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异类的共享气息
第三十四章 异类的共享气息
“薇薇，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我太笨了，没意识到那些恶意多么残忍，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来补好这些错……” 细弱却因带着泪腔而显聒噪的声音。 令人无比烦躁。 早就清醒十分钟左右的白薇薇在听到徐明池擦干净眼泪鼻涕，继续像念经一般又重复叨唠起似乎粗糙打磨的忏悔词后，终于忍不住闷闷补上一句，“你给我打个十万块，别再出现，就能立地成佛赎罪。” 徐明池抽噎了一下鼻子，看到白薇薇又开始毒舌恢复元气的模样连忙把窗帘拉上，白薇薇手半遮在眼上，死里逃生后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在努力适应着环境里潜在的威胁。 喷腔的消毒水气息，寂静的单人间病房，熟悉的花香味。 她环顾四周感觉喉咙干渴，徐明池很机灵地把杯子端了过来，白薇薇直起腰，接过杯子没喝先哑哑地问，“戚……我妈呢？” 白星荷正巧从医院食堂打了粥回来，她放下保温盒，小跑过来坐在病床旁，手边颤边捧住白薇薇的脸颊，“薇薇，哪里不舒服？肩膀可还疼？” “嗯……”白薇薇眼睛打转，哄着白星荷，“这麻药打的，我都觉不到肩膀在哪咯。” 女儿本想安慰白星荷，可养母多泪体质又在忽然间就盈满泪水，她本想搂住白薇薇给她一个拥抱，想起女儿中枪的肩膀后只是紧紧地抓住白薇薇的手。 白星荷的话哽咽在心头难以开口，最后缓缓地说，“薇薇，你没事就好，真的，都要靠言灯，她是谁家的meimei都不重要。只是，她真的很珍惜你……” 白薇薇看着养母愈垂愈低的头以及徐明池躲闪的视线，她心里慌乱不已，巨大的恐惧压了下来，明明担心戚言灯，嘴上问的话却成了“啵啵亚呢？” “据戚言灯所说，那女孩吸了药，神志不清掉河里淹走了，正在做尸检。” 接话的人是陈静，她将带来的果篮放在一旁，医用口罩还戴在脸上，“我刚下班，看到戚言灯手术结束了，要我陪你一起去见她吗？” “不用。”白薇薇站起身，“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病房里的寂静更显可怖，白薇薇停住的脚步再一层又一层加深这般无声，她不去看徐明池，“算了，你就是想听我说句没关系吗？其实一直会有关系，但我厌恶的不再是现在的你，徐明池，在我眼里，你永远是过去的你，明白吗？” 无论徐明池做多少改变，白薇薇都不会承认过去的她是正确的。 “我希望你和医生小姐能够平安，再见了。” 徐明池看着白薇薇那决绝离开仓促的背影，她想拦住她时，陈静反过来扣住了她的手，“明池，回去吧。” 徐明池怯弱地伸回手，她想阻拦白薇薇时实则是想挽回什么呢？她明明和一个优秀的女人恋爱，却总觉得自己和白薇薇都走向了歧路。但她来不及多想，和陈静一起走出医院时又听到陈静轻哼的小调，她在她稳定流淌的调子中找回了自己的平静，她希望白薇薇也能找到自己安宁。 白薇薇看到陈静就会想起自己以前矫揉造作的模样，她的确喜欢撒娇喜欢可爱的一切，但一想到陈静也许会在背后和曾欺凌过自己的徐明池谈起自己的模样，就感到脊背发凉。而白薇薇也清楚知道的事实是，陈静和徐明池都并非多舌之人。 无论徐明池流多少眼泪，转款多少，她仍无法接纳对方。 除非…… 白薇薇进入戚言灯的病房时感觉浑身只剩下痛苦。 除非徐明池像戚言灯一样。 戚言灯昂着头，她的左脸二分之一被烧烂的肌肤正在愈合，长的脖颈缠着绷带，她的眼神不曾停留在面前为她扎着绷带的戚镁身上。 她的视线一点点挪了过来，就像白薇薇的视线从戚言灯脖颈上的绷带挪动到女人空荡荡的左肩下方一样。 “薇薇。” 戚言灯漂浮不定的眼眸忽然聚焦含上水雾，她挣扎着想起身被旁边的医护人员连忙劝住，白薇薇此时才明白养母小心翼翼的神情与动作，那是生怕自己伤害到自己深爱的人时的本能反应。 