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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强/响强《梦中的婚礼》

    ·欣强/响强/还是一款我的xp/黑欣黑响重生向

    ·剧情无逻辑故事真瞎编/极度ooc/有很多剧情捏造/【高启强清明24h·17:00】

    ·请注意:第一人称视角/其实是一个很平淡的故事

    01.-2000

    2000年12.25日,我接到了一份婚礼策划的预约,预约人姓安,是个男人,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其实选择冬天结婚的情侣并不太多,毕竟00年这时候,西方式婚礼正流行得很,新娘的洁白婚纱总不能穿在寒风刺骨的冬季,难道要两位新人哆哆嗦嗦地踩着红毯步入婚礼殿堂吗?所以大部分人选择了春夏两季。

    但这位预约的安先生听起来很着急,他跟我说希望在过年之前就能举办婚礼,最好是在大年三十那天,也就是1.24日,我猜想可能是他跟他未婚妻的某种纪念日吧。他又很不好意思的问我方不方便,我说可以,但是过年时段进行婚礼策划是要加钱的,安先生很爽快,说钱并不是问题。

    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特别还是在这种我没有多少收入的淡季,于是我与他一拍即合,迅速地约定了下午就见面,约在了旧厂街的一个小饭店,他在电话里跟我道歉,说自己下班晚,家又住在那边,所以约在那里,他开车过去的快一些。出于礼貌,我询问了一下他的职业,安先生顿了顿,说自己是警察。

    为了给警察先生一个良好又专业的印象,我在出发之前几乎把所有现在年轻人喜欢的婚礼策划案都整理带好,再附带几百张照片,总归会有他中意的。

    我到的要比安先生早一些,坐在位置上后我就把策划案和照片拿出来,一份份摞好,之后就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的行人看,心里猜想这位安先生会不会把未婚妻一起带来,如果商量到很晚,那我又能不能白白蹭上一顿晚饭。

    但我倒是真没有想到进来的是两个男人。

    前面那个身高稍矮些的朝我打招呼,声音听来就是电话里的安先生了,后面那个很高,表情有点严肃,我为此稍微惊讶了一两秒钟。但本着我良好的职业素养,我还是站起来和他握手,毕竟时代都开放了,同性恋这种事也不稀奇,落座后我下意识地恭维了一句你们两位看起来很般配,但安先生和那个男人对视了一眼,表情似乎都有点不快。

    “你想错了,不是我们两个办婚礼。”他轻咳了一声,然后说道。我顿了顿,也随之尴尬起来,连声向他抱歉。安先生看起来很好说话,笑笑摆手说没事,而为了缓解一下窘迫的气氛,我赶紧把策划案和照片都递过去,问他喜欢什么类型和样式,我都能联系到最好的婚庆公司来帮助他筹备,他接过去草草翻了两页,但却很快又放回了桌上。

    “不好意思,还没跟你介绍过,我叫安欣,他叫李响。”安欣说,表情很平静。在我还没说话之前,他随即又补充道:“其实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帮我策划一场三人婚礼,我和李响的未婚妻今天有事,不方便来,后面你也会见到她的。”

    ……好吧,虽然时代开放了,但三个人举办婚礼这种事,还是很稀奇的。

    02.-2000

    其实在安欣说完三人婚礼这个词后,我其实是犹豫了几分钟的,但奈何安欣掏钱很痛快,还预先付给我定金,他说唯一一点特殊要求就是希望这个婚礼全程由我个人来策划与cao办,不要任何婚庆公司的参与。

    “我们想办一个小一点的婚礼,也不会邀请很多朋友,最主要的还是为了仪式感,我未婚妻她比较在乎这个。”安欣是这么说的。

    我倒是可以理解他不想要婚庆公司了,毕竟三个人的婚礼太罕见,估计家人和朋友也不会有多少愿意来参与其中,我叫他们稍微等等,低头算了一下这些东西所需的价格,和雇佣我需要的费用,是笔不少的开销,但安欣接过来,和李响一起看了看后,便拍板同意了。

    戒指不需要我去帮他们选择,安欣他们会自行挑选,我需要做的就是设计和装饰婚礼现场,和举行婚礼流程,他们实在有点太信任我,婚礼策划师同时还肩负神父的义务,甚至让我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使命感与神圣感。

    当然,主要还是钱到位。

    安欣说希望婚礼能在家里举办,并给了我大致的布局图纸,我接过来翻看,发现图纸上被规划的非常细心,一楼还有阁楼的位置都标的清清楚楚,我想也许这就是作为警察的职业习惯吧?还调侃了一句安先生为这场婚礼已经筹备谋划很久了吧。他笑着点头,说嗯,谋划很久。

    我注意到他省去了筹备这两个字,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策划出大概的流程框架,再跟安欣李响他们陆陆续续敲定了一些细节,其实大致的布局还需要到实地去勘察,但安欣说这两天可能不行,他未婚妻还没做好准备。顾客就是上帝,自然上帝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有时候我也会想他们的未婚妻到底是什么样子?让他们这般趋之若鹜,又应该是什么样的性格?才能答应三人婚礼这种疯狂的想法。

