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剧情:快意余生

    

106剧情:快意余生



    像是拉风箱,瓦莱里娅急促地喘着气,气愤到浑身颤抖。她鼻翼扇动着,肩膀也跟着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挥手给乔治一巴掌。愤怒的泪水立刻冲花了她的视线,她眼前模糊一片,只能勉强看到乔治慌了手脚,凑近了为自己擦着眼泪。

    “对不起,对不起,莉亚。”乔治声音里全都是慌张,“对不起,我没有恶意……”

    他也知道这样的辩解很苍白,因为他刚才的话里明明全是恶意。他也只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战争改变了太多——父兄出生入死,母亲以泪洗面,而他们要肩负起击败邪恶的重担,要完成保护巫师世界的使命,还要竭尽所能照顾好小女朋友。每一次,在外出执行凤凰社的任务时,他们都忍不住想着如果他们不幸战死,瓦莱里娅独自活在世界上该怎么办。她那么柔弱又那么孤单,除了他们,她独来独往,什么都没有。要是自己和弗雷德都遭遇不测,那么瓦莱里娅……

    她不会被凤凰社接纳(如果到那时“凤凰社”还存在的话),也不能再回到莱茵斯顿家族所在的那个黑暗的世界里。她孤苦无依,哪里都容不下她。或许好心的比尔或是韦斯莱太太愿意收留照顾她,但到那时韦斯莱一家还是否存活都要打个问号。

    乐观自信的格兰芬多雄狮,在直面战争的可怖之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但此刻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一鼓作气地相互鼓励,一遍又一遍地命令自己要活下来,要坚信战争会胜利,因为那是他们保全瓦莱里娅的唯一方法。

    可偏偏是现在,偏偏是他们最想要保护的人,往他们的信念上泼了一桶冰水,冷淡地告诉他们:他们不会赢。

    乔治简直出离愤怒了。他很想摇晃着瓦莱里娅的肩膀呵斥她,逼问她“你以为我们是为了谁”。愤怒迷茫绝望交织之下,他被冲昏了头脑,稀里糊涂地说出了伤害瓦莱里娅的话。

    “我没想过你们是这样看我的。”瓦莱里娅说。

    “我发誓我不是——我从没想过伤害你。”乔治焦急地解释。

    “你们已经在伤害我了。”瓦莱里娅说,“你们冒险,你们执行任务,你们冲锋陷阵,我每天担心个没完,我怕今天还在给你们写信,等明天信送到你们手上的时候,猫头鹰只能停在你们的棺椁上!——你们问我为什么不写信?你们还要问我为什么不写信吗?”

    她后退一截,站在离乔治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乔治,心脏激烈地跳动着,跳得她都要被那股疼痛坠得不由自主蹲。

    “莉亚,我们不知道……”

    “你们当然不知道。你们太忙了——你们有多少任务要执行,有多少人要保护。你们要对抗神秘人,可你猜怎么着?那些人根本不领情!巫师世界根本不感谢凤凰社!”

    瓦莱里娅缓了一口气,又换上一种尽可能平和的讥诮语气:“没错,我相信神秘人会赢,但不是凤凰社输给了神秘人,是整个巫师世界同心协力,一起把神秘人推上了王座。他们过惯了平顺的日子,他们害怕神秘人,但他们不敢奋起反抗。他们排着队去魔法部登记魔杖信息,胡乱攀扯证明自己是货真价实的巫师,证明自己早就跟麻瓜血统一刀两断。他们低眉顺眼,你们建起的‘凤凰瞭望站’,他们连听都不敢听,对神秘人不利的言论更是看都不看。他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在厄运临头的时候想的是,‘哎呀,邓布利多怎么不来保护我呀’,甚至还会生出埋怨!”

    她在学校里,却把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凤凰社腹背受敌,比起食死徒不断扩充增加的人数,他们的团队实在太过渺小了。英国境内,各大巫师家族,乃至整个巫师医疗、法律、交通、商业体系,早已沦为了神秘人的玩物。他们向国际社会寻求援助,可除了爱尔兰愿意接受政治难民之外,欧洲各国给到的援助寥寥无几——他们甚至连放出格林德沃的风险都不愿意冒。欧洲各国坐山观虎斗,与英国境内的巫师并没有什么不同。

    望着眼前的瓦莱里娅,乔治陡然生出一股陌生感。从前那个骑扫帚被风刮疼了脸要哭、在格里莫广场12号打破了一个碟子也要哭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是一位亭亭玉立、坚毅果敢的成年女巫了。她很久很久没有在他们面前这样痛哭了。眼泪顺着她白玉一样的脸颊滑落,但她却依旧高昂着头,倔强地望着自己。

    战争,改变了太多。如果可以,乔治宁愿她不要这样坚强,永远做那个想哭就哭的小女孩。

    “莉亚。”乔治艰难地开口,“你希望我们怎么做呢?怎么做才不会伤害到你——怎么做才能让你。”他顿了顿,声音愈发苦涩,“让你不要这么不快乐。”