她艰难地走过去，想抱住戚言灯手却悬在空中，右肩隐隐作痛的伤口不及自己看到戚言灯消失的左臂一样痛苦。 戚言灯用仅剩的右手搂住白薇薇的腰部，她用右边的脸蹭着白薇薇，“身体还好吗？” “嗯。” 白薇薇感觉自己的表情无法控制，她这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可她无法真诚又赤裸地表达出自己的感情。 她更厌恶当众袒露自己真挚的感情，她只是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可嘴唇仍止不住打颤。 戚镁见状招了招手，让旁人离开给两人留出一个空间，而后为表感谢给了医务人员提前备好的红包。 见到一旁白星荷沉默地注视医务人员欢喜离开的背影，戚镁轻声说，“医院是我私企控股，没什么作风问题。” 白星荷莞尔，“戚镁，谢谢。” “言灯都开口求我了，我怎么好拒绝。”戚镁揉着眉心，七年间她愈显疲惫，“她对这家产是一点也没兴趣。星荷姐，要不我们怀个孩子继承一下？” 白星荷扭头就走，她刚要推开戚言灯病房的门，被戚镁捉住了手。 曾被女人调教的过往在那只坚硬的手上再度浮现，她禁不住低下头露出臣服的模样，但一瞬就清醒过来甩开了前主人的手。 “言灯真的很爱你的女儿，她也知道怎么让那个女孩爱上她。星荷姐，你呢？你真的了解你的女儿吗？” 戚镁轻轻地将房卡放到白星荷的挎包里，“这是我家的门卡，你知道怎么过来。你太在乎女儿了，星荷姐，她现在拥有自己选择的生存环境，你也该考虑你自己的选择了，你要守着花店到什么时候？要守着你的女儿到什么时候？” “我不晓得你话何时变那么多。” 白星荷捏紧房卡，她透过门窗看向病房内，看到戚言灯和白薇薇躺在病床上凝视着彼此，她们似乎紧密地贴在一起，耳朵与嘴唇在磨蹭轻说细语。 她恍惚间回到那个夏日，少女们各戴一只耳机，安静地躺在彼此身旁，那时感慨纯洁的不带一丝功利意味的少女友谊时的她，忽略掉少女们紧紧相扣的双手。 “这里有医护照顾，跟我走吗？” 戚镁朝白星荷伸出手，“你看到了，戚言灯与白薇薇彼此可以相互依靠，你还有什么理由束缚薇薇呢？” 病床松软又有些坚硬，白薇薇觉得身上也冷热相间似乎分不清五感，她细细闻着戚言灯身上的药水气息，“值得吗？” 戚言灯闭眸感受着单手怀中恋人的温度，疑惑地轻哼一声。 “为了我被迫截肢。” “虽然我是左撇子，但zuoai用右手也没关系。” 戚言灯的话一出口就被白薇薇咬了右手一口。 “说你是小白狗还真的很狗。” 戚言灯委屈地蹭了蹭白薇薇的发丝，她能感觉到白薇薇对自己清晰透露出的明确情感，同情与怜悯来自于她内心的爱意。 白薇薇不是善意泛滥的好人，她的一切行为建立在爱的基础上。 戚言灯要白薇薇全身心地爱她。 她喜欢白薇薇注视自己失去的左臂时止不住泪水的眼睛，那动情的模样很美。 一条左臂而已，她是个狗屁的左撇子，她左右手互搏都没事。 “薇薇，要和我一起搬去无人岛吗？” 白薇薇呜咽了一声，嘴上却不饶人，“你不是个最喜欢当众play的露阴癖么？” 戚言灯的右手很灵活地掐了掐白薇薇的耳朵。 白薇薇倒吸一口冷气要小猫发作时，戚言灯立刻装可怜，“我左手好痛哦，该装个义肢。” 看戚言灯无赖的样子，白薇薇实在无法讲初见时冷艳的御姐与此刻比自己还狗的女人联系在一起，她话锋一转，“啵啵亚溺水了？” 戚言灯的睫毛很长，偶尔捉弄白薇薇时会忍不住地眨起，此时她的睫毛很笔直地挺翘一颤也不颤，她的眼眸也明亮率直，“嗯，罪魁祸首的最好结局。” 甜点屋隔一条街就是派出所，隔两条街才是溺水的河，爆炸声响彻天际，啵啵亚是怎么逃走的？ 戚言灯见到白薇薇忽然躲闪的眼神，更用力地抱紧她，“薇薇，她吸嗨了，是我不好，把她从那里带回来，她甚至利用我的人偶走私，我的展子也办不下了。她知道你对我太重要了，你是我的软肋，她怎么能利用你，利用我心爱的人，毁掉我的左手，毁掉我的事业呢？” 