    但偶尔我会有些奇怪,李响和安欣的模样并没有婚礼前的忐忑与激动,他们很平静,甚至平静的有些怪异,更多时候在我和安欣商量婚礼流程时,我从他眼里看出一种几近病态的兴奋,这种神色不像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反而更像……

    更像什么呢?我说不出来。

    所以说实在的,比起安欣,我更愿意和李响交流,虽然不该这样形容自己的雇主,但我潜意识里总觉着李响比安欣要正常一点,或许这就是人天生趋利避害的本能吧。所以在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必须要去一趟他们家准备放置的时候,我犹豫再三,不太想面对一说到婚礼就神色诡异的安欣,于是选择先问问李响。

    对于我的请求,李响沉吟了一会儿,他又要过婚礼的流程清单看了又看,最后说要先给安欣打个电话商量商量,不用面对安欣,我很是松了一口气,目送着他走到远一点的地方拿手机通话,李响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在与安欣争论什么,我听不清,也没兴趣听,但有一两句难免随着风刮到我耳朵里,我听见李响说:“我觉得她已经听话很多了。”

    又过了差不多五分钟,李响挂掉电话走过来,我正无聊地拨弄旁边的一盆蓝色风信子,李响神色不再那么紧绷,看起来应该是和安欣协商好了,于是我们定在了周六八点半见面。

    “对了,到时候需要摆植物的地方,就放风信子吧。”李响又说。

    蓝色风信子在西方婚礼上的确流行,一般都用作新娘的捧花,但这种话从一本正经的李响嘴里说出来,就让我有点惊讶了,我问他只要风信子只要蓝色吗?但李响摇了摇头,说什么颜色都无所谓,要的只是个寓意罢了。

    我没听懂他说的寓意。

    于是回家我查了查风信子的花语,电脑网页里不同颜色风信子的花语都各不相同,但在段落的最后,所有的风信子被归为一类,花语代表着重生。

    但我还是没懂。

    03.-2000

    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于是安欣说会开车来拿,即将见到安欣和李响那位神秘的未婚妻,我心里还有些紧张,于是特意大清早起来就化了个妆,为了给她一个良好的印象。

    八点半安欣的车准时在楼下按喇叭,打包好的纸箱被挨个放进了后备箱里,李响没来,不过看看安欣的表情,我也很识相的没问,坐在后座抱着需要轻拿轻放的物件装哑巴。

    我一直有点害怕安欣,讲不出是因为什么,他无论是言谈举止都很有礼貌,似乎也全然不会生气,但就是……太平静了,如果你去注视安欣的眼睛,会发现那其中是一潭死水,只有在谈起婚礼和他的未婚妻时,才会泛起波澜,可那波澜也绝不是温柔细腻的,反而更像汹涌滔天的洪流,是欲要吞噬一切的疯狂。

    这么说可能有些夸张,但我的确忽然有些同情他的未婚妻了。

    可还是那句话,顾客就是上帝,而且那是他们自己的私事,我也没有办法插手或妄加评论。

    我所要做的,就是办好我分内的事。

    最后弯弯绕绕的,车子在旧厂街一栋旧楼停下,安欣负责搬一些比较重的东西,我搬着那些轻一点的,跟在他身后上楼,看他敲门。

    是李响来开的门,脸上挂着客气且公式化的笑容,我蹲下身把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低头整理东西的功夫,就听见安欣的声音:“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和李响的未婚妻,高启强。”

    我抬头朝上看,映入眼帘的是唇角挂着奇异笑容的安欣,还有被他紧紧搂住腰的男人,有一头卷卷的发,眼睛湿润透亮,只是此刻显得无措又慌张,像是惊弓之鸟。

    好吧,要把我脑海里的“她”,全部改成“他”。

    不过三人婚礼我都已经见识过了,未婚妻是个男人,也没有什么好让我惊讶的了,现在哪怕卧室里走出一个小孩,安欣跟我说是高启强生的,我都能做到面不改色的接受,还要祝福一句说你们的宝宝真可爱。

    当然那种事情没有发生,是我想的太荒谬。我镇定地站起身来,朝高启强伸出手:“你好,高先生,我负责来策划你们的婚礼,很高兴见到你。”

    他看着我伸出的手,微微顿了顿。我注意到高启强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安欣,见安欣没有任何反应,才试探着和我握手,他手很软,很圆润,但指腹指尖都有薄茧,像是干过很多苦活累活。

    我们短暂地握了一下手就放开,我也迅速地进入了工作状态,拿出了准备好的流程与具体装饰给高启强看,并且询问他的意见。高启强露出的笑容有点勉强,他心不在焉地看了几眼,说挺喜欢的,没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

    于是我就准备提前开始装饰和摆设布局,婚礼是大年三十举行,采买这些东西和商议流程就已经耗费了大半个月,时间还是有些紧凑的。

    高启强似乎对这场婚礼也没有什么兴奋或欣喜的反应,他似乎一直处在一种谨小慎微的状态,怕李响,也怕安欣,于是找着借口来给我帮忙,或者也只是我个人的错觉,我说哪有新娘来亲自动手的道理?而听到新娘这个词的高启强神色僵一僵,低头小声说没事的。

