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夜雾8-9
那个男人蝙蝠侠认识，他叫康斯坦丁，一个魔法师，瘾君子，以及骗子。蝙蝠侠上一次见他是在哥谭一家烟雾缭绕的酒吧，自己伪装成顾客去那里找人交接情报。 当时这个金发男人一副看起来就喝多了的样子——从他身上的气味来看可能不只是喝多了，还磕多了——总之他靠近自己，摆出了一副风流浪子的模样，想要和自己共度一夜。然后自己为了不引人注目跟着他去了酒店后门的小路，在他把手放上自己后腰并继续往下摸的时候给了他一拳。 “比起这些，你更应该告诉我的是你为什么会为马罗尼做事。” “我只是来哥谭避难，你知道的，这里很适合躲避某些……嗯，神秘学意义的麻烦。当然，顺便赚点外快，我的上一任显然不够专业，工作完成得不够好，所以我接手了。” 康斯坦丁神色坦荡，语言流畅，而蝙蝠侠趁着他念念叨叨的时候一把掀开了那帷幕。 巨大的，也许是从群星诞生就存在的伟岸生物的遗蜕跨越数亿时光与蝙蝠侠对视。 蝙蝠侠看到纠缠的巨大触腕层层堆积，最上方是一道利器形成的剖痕，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曾从那里诞生，浑身沾满黏液，顺着撕裂的伤口爬出。 无数他展臂才足以拥抱的灰败的眼球敷上了白翳，死去的眼球透过那些白翳直视他。 一个念头传到了蝙蝠侠的脑海里——祂没有死，对祂而言，死亡本身已然死去，故而祂永生不灭。 气味浓烈起来，地板在他脚底腐败，海水涌了上来，霉菌在水中疯长，红蓝交织，闪着金属斑驳的光。昏暗的仓房里虚幻朦胧的光晕穿过浓雾，摇曳扭曲成一直长到天顶的藤蔓和扭曲大树，像是病变的组织生出的纤维。 群氓蜂拥而上，攀附他的躯体，用利齿撕扯他的灵魂。 然后蝙蝠侠说，“不。” 于是他听见群鲸的鸣唱从四面八方响起，撕裂雾海，他看见那些死去的眼球，无数的眼球，同时转动，看向自己。 一道颤抖的闪电击中他的神经，接着视野强行拔高，拉扯到穹顶之上。被遮蔽的双眼重新看见这个世界，过往的时光切片在他眼前重演。 他看到哥谭小巷里蜷缩扭曲，肢体病变的流浪汉。 他看到韦恩庄园被浓雾笼罩，哥特式建筑瘦骨嶙峋，仿若雾中鬼影。猫头鹰们在枯萎的枝丫上群聚，虎视眈眈，间或飞扑进那道雾，然后在凄厉的尖叫中掉落在地，“砰”地炸裂，红液飞溅，羽毛四散。 他看到无形之物盘踞在庄园上，在无数个夜里，用巨大的舌头舔舐庄园里的一道微光。 冰寒的，刺骨的鼻息拂过他的皮肤，屋顶已然化作开启的唇，房梁之上悄声的低语蜿蜒着爬行。 ymg，ahmine，ymg，belonguh，eorl，ya. 透明的舌头舔弄着他睡在床上不安的身躯，将他拖入更深的噩梦。他在每一个梦境中看见那缕雾，看见那无形之物，直到他看到一个梦境，是4岁那年的蝙蝠洞，他一脚踩空，坠入深渊，闪烁着红眼的蝙蝠扇动翅膀，像是某种低气压，在一种嗡鸣声中扑向他。然后在洞xue的深处，起雾了。 当时间往回拨弄，来到蝙蝠侠刚抵达仓库的时候。哥谭医院里，小小的席勒从病床上爬下，走出了医院，而周围所有人对此视若无睹。 他穿着病号服行走在哥谭的街道，身前路人为他让开路，低垂下他们的目光，以示礼节，然后在那个小小身影离开后神思恍惚，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呆站在原地。 他走到一扇门前，就有人来打开门，将他奉为上宾，迎送到餐桌首座。 被标记的牺牲捧刀上前，席勒打量了一下对方，略作思索。 “我想要全部剖开。” 狂热的刀尖向内，把自己打开。前菜的味道略为寡淡，但尚能入口。席勒小口品味，然后听到身后传来一串连续不断的笑声。 