白薇薇埋入戚言灯的双胸中，柔软的胸脯中的黑暗让她暂时忘记思考，她喘不过气，只是含糊地应着，似是与戚言灯如胶似漆再不愿人分离她们一般。 许久，白薇薇仰起头，“戚言灯，你真是人渣。” 戚言灯挤出的眼泪刚滑落下来就被白薇薇的这句话噎了回去，她很平静，“什么？” “我比不上你的人偶，到现在，你想怪我吗？” “怎么会，你是我最完美的人偶了，物品制作的人偶精致但没有情感，你是我用爱制作的——恋人，”戚言灯有些狼狈地撑起身，白薇薇扶起她，戚言灯伸手触摸着她的脸颊，“我本想用双手抚摸你。薇薇，你是最完美的。” 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词语——“人偶”。 白薇薇无神地注视着戚言灯。 她累了，好累好累，她觉得嘴唇发干蜜xue滴丝，只想让戚言灯这人渣的嘴唇抓紧随意进入自己身上的哪一个洞口。 她没有点破戚言灯隐瞒的真相，她假装相信了戚言灯所说的话。 她知道戚言灯用真相让自己“摆脱”了养母与徐明池，也用真相给了自尊心强烈的她一个“心甘情愿”为戚言灯俯首称臣的台阶。 她的身体与精神的确被戚言灯折磨得如人偶一般。 正如曾经被欺凌时忽然出现的戚言灯一样，那时的白薇薇以为她是自己昏暗痛苦人生里闪耀着的灯火。后来才明白，她是一盏熊熊燃烧着黑暗的灯火。 她以为自己足够扭曲，实则是自己带有爱的思维下的扭曲，而戚言灯则是以扭曲的思想存货长大自以为的正常人。 白薇薇都要厘不清正常和扭曲这其中的界限了，她低下头舔吻着戚言灯的手指，一根又一根，酒精的气息钻入嘴中，她很缠绵地亲吻，吮吸，感到自己的欲望在发烫，她承认自己无比迷恋这个疯子。 失去一条手臂的戚言灯果然不如往日，白薇薇嘲笑逗弄她又被激发了性欲的女人狠狠惩罚，从空无一人的长廊爬过来爬过去被戚言灯玩弄的白薇薇获得了高潮与无限的爱意。 次日清晨时白薇薇回到了甜点屋，甜点屋二楼破损程度实际并不严重，像几百只烈性野鸟冲刺窗户砸撞进入但也似废墟一般，目前拉着警戒线禁止入内，旁边站着围观群众。 送白薇薇过来的司机给了她一把钥匙和文件夹，“这是戚女士借给您的账目详情，她说还钱的事来日方长，您要去看看戚女士给您盘下的店面吗？” 白薇薇很轻柔地道谢，爆炸事后她似是褪去了外在的刺，她很恍惚地坐进车内，看着防晒黑窗外模糊的太阳光线，听到耳边汽车广播传来的声音——“今日甜点屋爆炸事件店主白女士已接受采访，称会严惩凶手背后的走私团伙，据悉走私犯曾是私家司机……” “你们的司机倒是常换。” “啊，没有没有，”司机以为白薇薇旁敲侧击戚女士是否喜新厌旧，内心一场宫斗大戏立刻拉开，“我来之前，上一位的司机在戚家这干了十多年咯，就是听说有事回老家了。” “嗯，注意看红绿灯。” 白薇薇不再闲聊，待下车时又有些恍惚，戚言灯一比一完美复刻并装修了自己的甜点屋，她不想追根问底装修工作者是从爆炸案之前还是之后装修的这些细节，她努力让自己去打消这种怀疑感。 白薇薇进入甜点屋时闻不到甲醛之类的装修气味，屋内的空调仍冰凉地吹着风，司机帮她关了门就礼貌地离开，她慢慢地走上二楼，看到熟悉的衣柜甚至连自己的按摩棒都安静地躺在原处，她将身体陷入进床，感到睡意袭来。 这是只有在白薇薇万分确定的万分熟悉的床上才会有的睡意。 等白薇薇醒来时天已昏黑，她转过头发现身边的人是自己爱的人。戚言灯安静地躺在她的身旁，白薇薇没有感到意外，再不被驯化的心都能预料到控制狂的行动轨迹。 白薇薇有些许责怪，“医生叫你出院了？伤口不疼了？” “嗯？没有……”戚言灯仍睡意朦胧，她紧闭着眼贴紧白薇薇的脸颊，含含糊糊地说，“我太想你。” 白薇薇忍不住低下头亲吻她，而后幸福地想，自己果然没有眼前这个人爱自己一样爱她，她很满意地又亲了亲她。她美好的一切早就被她熄灭。她能轻易克隆她的梦想事业，厘清她的人际关系，随手塑造她的外形，以燃烧的断臂让她心甘情愿臣服她的爱意。 现在，她是她唯一的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