    “她不是都说了要你去休息吗?”这时李响过来说,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聊家常话,但我看到高启强立刻紧绷起来,李响把手搭到他腰上,某种占有意味的姿态,带着他往另一间屋子走,高启强回头看看我,眼神里是某种我看不太懂的东西。

    他们在小阁楼上,而我就在一楼客厅里收拾,哪怕他们声音再小,我也总能听到几句,他们似乎在争论是否要邀请家人的问题,李响说不如邀请你弟弟meimei来吧?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可高启强却很激动地拒绝了,他说不想让小盛和小兰知道。

    安欣一直没说话,但我听到他冷笑了一声。

    我低头,继续准备我的东西,可心里却在想,这场三人的婚礼,其中有一方,好像并不太情愿的样子。

    04.-2000

    安欣叫我改一下新郎新娘结婚时的誓词,毕竟别的婚礼都是双方,而他们有三个人,他给我看了一下需要交换的饰品,一枚戒指,和一条项链,全部是银色,闪烁着格外冷冽的光。

    我心说这种冰冷的质感倒是不错,就是看着不像办婚礼用的,倒像是李响和安欣准备用戒指和项链将高启强活生生铐进监狱。

    但我管不了,也不能管,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的确看出高启强的不情愿,甚至有可能是被胁迫的。但我收了钱,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总要有分寸,所以每次高启强想来与我搭话,或者用眼神向我求救示意时,我只能装作视而不见,安欣给的钱在我手中压成沉甸甸的重量,同时也在心里竖起一道警戒牌。

    我不能对他施以援手。

    可我搞不懂安欣,李响好歹在我面前会有分寸,最多只是亲昵地去揽高启强的腰,或者牵他的手。安欣并不,他毫无顾忌,仿佛褪去那层礼貌的皮囊,露出的就全然是恶意染黑的内里。红毯买来商家多给了几米,于是我得剪裁,去找个剪刀的功夫回来就能看到安欣把高启强按在怀里接吻,高启强见我过来,慌张地使劲挣扎,可安欣不放他,只更用力地亲他,像是要把他嘴唇咬破。

    我撇开头,不去看,更不去听。

    正裁剪的时候高启强走过来,似乎为了缓解刚刚被我撞见的尴尬,他没话找话地同我说,又伸手帮我扯着红毯,他嘴唇又红又肿,还渗着浅淡的血丝,不知怎的,我还是有些可怜他,于是发起话题,问他是不是还有弟弟meimei,因为看到他家墙上挂着的奖状。

    谈到弟弟meimei时高启强眼睛亮起来,很高兴地跟我说弟弟叫高启盛,meimei叫高启兰,听话又努力,学习用功得很,弟弟meimei都特别争气地考上了好学校,比他做哥哥的有出息。说起家人时他脸上表情更生动,比之前畏畏缩缩的样子要好得多了。

    又来了,我这莫名其妙的同情心。

    “你和…他们,怎么认识的?”我小声说。

    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仿佛被上天选中的故事,活在底层,从十五岁起跌跌撞撞用血与泪喂养大弟弟meimei的鱼贩子,在大年夜被救赎的故事,可他以为遇到安欣和李响是噩梦的终点,却没想到这是一场开始。安欣恨他,李响爱他,不知缘由的恨与爱牢牢将他束缚,起初高启强要反抗,却被镇压,再是胁迫。高启强怕安欣,怕到骨子里,不敢求安欣放过他,于是去求平常待他还算温柔的李响,可李响看着他,眼睛好深,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又交换一个激烈带着血腥味的吻。

    “你要爱我。”李响说,停顿之后又重复:“高启强,我爱你,所以你也要爱我。”

    绝口不提放过高启强的事。

    后来他崩溃,歇斯底里,再嚎啕大哭,抓着安欣的衣领问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必须是他高启强?安欣不说话,表情很冷,他就这么看着高启强落泪,脸上一点动容都没有。

    “安欣我求你!你好歹要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吧?我们原来难道见过吗?我哪里得罪了你?才让你这么恨我?”

    “你看出来了呀。”安欣笑了:“我的确恨你,所以希望你也能恨我,你看,我恨你,你也恨我,我们彼此憎恨,也算是一种我们之间的深刻羁绊了,对吧?”

    疯子。

    迫于威胁,他与安欣李响不清不楚地纠缠在一起,不是没想过鱼死网破,也不是没想过逃跑,可阿盛小兰是软肋,安欣只是说了句,下次让小兰也见见我们吧?高启强就立刻服软,他跪在安欣面前,眼里含泪,说怎样都好,不要让小盛小兰知道。

    安欣伸手捧起高启强的脸,仔细地打量着他,随后伸指按住卖鱼佬的唇,拨弄他柔软的唇瓣,手指抵到他紧咬的齿关。

    “那我们就结婚吧。”安欣甜甜蜜蜜地说,他转头看向李响:“我们办个三人婚礼,响,你说怎么样?”

    高启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可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随后的事不用他说,我也知道了,我收下安欣的钱,帮忙策划他们的婚礼。

    听他这样讲,我也实在没搞懂李响和安欣对他这种莫名其妙的执着从何而来,首先我排除一见钟情,因为他们看高启强的眼神绝对不像,那种爱与恨的情愫交织,浓烈的连我这种旁观者都会窒息,更何况处于风暴中心的高启强呢?

