都克制不住地在想,如果他早知道一切,如果他不是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是不是……她与烨儿便不必有这般颠沛。

虽然她也知道,这不过是痴人的一番想头罢了。

如果早点遇上她,秦沄或许根本不会爱上她,也不会与她有之后的几番纠葛。

如今这份纠葛又该何去何从,连蕊娘自己都说不清。他在醉中依旧喃喃念着,不要她走,但或许……或许分开,才是他们二人最好的归宿。

这日蕊娘又正自出神,忽听李婶来回:“奶奶,有个姓张的媒婆求见。”

类似之事也不是第一回,因蕊娘是当事人,自不好去见,恰巧林烨在家,虽说他年纪尚幼,还未成丁,到底也是这家主人了。

蕊娘遂道:“不知又是谁家想借咱们家和王府攀关系,你随意打发了,不可失了礼数。”

林烨点点头:“娘放心,我省得。”

方跟着李婶出去,那张媒婆已在厅上吃茶,见林烨来了,二人寒暄一阵,张媒婆不免因他年纪幼小有几分惊讶,又见他谈吐举止都进退有度,不由暗暗点头。

因道:“老身今日来,是替蒋家提亲的。”

林烨道:“不知是哪位蒋官人?”

张媒婆笑道:“哎哟,小官人竟没想到?正是贵府邻舍,蒋宏蒋把总府上!”

一语未了,众人都一怔,林烨倒是早有预料,那纱橱后的蕊娘却是大吃一惊。

原来她因不放心儿子,便在这纱橱后悄悄旁听,谁知竟听到是蒋宏家来提亲?

蒋母与她关系极好,他们母子的品行她亦是清楚的,绝不是那等攀附权贵之人。蒋家上门来提亲,不是冲着她身后的摄政王府和秦家,只是单单欣赏她这个人罢了,但她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蒋宏是有正经官身的,蒋家竟也不弃嫌?

此时张媒婆已将蒋家提亲用的礼物送上了,蕊娘见东西虽不昂贵,但色色齐全,显见极是用心。

张媒婆又说些蒋母如何喜欢蕊娘,如何殷切,蒋宏如何年轻有为等语,蕊娘并不在意这些,原本打算的是让儿子一口回绝,此时,竟踟蹰了。

……或许,分开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秦沄始终放不下她,只因罗敷失夫,云英未嫁。若她嫁了人,有了丈夫,以秦沄的高傲,又怎会再来纠缠?

他只能放手,而一旦放手,时间,会将一切都冲淡。

一念及此,蕊娘又觉胸口一阵阵的钝痛。她没有再迟疑,转身出了纱橱,吩咐纱儿去林烨耳边说几句话,纱儿一听,不由讶异,但还是顿了顿,领命出去了。

她方坐下来,心中竟无悲无喜。许久之后,方轻轻叹了口气。

此处却说秦府内,秦沄因那日淋雨后又大醉一场,及至被得知真相的蕊娘狠狠给了一耳光,心神俱恸之下终致病倒,缠绵病榻竟有月余,方才渐渐康复。

病中他每日亦是郁郁,想到蕊娘离去时脸上的痛苦和决然,便觉愈发悔恨。

原本他还抱着一丝希冀,期望蕊娘可以原谅他,但那一耳光无疑打碎了他的幻想,也是……她又怎么可能毫不在意?

他们二人之间,终于走到了再无前路的地步。秦沄曾以为是柳暗花明,谁知往前一步,竟是深渊。

一时有丫头进来服侍他服药,秦沄病了这许多日,外间之事一概不知,因道:

“家中可还好?我病着的时候,老太太哥儿没惊着罢?”

小丫头道:“如今倒好了,大爷刚病那会子,家里可乱着呢。还是后来大姑奶奶请了那小神医来,大爷的病有起色了,方才不忙乱了。”

又笑道:“咱们哥儿真真是孝顺,小小的年纪,日夜都要守在大爷床边,还是老太太太太劝着才去休息。大爷这一病好了,可要好生夸一夸哥儿才是。”

秦沄听了,自是心中宽慰。虽记挂着蕊娘,但这小丫头自然不知,便道:“你打发人出去,叫观砚进来见我。”

想了想,又问:“哥儿今日是在家里,还是在学里?”

小丫头道:“哥儿一早就出去了,今儿学里放假。我仿佛听白芷jiejie说,是哥儿房里原先那位林jiejie,她许了人家,哥儿想必是去凑热闹了。”

话音方落,只听秦沄哇的一声,竟呕出了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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