细长手指挨个贴上木质椅背，抹了油彩的诡异笑脸从席勒的身后探出。 “哈哈哈哈……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噢，我们本不该这个时候见面，那只蝙蝠还没把你装点成一只小鸟，带你和我好好认识。” “但是，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哈哈哈。” “哈哈，如果蝙蝠侠知道他的小鸟做出这样的事，会笑出声来吗？哈哈哈哈，这可比敲碎那只小红鸟的骨头有趣得多。” 那只手离开椅背，抓向席勒的肩膀，而席勒准备闪开。这个时候，就在这个时候，蝙蝠侠掀开了帷幕。 当蝙蝠侠直视那巨大的遗蜕，那道无形闪电击中蝙蝠侠的同时，也击中了席勒，席勒的视野与遗蜕上无数颗眼球同调，看向了远在港口区仓库的蝙蝠侠。 然后他听见蝙蝠侠说“不”，拒绝像一道钢铁做的手，掐住了他，粗暴地搅散那些甜美幻象，饱满的草木僵化枯萎，巨大的花朵怒放着凋谢，令他有短暂的僵硬。 在这短暂的间隙里，小丑在另一个维度掐住了他的脖子。 蝙蝠侠对富人区正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从刚才的幻象中察觉到一道熟悉的气息，让他联想到席勒出现在韦恩庄园前夜那晚的梦。二者之间的联系让他一直以来所怀疑的那个隐藏在席勒背后的cao纵者似乎有了具体的形象。 蝙蝠侠重新看向这巨大的生物遗蜕，确信自己看到了祂在物质层的本质。 无论再怎样难以解释，难以抗拒，也许祂身上还带有一些神秘学的要素，但终究只是一块长着触手的巨大rou块罢了。 那些巨大的眼球现在看上去更像是无数个堆积在一起的光球，现在它们只呈现出衰败的死亡般的灰，但依旧隐约闪烁着贝壳般的光泽，蝙蝠侠可以想象它彻底活着时通透的，变幻莫测的模样。 人类对巨物的崇拜与恐惧几乎是刻在基因里的。当他以绝对坚定的意志力拒绝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想要进一步触碰祂，顺着那道裂口深入内部一探究竟的诱惑后，整个仓库似乎都安静下来了。 “啪——” 康斯坦丁在蝙蝠侠耳边打了个响指，几乎是立刻引来了蝙蝠侠一个不满的眼神，但康斯坦丁反而松了口气。 “好吧，我知道哥谭人向来有种什么牛鬼蛇神来了都不怕的胆子。但你身上还带着祂的标记，就这样直视祂，疯掉已经算是走运了。” 蝙蝠侠对康斯坦丁所描述的危险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这些和哥谭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我也才刚刚接手。” 康斯坦丁摆出一个无辜的神情，然后看到蝙蝠侠冲着他抬起手肘，拽紧了拳头。他后退一步，感觉到自己一年前被蝙蝠侠揍过的鼻梁跨越时空般又开始痛了。他默默做出个投降的手势。 “噢别这样……好吧，其实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他们是马罗尼准备的神秘仪式中一些必要的牺牲。当然，看起来他准备得有些过多了，所以他在事后处理掉了一些。最近哥谭义警在儿童拐卖案里大显神威不是吗？” “当然，那些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在接手后知道的。我虽然是个烂人，但这种事，说实话，未免还是有点烂过头了。” 但这说不通，马罗尼只是一个黑帮，哥谭最典型的黑帮，花时间关注神秘和魔法对他来说还不如去关注最近军火的国际价格。 “马罗尼的幕后是谁。” “真敏锐，但我不知道。这是实话。” 蝙蝠侠的手肘向后收了一下，做出一个蓄力的姿势。 “别，我也只不过是被马罗尼卷进来的另一个倒霉蛋而已，和你的区别可能只是我比你倒霉得更早。”康斯坦丁往后缩了一下，“我没猜错的话，你最近经常做噩梦？” 见蝙蝠侠没出拳，康斯坦丁再接再厉，继续开口，“噩梦只是开始，你在梦里见到的那些迟早会蔓延到现实，蔓延到整个哥谭。” 蝙蝠侠眯起眼示意康斯坦丁继续说。 “你之前就来过一次仓库，代价惨重，但是没成功。我非常理解你想要解决问题的急迫心情，我想解决问题的心情和你一样急迫。” 蝙蝠侠用鼻子“嗯”了一声，“你的研究笔记看起来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因为马罗尼最开始的委托只告诉我要解决一个恶魔。” “好吧，我承认刚开始我确实居心不良，但只有一点点。”康斯坦丁的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捏出一个两公分左右的间隙。 “我本来以为真的只是解决一个恶魔，那么我可以从中截取一点魔力，马罗尼可看不出来。” “在研究的过程里，我和你一样被打上了标记。” 康斯坦丁撸起袖子给蝙蝠侠看自己手腕上的一个印记。 “这时我才知道马罗尼骗了我，他想解决的根本不是什么恶魔，可这时候我已经没法抽身了。你刚才看到的大家伙可不是什么外星怪兽，那是个货真价实的邪神。” “蝙蝠侠，我和你一样想解决问题。我想拯救自己，而你除了自己还要拯救哥谭。” “而且我猜上次碰面后你已经调查过我了，那你就该知道，整个哥谭，甚至整个地球，在魔法造诣上比我强的人都没几个。” “我绝对是你目前的最佳选择，蝙蝠侠。” 蝙蝠侠的拳头放了下来，“康斯坦丁。” 看到眼前不再是沙包大的拳头，康斯坦丁总算放松下来，他松了松肩背肌rou，呼出一口气，“地狱神探很乐意为你效劳，蝙蝠侠。” 砰—— 放松下来的康斯坦丁猝不及防遭受了一击猛击，鼻梁上火热的湿润感来得比疼痛更快，接着是晕眩。 “把自己类比成同类和盟友，让对方认为自己也陷入同样的困境。反复强调危机塑造不安感，但对真实情况避重就轻。康斯坦丁，你刚才的所有话术，在非魔法界最常见的运用场景。” “是诈骗。” 蝙蝠侠揪起康斯坦丁的领子，“马罗尼在哪。” 康斯坦丁摇摇头，努力从晕眩中找回理智。他吸了一下鼻血，“马罗尼好像对最近发生的杀人案很忌惮，他有好几天没出现了。说实话他的胆子实在有点不符合我对哥谭黑帮的认知。我不知道他在哪，不过我在他身上留了探知魔法。放开我，我可以帮你找到他。” “你既然知道我调查过你，就该知道我不会给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好吧好吧，但是——蝙蝠侠，你虽然调查过我，但是看来你对魔法的调查还不够。” 然后蝙蝠侠手上一轻，只来得及看到眼前康斯坦丁的身上腾起一道火光，然后“轰”地整个人连着火焰一同消失，在地上留下了一堆灰烬，以及一道残留在空气里的余音。 “蝙蝠侠，我绝对是你目前的最佳选择，没有之一。再见。” 蝙蝠侠皱了皱眉，站了起来。 邪神遗蜕的影响已经无法再蛊惑他，他收集完细胞样本，弹出钩锁从天窗离开仓库，在高楼之间穿梭，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嘟嘟嘟——小丑呼叫蝙蝠侠。” 蝙蝠侠循声转过头。 不远处大厦外墙的广告屏上，出现了一个苍白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