    我之前以为只是他倒霉,碰上两个疯子,不过现在我觉得这其中另有原因,但原因是什么……或许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05.-2000

    可能是因为这种同情感,我和高启强关系似乎变得好起来,为了逃避安欣,或者李响,他时常借口来给我帮忙,仿佛这是他能松一口气的避风港。但白天他能这般的藏一藏,到了晚上我就爱莫能助,我也是要下班回家的。

    安欣可能看出来了,也可能是李响先看出来,反正高启强晚上应该不怎么好过,毕竟早晨我带着东西过来的时候,高启强给我开门,再高的衣领也遮不住那些宣誓主权的标记,青紫、或暧昧的红,他神色疲惫,而我看了一眼就赶紧别过头,装作无事发生。

    今天安欣和李响休息,于是我带来了西装和婚纱图册,让他们三人挑选,拿照片时我抬头看了一眼高启强,他坐在李响和安欣中间,有些惴惴不安,我又动起恻隐之心,犹豫一下,还是只拿了西装图册。

    李响说全凭高启强心意来选,但听到这句话后高启强神色没有一丝轻松,翻看图册的眼神视死如归,仿佛不是在选西装,更像是在选刑场。

    最后他选了三套,纯黑色,我按序号记下来,就准备将图册收回去,可安欣忽然叫住我,语气冷冷的。

    “他不需要西装,婚纱图册呢?拿出来。”

    我想他可能是铁了心地要羞辱高启强吧,因为高启强的脸色在一瞬间就灰败下来,他看看我,仓皇又窘迫。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拿出图册后便率先告辞,找了个出去买东西的借口离开,关门时我犹疑着看了高启强最后一眼,安欣把婚纱图册放在桌上,一手环住高启强,语气很温柔。

    “是你婚礼要穿的婚纱,所以一起挑吧?仔仔细细的挑,等到婚礼结束,我们可以再养一只小狗…”

    我实在不敢再看下去。

    第二日再来的时候,是李响给我开的门,他穿戴整齐,显然是要出门上班的样子,若是平心而论,李响穿警服的模样十分庄严正派,全然不像会做出那般道貌岸然事情来的人,他朝我点头,说句辛苦你了,我说拿钱办事而已,语气可能不算友善,不知道他听没听出来。

    照理说,我只应该做好我分内的事,策划婚礼,拿钱走人,我不该对高启强产生怜悯或者恻隐之心。

    但没办法的,人们总会先去同情弱者,这大概是人性里的本能,当你先入为主的对一个人产生同情的时候,无论他做了什么,当你想起他凄惨可怜的样子时,你又总会对他心软。

    所以当李响离开后,高启强从房间里出来,通红着眼眶问我能不能帮帮他的时候,我看着他脖颈处泛着青紫齿痕的印子,最终还是犹豫。

    “你要我怎么帮你?帮你逃走吗?”

    他说只要我帮他买一张车票。

    他要逃去他弟弟所读大学的城市,他塞给我一张手写的电话号码,纸张皱皱巴巴,似乎被紧紧捏了很久,高启强问我能不能再给他弟弟打一通电话,就说让阿盛去火车站接他。鱼摊,房子,他都不要了,只要能逃走就好。

    可我觉得这样行不通,这也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如果在我跟他交接车票时被安欣或者李响发现了呢?又如果他在火车站就被安欣抓住带回这里,又该怎么办?我试图安慰他,说不定还会有更好的办法,能不能再想想。

    高启强慌乱地摇摇头,跟我说没时间了,他必须在婚礼之前就走。我明白他不想接受这毫无来由的病态爱恋,几个月的压抑已经让高启强喘不过气,大约就像深海里无法呼吸的浅水鱼。

    他绝对不想成为这场荒唐婚礼的主角,再去接受自己即将暗无天日的未来。

    说这话时他看我,眼底有泪。

    我或许不该用泪光盈盈去形容一个男人,但高启强的确有一双很真诚的眼睛,我之前就注意到他有点倒睫,眨眼时睫毛就会磨到,溢出波澜泪光,于是时时刻刻都显得像在垂泪。

    我很难不对他的眼泪动摇。

    于是良久后,我说好,高启强惊喜地对我笑,说谢谢你,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谢你才好。但好像我也不是为了他的感激,我只是觉得他可怜,甚至我自嘲的想,这是否算一种救风尘?不过我不是救风尘女子出妓院,而是救一个男人跳出火坑。

    06.-2000

    但我最终没有把他救出来,我想那也不能算是我的错。

    我们约定好的,早晨我去买一张车票,从火车站出来就找临近的电话亭打电话,听高启强说他弟弟的大学即将要放假,所以要趁着高启盛回来之前就联系上他,售票处挨挨挤挤的,人不少,我排了将近一小时才排上。

    离开的时候我从人群里很费劲地才挤出去,手里火车票和写着手机号的纸条被我攥得很紧,这东西是不能往口袋里放的,毕竟火车站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很可能稍有不慎就有扒手从你口袋里赚点外快。

    电话亭火车站门口就有一个,只是排队的人特别多,但临近是否还有我也不清楚,只能憋屈地也等在后面,好不容易等到有人从电话亭里出来,我正低头看着纸条上的手机号,可能是无意吧,他撞到我,车票和纸条就从我手里滑出去。