    “我们去爱尔兰。”瓦莱里娅不假思索地回答,就好像这个答案一直压在她舌头下面似的,轻轻一弹它便蹦了出来。

    接受现实,接受命运。他们不是故事的主角,他们没有担任救世主的能力。如果命运洪流无法对抗,那就逃到另一个地方,另一个能安稳下来过日子的地方……

    “莉亚,神秘人不会放过爱尔兰的。巫师世界不抵抗,我们也不抵抗,最终神秘人一定会得偿所愿——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是帮凶。”

    对,他说得对。瓦莱里娅当然知道他有多么正确。可她却依旧感到一股没来由的愤怒。她不依不饶地问:“那么,如果我的测算是对的呢?如果神秘人注定会获胜呢?”

    “我们会战斗到最后一刻。我,弗雷德,凤凰社的每一个成员。”乔治坚定地回答。

    他是那么正义又那么理所当然。在狮子的英勇无畏面前,她的怯懦和卑微无处遁形。也不知道是为自己的退缩恼羞成怒,还是为两兄弟的冥顽不灵感到愤慨,瓦莱里娅又生起气来。在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理查德与艾丽莎·莱茵斯顿的处境:她只是希望自己爱的人活下来而已,难道这也有错吗?

    “那我呢?”

    终于,瓦莱里娅还是问出了那个让她揪心也让弗雷德与乔治夜不能寐的问题。如果一定要战斗到最后一刻,直到死亡证明他们再无任何获胜的可能,那么——瓦莱里娅又该怎么办?

    乔治第一次挪开了眼睛,不敢直视瓦莱里娅的目光。

    “你可以去爱尔兰。”他终于说,“我们会安顿好你的。”

    瓦莱里娅被气笑了。

    “如果战争持续好几年呢?如果——如果我们已经结婚了,然后‘哗啦’一下,你们死了,干干净净无牵无挂。可是我——我又该怎么办呢?”

    “怎么会无牵无挂呢?”乔治焦急地上前一步,急急忙忙剖白自己的心,“有你在,我跟弗雷德怎么敢死呢?但是……”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说:“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变成鬼魂,陪在你的身边。”

    变成鬼魂,永远留在世间,不能吃不能喝,不能触碰,也永远无法真正安息——他愿意选择这样的结局,几百年几千年这样徘徊下去,只为了守护她短短几十年。瓦莱里娅高高昂起头,断然拒绝:“不要。”

    “什么?”乔治不死心地追问。

    “我不要你变成鬼魂,不要缠着我。我要忘掉你们,然后随便找一个什么人嫁了。我或许会有几个情人,又或许会加入食死徒,为神秘人效劳。我拿不定主意,但我会把你们当做一坩埚失败的魔药飘出的烟那样忘掉。我不会出席你们的葬礼,我连一滴眼泪都不会为你们掉,因为我还有大把的人生要过。”

    这是一种很诡异的感觉。一半的乔治有些生气,另一半的他又如释重负,开始盼望起瓦莱里娅不是在赌气,而是发自内心地会忘记他们。

    加入凤凰社两年以来,乔治·韦斯莱亲手埋葬了很多东西。他捡回战场上战友的残肢,有时候或许只是一小块衣料残片。他们举办集体葬礼,他在内心咒骂所有形式的告别。

    但这一次,面对着瓦莱里娅,提前得知了自己死后的结局,乔治长舒了一口气,像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这样很好,这样当然好……这才是她该在的地方,这才是她原本的路。她会平静又平安,就像他们俩从没出现过。

    “你保证吗?”过了很久很久,乔治终于艰涩地开口。

    “我保证。”瓦莱里娅斩钉截铁地点点头。

    “这样会让你开心起来吗?”

    “会。”

    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乔治再一次机械地点了点头,尽管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点头毫无意义。

    他们在一起太久了,对方没说完的话彼此全都懂。

    深夜的教室里,他们像两头斗败了的困兽,两败俱伤,沉默地对峙着。最终瓦莱里娅开口打破了寂静。

    “好。”她轻声应下,“就这样吧。”

    “嗯,就这样。”

    瓦莱里娅累得要命,像是打了三天三夜的魁地奇球。她把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塞回了书包,又挥舞魔杖清理干净自己座位附近的狼藉。她礼貌地跟乔治拥抱,像朋友一样告别。她甚至还在乔治背上拍了拍,友好地说:

    “再见。”

    “再见,瓦莱里娅。”

    他没有再叫她“莉亚”或是“莱茵斯顿小姐”,更不是“瓦莱里娅·韦斯莱”。他像朋友一样称呼她为“瓦莱里娅”,然后他们挥手告别,头也不回地踏上各自的未卜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