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有人问起我是谁，我就微笑点头，十分客气地告诉对方，我只是一个来参观学习的普通大学生，对方就会打消和我聊天的念头，转而去和别人说话。如果对方还要追问，我的答案就是“对能源物联网非常感兴趣，想借此机会学习一下”。

    这招很好使，我在会议开始前躲掉了四次聊天。

    会场里大概二三十个人，我站在角落里吃桌子上的糖。

    李知遥被李知程抓走了，兄弟三人在和合作方聊天，我的目光尾随他们在人群中穿梭，他们好帅，从容地洽谈，娴熟地周旋。李知程全程保持微笑，亲和力和压制力并存，他好像只要微笑，对方就会配合他。李成东在和对面解释，他好严肃，李知遥站在哥哥身边听着，李成东侧首向他求证时，他会很快给出回复。

    我收回目光，偷偷多拿了两颗糖，塞进口袋。

    如果没有生病，我会做什么呢？

    大概是提前备好功课，努力和其他人沟通，听其他人的分析，借此机会拓宽知识面，好好了解一下能源物联网，并且试图和我的专业联系起来。

    但是我有点做不到，我只是站在角落里就已经用尽力气了。

    我取了两张宣传单，盯着上面的字看。这次会议合作的双方是科为和一个很有名的做芯片的公司。

    我站累了，找了个椅子坐下，开始看手机。

    几个小时前我妈问我吃没吃早饭，钱够不够花，因为我没回，我妈以为我在睡觉，她又给我转了钱。我更难受了。

    我就只是个会逃避会花钱的废物吗？不能振作，不能学习，不能工作，无法正常地走入社会，只会瑟缩在角落里，畏惧外面的世界。

    我想起我没吃药。

    吃了早饭后还没吃过药，饮水机在会议厅门口的位置，我走过去接水。接完水一回头，看到李知遥站在我身边，他握住我的手臂，揽着我把我往里带。

    他低声问我：“吃药了吗？”

    我说：“正要吃。”

    我们在最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两个人肩膀顶着肩膀，我从包里翻出药，喝水服下。李知遥一直看着我，满眼担忧，我不敢看他。

    他伸手摸了一下我的头发，包住我的手，“你还好吗？”

    我如实回答：“不是特别好。”

    李知遥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他有点发愁。

    “中午去吃这里的自助餐，很好吃的，下午我们去星语书城，晚上想吃什么？”

    我忽然被逗乐了，“午饭还没吃呢。”

    李知遥也笑了，“你可以开始想了。”

    我塞了一颗糖给他，李知遥摊开手，他的掌心里放着我之前偷拿的糖。

    “哪来的糖？”

    “我在那边桌子上拿的。”

    李知遥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口中。他皱了下鼻子，“好甜。”

    我说：“就要甜。”

    李知遥也在和我一起笑，他注视着我，我们四目相对。

    “刚刚，其他公司的人要加我微信。”

    我更开心了，刚刚的阴郁忽然一扫而空，李知遥有点窘迫。我掏出手机，看到我的置顶头像是一个性感又柔弱的辣妹，有点恍惚。

    会议要开始了，李知程和李成东坐在最前面的桌子后，我和李知遥躲在后面的角落里，前面都是来开会的人。我们两个就像上学时坐在教室后面不好好听课的学生，在下面开小差搞小动作。

    我把李知遥的手机拿过来，放在腿上，然后抓着他的手玩，像极了只顾着早恋不好好学习的女同学，十足十的坏学生。

    李知遥的手长得很漂亮，骨节分明，手指很长，我掰着他的手指，顶着他的指尖转圈。李知遥看我摆弄他的手，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大屏幕，这就是还在挣扎良心未泯的好学生。

    我问李知遥：“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李知遥睁大了眼睛，他的眉毛抬得高高的，我想亲他。

    “你病好转了再说吧。我现在不回去上班。”

    我知道这是对我最好的处理方式，但是这样一来李知遥就在围着我转了，我无法拒绝，只能忧心忡忡地猜测我什么时候病好，希望尽快，这样医生可以放我回去上学。

    结果说好了来听会，我全程都在玩李知遥的手，和他聊天。李知遥捏着我的手，给我按摩手掌，太舒服了，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中午散会的时候，李知程专门过来找我们，让我好好玩，他还有工作，不能跟我们一起出去。合作方想来打招呼，李知程背过身去，我听见他说是家里的小meimei，来见见世面，合作方就没问了。分别的时候李知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和李知遥点了下头，然后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我有点愧疚。

    午饭在他们公司楼下的自助餐厅吃饭，这里一般是来谈工作的，而我是来填饱肚子的。我们刷了卡，这顿饭不用花钱。

    餐厅里人很少，李知遥又开始拿着勺子喂我蛋糕，我说我自己来，他也不肯把勺子给我。我渐渐找回了以前的习惯，曾经我们住在一起时，李知遥也特别喜欢喂我吃甜点。勺子递到我嘴边了，李知遥期待地看着我，似乎尤其享受喂我吃饭这个过程，我又想起早上他在车里说的话。

    生病之后我看问题的思路有一些转变，我想了解李知遥和李知程的家庭环境，这或许能帮助我自处，也能帮助我和李知遥共处。

    想到这里，我问李知遥：“你周一真的打算跟我一起去看医生吗？”

    我忽然想起我和主治医生说过的话……我开始感到强烈的羞耻。我不自在地揪住手指，恨不得把自己掐晕，李知遥点头，“是啊，我想和你的医生聊聊。”

    我：“……”

    我抠了抠鼻侧，又挠了挠脸，不知如何是好。

    李知遥很坚定：“我要和你的医生聊过，才能更好地陪你养病。”

    我点头：“没事，你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