    他没说话,但立刻蹲下身要帮我捡,我心里还惦记着给高启盛打电话的事,也无意与他过多纠缠,伸手要从他那儿拿回车票。

    可他没给我。

    他把卫衣帽子摘下来,露出一张我很熟悉的脸。

    我的雇主安欣对我说:“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面。”

    其实我还是有一点骨气的,在安欣把录音笔拿出来之前,我始终坚持这张车票是买给我自己去旅游的。我当然知道这借口很拙劣,但安欣也没戳穿,或者说他也不屑于戳穿我,他只是拿出一支录音笔给我听,我和高启强的全部对话随着电流的嘶嘶拉拉声有些失真,但绝对听得很清楚。

    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很精彩,因为安欣笑了,他又把笔收回去,状似抱歉的跟我说:“不好意思,我忘记跟你说了,我有在家里放录音笔的习惯。”

    “那你要怎么样?辞退我吗?定金收了,东西买了,我不会再把钱退给你们的!而且我还要报警,你们威胁恐吓高启强!”

    但在说完这句话后,我瞬间醒悟过来,报警有什么意义?我面前就坐了个警察,还是市公安局的。

    可安欣说不会。

    他眼睛一向深,我早就说过,不像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仿佛活过几辈子的阅历都沉淀,好似一切在他眼里都无所遁形似的。

    “你那天走的太急了,袋子里还有东西忘记拿了。”安欣说。

    他递过来的是一份大学录取通知书。

    是我meimei的名字,或许她是想给我一个惊喜,所以藏在了我的包里,她被心仪的大学录取了,可我来不及为她高兴,我需要计算各种开支,包括学费,书本费,吃食堂的费用…等等。

    “我希望你能继续帮我们完成婚礼,毕竟你很缺钱,对吧?”他淡然自若的对我说,而这回不得不低头的是我了。

    或许我应该对高启强感到抱歉,我说要帮助他,也明明答应了要救他,但人性本能同情弱者,但又生来自私,我不可能为了一个相识半月的人,去葬送我meimei的前途。

    我在心里向高启强说对不起,嘴上却说:“我会继续帮你们完成婚礼。”

    “谢谢你。”安欣点点头。

    他站起身要走,说饭钱已经付过,可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于是我叫住他,支支吾吾组织措辞。

    “安欣,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你们这样对待他?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期待这场婚礼?就算高启强真的做错了事,你们给他一次重新改过的机会不可以吗?”

    我又想起高启强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睛,心中极为不忍。

    安欣转头来看着我,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正视我,甚至还语气温和地赞同了我的想法:“第一点,你说得对,我并不期待,只是觉得我们应该有一场婚礼。”

    “第二点…”他顿了顿:“我已经给过他很多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了。”

    但一次又一次,不断地轮回重生,可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安欣想要拯救的人,仍然会走上那条错误的路。

    07.-2000

    再和高启强见面的时候,我带来了西装和婚纱,两套西装皆是纯黑色,婚纱是无垢的白,抹胸款式大裙摆的设计。

    他眼睛仍有泪意,悄悄看我时带着微弱的希冀,我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只把婚纱递过去,说试试吧,应该符合你尺寸的。

    那点微弱的希冀应该如萤火一般地灭了。

    在他接过我手中婚纱的一瞬间,我好像忽然明白了安欣为何要继续雇佣我,他要让高启强明白,除了安欣和李响,没有任何人会愿意向他伸出援手。

    安欣要一点点敲碎他三十年来以贫困和卑微塑成的骨头,抽干他混着鱼腥味的血,再重新捏造成他想要高启强成为的样子。

    高启强从房间里走出来时,眸光黯淡。

    可这身婚纱真的很适合他,合适到让我忍不住问他这是谁挑的,我以为高启强不会回答我了,但他沉默许久,还是说:“是安欣。”

    之前我以为安欣对他恨之入骨,才要这般羞辱与报复,可再看看高启强身上的婚纱,我又想或许不是,安欣真的不期待吗?如果真有这么恨的话,为何选一件婚纱都会这么合身?仿佛曾日夜揣摩,在脑海里斟酌,安欣是不是想过很久?想高启强穿婚纱的样子。

    他是不是也曾憧憬着与高启强结婚,再白头偕老的?

    但那些事已经不是我能管的了。

    到了2001的大年三十那一天,我准时来到他们的婚礼现场,不知为何,高启强本应该回家过年的弟弟meimei一个都没有出现,李响让我进门,对我笑了笑,说我是这场婚礼里唯一的客人。

    我是这场婚礼中唯一的宾客,这场婚礼唯一的见证者。我看着他们三人步入殿堂,伴随着两边的风信子花,高启强身上纯白婚纱裙摆如云朵摇曳,般配身旁安欣与李响的黑色西装,他踩上如血铺就的红毯,一步步都宛若走在刀尖上。音乐此时该响起,是安欣选择的,《梦中的婚礼》。

    此刻我应该询问誓词,说安欣、李响,你愿意娶高启强为妻吗?无论贫穷富贵,疾病健康,你们将永远爱他,且珍惜他吗?

    高启强低垂眼睛,我却看到他眸中隐有泪光闪烁,可我不知他的眼泪是什么意思?究竟是普通人的抗拒,还是佛的悲悯?

    “我愿意。”他们同时这样说。

    而我不必开口去问高启强,因为这场婚礼中并没有他选择的余地,他所要做的就是接纳,接受,成为等待婚礼进行的新娘,成为婚礼结束后安欣与李响的妻子。

    所以我说:“现在,请两位新郎和新娘交换戒指。”

    李响的银白戒指被庄重环在高启强指上,与他手指完美契合,仿佛李响曾在心中丈量许多次,然后高启强要再低头,弯下脖颈让安欣为他扣上项链,银色,冰冷的银色,洁白的头纱柔软地垂下来,我看不清安欣为他戴项链的动作,不过没关系,我知道那不是象征誓言的婚礼项链,而是锁链,高调且张扬的,宣誓高启强属于安欣的所有权。

    “老高,这是我们的婚礼呢,你笑一笑啊。”我听到安欣说。

    他抬起眼,惊慌地看一眼安欣,然后又看我,但很快又移开目光,抹了很淡口红的唇角勉强上扬,眼角蕴着的泪却终于落下。

    “现在两位新郎,可以亲吻你们的新娘了。”

    我是这场婚礼中唯一的宾客,是这场合法囚禁中唯一的见证者。

    安欣去吻高启强的嘴唇,李响吻去高启强的眼泪。

    而我要宣布最后一句。

    “你们已正式结为夫妻。”

    08.-2000

    是刺耳的闹铃声把我叫醒的。

    我揉一下眼睛,发现是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桌上放着我白天看的灵异小说,旁边的日历是2000年12月24号。

    原来是做了场奇怪的梦,可能最近是真的清闲,志怪小说看得太多了,不仅能梦到三个男人举办婚礼,还能顺势做梦做到20年之后,简直荒谬又可笑。

    我站起身,打算去洗把脸,直到冰冷的水流划过脸颊,才有几分真实感,只是还没来得及再次回想那荒唐的梦境,电话铃声又再度响起,应该是来预约婚礼策划的顾客,我也有一个月没有接到单子了,穷的快要揭不开锅。

    我怕来不及接到电话,于是拿起毛巾边擦脸边往客厅里走,在即将按下通话键时我却忽然心中一冷,可能是征兆,又或者是预感,在不停地提醒我,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在我接通这个电话后发生。

    但也许是错觉吧……

    “喂,你好。”我说。

    对面是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二十多岁,非常年轻。

    我却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你好,我想请你策划一场婚礼。”

    “好的先生,我随时有空,收费标准按照婚礼举办的不同风格来…对了,您免贵姓什么?”

    他说:“我姓安。”

    猝不及防的,我手里的洁白毛巾掉在地上,我忽然想起梦中的婚礼,男人雪白的裙裾,洗脸时浸到发间的水来不及擦干净,于是从额头,再顺着睫毛滑落,无端像颗落下的眼泪。

    [2000·完]

    09.-2006[放一点李响重生之前的视角]

    是高启强曾说要和他举办一次婚礼的。

    他和高启强其实是06年才好上,也不能算恋爱,最多只是个床伴,起因是高启强那时候刚坐上建工集团总经理的位子,又接手了白金瀚,可谓风光无量,便引来旁人嫉恨。他着了有心之人的道,不知是谁给他杯子里下了药,又指使着几个男人把高启强拽去白金瀚旁的巷子里去强暴他,甚至照相机都备好,随时准备拍照,留下高启强的把柄。

    高启强喝下没几口,就察觉到不对,找了借口要走,可经理支支吾吾地拖延时间,他深深地看了那经理一眼,记下对方模样,准备日后清算旧账,可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走,他极力克制自己不失态,但脸上已然泛起潮红。

    李响也就是这时候出现,他本意是来白金瀚巡查,再顺便找找高启强的麻烦,可还没等他找,高启强就已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牢牢抓紧他的胳膊,李队李队的叫,说能不能送我一程?

    他心中觉得好笑,想说高启强,让警察送你回家?难道你认为我们很熟吗?也只是安欣愿意相信你罢了,可刻薄的言语还没说出半句,李响低头看到高启强湿漉漉的眼睛,那些个恶毒的话又统统咽回肚子里去,高老板热的解了衬衣三颗扣,露出大片肌肤来,眼尾不知是热还是流泪,总之红的要命,看起来更像抹了胭脂,他还泪盈盈的,贴在李响的身上,不断小声说李响,李响你帮帮我。

    于是李响鬼使神差地带走了他。

    其实刚上车李响就后悔了,但又不能把人赶下车,便心不在焉地捏着方向盘问高启强他家地址,那时候高启强已经因为情热而迷迷糊糊,下意识就说出旧厂街的地址,李响一愣,说高启强,我是问你现在的家住哪儿?还有……你怎么脸这么红?

    李响是个负责任的好警察,也是个善良的好人,好警察伸出手,试探着去摸了摸高启强guntang的额头,迷蒙里的高启强觉得有凉意覆到额上,便朦朦胧胧伸手去捉,他抓住李响的手,贴到自己同样高热的脸上。

    这种举动让李响窘迫坏了,他赶紧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正要质问高启强这是要做什么?对方却又贴过来,手不安分地在李响结实的腰腹游移,甚至还有往下的趋势。

    他不能用这样的姿势开车,只好又抓住高启强的手,在李响的连声问询下高启强总算捡回几分理智,断断续续地告诉李响,自己中了套,似乎被人下药了。

    李响本该嘲讽两句的,但可惜高启强没给他这个机会,理智重新被蒸腾的yuhuo吞噬,他又往李响怀里凑,希望能求得几分慰藉,李响僵硬的要命,因为尴尬,一时还真扯不开扒在他身上的高启强,高启强几乎整个人都钻到他怀里,按着李响的肩膀,紧接着就亲了李响的唇。

    李响怔住了。

    这还真就是他的初吻,少年时代他忙着照顾自己,照顾他不务正业的爹,后来进了警校,更没时间谈恋爱,长这么大连女生的手都没牵过,这么多年的初吻却先给了个男人,可高启强唇瓣真的很软,甚至带了点微微甜腻味道,李响一个恍神,他们就接起了吻,待到李响察觉自己硬了的时候,好像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高启强热烈地吻他,而李响板起脸,抓着高启强肩膀,把他拉远,看对方因为长时间接吻而雾气氤氲的眼,还带了些迷茫。

    “高启强,你知道我是谁吗?”李响问,他表面很平静,实则内心早已翻腾起滔天大浪。

    高启强茫然地眨眨眼,半天没有回答,李响等不到他的答案,最后还是叹口气,去翻高启强衣兜,说着你手机在哪儿,我还是让你老婆来接你。可他话音刚落,对方柔软的唇又蹭过来,带着情欲的气声。

    “你是李响,李响,你帮帮我…”

    李响脑子里那根时时刻刻告诫自己的,绷紧的弦,终于“啪”的一声,断开。

    连李响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开回高启强旧厂街的家,上楼再开门,没人打算去阁楼,两人于是相拥着倒在沙发上,李响的手一直有点颤抖,触碰到那一身洁白软rou就颤的更厉害,可高启强搂住他脖子,不仅要和他亲吻,还要打开腿,欢迎李响进来。

    李响是个好警察,也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好人这次又做了一件好事。

    后来他们的关系就这样奇异的发展下去,李响不知道他们这算什么,却又不愿意开口问,高启强也从来不说,两人就这么过,有时候李响会疑心自己只是替代品,旧厂街时他就代替安欣作为高启强的庇护,如今是否也只能算是高启强床上的一个聊以慰藉的床伴?

    可高启强多聪明一个人?他好像看出来,于是再见面时,送他一只纯白毛线小熊,说是自己亲手织的。

    “我也没地方挂啊。”李响明明喜欢,却嘴硬得很。

    高启强把李响口袋里的钥匙摸出来,又把毛线小熊别在他钥匙扣上:“挂这里,不就天天能看到了吗?”

    李响嘴上说过两天就拿下来,实则却宝贝的要命,旁人谁动一下都不行,一只纯白毛线小熊愣是一个月都没染上一点灰尘,后来高启强再到他家来,两人做完爱,高启强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小熊,便拿起来把玩,李响却伸手要拿过来,说你别瞎碰,再给我碰脏了。

    “那这还是我送给你的呢。”高启强抱怨两句,可眼中犹带笑意。

    他们又静默一会儿,久到李响快要睡着,高启强却突然问他:“李响,等该办的事情都差不多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李响猛地清醒过来,直勾勾地盯着高启强看,他想说你还没离婚呢我们怎么结啊?又想问那到时候婚礼都请谁来啊?必须要把安欣请来,让他亲眼看看…可李响脑子里想了这么多,吐出来的却只有一个字:“好。”

    李响的神情郑重其事,却把高启强逗笑了,他牵起李响的手,十指相扣,丈量尺寸:“到时候戒指要什么样子的?我喜欢银白色的,尺寸要刚刚合适就可以…李响,我爱你,你也爱我,对不对?”

    他握紧高启强的手,垂眸去看高启强无名指,幻想那里会佩戴一枚银白的戒指:“对,我爱你,所以都听你的,我们结婚时要银白色的戒指。”

    没关系,他不在乎高启强口中几分真情或假意。

    可惜他们谁也没有等到那场婚礼。

    李响自高楼坠落。那一天他亲弟弟的血,混着他未婚夫的血,在地上画出刺目的红色血花。高启强失魂落魄,他能喊小盛,却不能喊出那一声李响,他能去抱高启盛,却连李响的手都不能碰一碰,李响被担架抬走时,钥匙从他口袋里滑落,被保护很好的纯白毛线小熊掉到地上,颜色慢慢被鲜血浸透成浓重的暗红。

    那场曾被谁憧憬无数次的婚礼,却再也不会举行了。

    10.-2021[放一点安欣重生之前的视角]

    11年的时候安欣在马路上救回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崽。

    那天暴雨滂沱,他车借给了新来的小警察开走,自己穿雨衣匆匆赶路回家,路过垃圾桶的时候却听见细幼呜咽,雨下那么大,他不该管的,可安欣犹豫半晌,还是走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声音来自一个破烂的纸箱,在被雨水浸的湿透油腻的塑料袋之下,变黑的香蕉皮搭在箱顶,仿佛听到有人,那呜咽声也随之大起来,像是呼救,于是安欣想,那他就伸手进去看看吧。

    穿过各种异味的垃圾,他翻出纸箱,抱出只灰扑扑的狗崽子,小狗眼睛圆圆,湿漉漉的,浑身打哆嗦,看样子也就刚断奶。

    安欣不会养狗,却又不能放着不管,于是他认命地抱起来,找了家最近的宠物医院。

    小狗大约是刚被人扔进去没多久,除了饿和冷外没什么别的不健康,安欣把检查的钱付了,想跟医生说能不能把狗放在这儿看看有没有好心人领养,话又不能直奔主题,他拐弯抹角,铺垫着铺垫着,最后却抱了一堆东西回家,狗粮、玩具、狗窝,还有一只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小狗崽。

    他有点自嘲,都十一年了,却还是会心软。

    那时候他和高启强的关系仍然很微妙,即使两人之间隔着重重恨与死,高启强却依然能出入他家里,保持着诡异的和平。他来时家里会充斥着很芬芳的古龙水气息,其实安欣不喜欢,他甚至怀念之前高启强身上混着鱼腥味的廉价沐浴露香气,但安欣从来没说过。

    等到第二天高启强来,便惊讶地看见安欣家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狗崽。

    他把灰扑扑的小狗抱起来,摸摸狗崽子毛绒绒脑袋,笑着问安欣怎么想起来要养狗?安欣在倒狗粮,闻言说是捡的。

    “那有名字吗?”高启强笑吟吟的问。

    安欣说没起,高启强啊了一声,爱不释手地摸着怀里暖烘烘的小狗,小狗用舌头乖乖舔他的手,眼睛黑溜溜的,特别可爱。

    “你有空还是给它起一个嘛,小狗也要有一个它自己的名字。”

    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于是安欣手抖了一下,好像一不小心,狗粮倒多了,他低着头,再挖回一勺放进袋子里去,始终不抬眼去看高启强:“就这样吧,以后再起。”

    高启强也没再搭话。

    后来他们还是zuoai了,但这上床更像是例行公事,他们彼此都明白,这可能更像是能够多见几面的理由,或者借口,他们濒临断裂,岌岌可危的关系,只能靠着每星期几次的性爱来支撑。

    小狗被关到卧室门外,趴在地毯上咬着骨头玩具撒欢儿。

    结束后他们也不会温存,高启强洗了个澡,穿好衣服就要走,黑色大衣披回身上时他重新变成那个风风光光的高老板,而不是安欣身下红着眼眶哭泣的鱼贩,他又逗了逗小狗,就准备打开门走了。

    安欣忽然把高启强叫住。

    “我不怎么会养狗,你要是有空,多过来看看。”

    只是想再找一个可以见面的理由罢了,能不能多见见你。

    高启强静默了很久,久到安欣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但半晌高启强很轻地点头,说好,我会常来看它。

    但他们谁也没有给小狗起名字。

    安欣在等他,高启强却不回答,他们心照不宣,等待结局的来临,有时候安欣会想,他是否和曾高启强指间相缠过一根红线,只是高启强却能狠下心,亲手将它剪断。

    但是安欣固执地要抓住高启强手上的红线,哪怕它们再不能修复重来,他却宁可将断开的红线系紧在脖颈,打成死结,要一个理不清,解不开。

    他安欣非要参与进高启强不可逆转的生活轨迹,去求一个与高启强能够抵死相缠的未来。

    直到高启强被逮捕的那一天。

    小狗养了十年,从胖乎乎的小狗崽养成威风凛凛的大狗,它没有名字,但它有两个主人。一个主人不常亲近它,但会给它喂食,带它遛弯,另一个主人不怎么来,但大狗很喜欢他,因为另一个主人会抱它,再亲昵地抚摸它。

    但有一天,那个身上有好闻香味的主人再没有来。

    安欣照常给它喂食,带它遛弯,每个周三和周五做一大桌子难吃的菜,最后统统倒掉,他长时间的盯着沙发的某一个地方发呆,大狗知道因为那里另外一个主人常坐。

    大狗也会伤心。

    它呜呜咽咽,经常会在半夜扒门,安欣会叹口气,把它从门口拖回来,可狗的心思很简单,它咬着另一个主人送它的项圈等,每周都蹲在门边,周三周五甚至会蹲一天一夜。

    直到某一天,安欣一反常态地将自己收拾的年轻又精神,他看了一眼日历,又给大狗拴上绳子,带它出门。

    他们去了一条很陌生又繁华的大街,一人一狗,就这么孤孤单单的在马路上走,在人群里格外不起眼。

    他们坐在花园长椅上休息,安欣拿出手机,看了看手表,嗯,已经到了时间。

    高启强会不会怕?是会微笑?还是会掉眼泪?安欣抬头看天空,刺目的阳光将他眼泪都照的淌出来,怎么擦也止不住,真真是个好艳阳天。

    安欣俯身,拍拍趴在他腿边大狗的脑袋,声音平静,眼泪却不停地流。

    “不要再等了,他不会回来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