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送给圣陆的小小绝望
索托斯城，王城内。 刚刚即位的新国王拜博约萨·尤恩，正坐在桌前漫不经心地听着一个光头大胡子男人叙述着什么。 尤恩看起来，比弟弟凯亚希姆要大上不少，甚至可以说有些偏老，光看外貌，说是五十岁上下都不会有人怀疑。 花白的短发，已经不算浅的抬头纹，开始变鼓的下眼袋，都是年过半百之人才应有的特征。 这样看来，他的模样实在不能说有多么精神。 可是，他的气势却一点不比努修差，光是坐在那里喝着茶，就有一股坐镇雅俗的威势。 站在他面前的光头大胡子，却也不是别人，而是梅格利尔原先的主子、曾组成联盟对抗静默之约的人——波特隆。 “说完了？”尤恩抿了一口茶，见波特隆停了下来，不疾不徐地问道。 “是的，陛下。”波特隆恭敬地道，即使他见过不少有权有势之人，但像尤恩这样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龙骧虎跱态势的人，他还真是从未见过，就连普斯森特公国的国王、‘虎王’弗尔特之子拜蒙佩奇·德鲁斯公爵和他比起来，都显得有些过于高调，锐气显露太甚，不够沉稳。 尤恩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将茶杯放回碟子上，道：“我一直很好奇。” 波特隆在等着尤恩继续说下去，可对方却停了下来，他只得以询问的语气叫了一声：“陛下？” 尤恩这回笑了。 他带着微笑，道：“你应该知道我好奇什么。” 波特隆眨了眨眼睛，没有再犹豫，直接诚恳地说道：“如果陛下说的是为什么我从组织反对静默之约的人变成了重建之后的静默之约主要负责人这件事情的话……说来惭愧，静默之约给我的承诺太过诱人……” “哦？是什么样的承诺，能让你甘愿将自己的商会以及商盟中那些明里暗里已经受你控制的商会一起全都并入了静默之约之下，我也很好奇。” “呵呵，陛下，自然是那种用金钱已经无法衡量的承诺。”波特隆打了个哈哈。 尤恩收敛起了笑容，眼睛紧紧地盯着波特隆。 如果是普通人，肯定会以为国王是生气了，然后立刻道歉并说出实情。 可波特隆不是普通人。 他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始终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尤恩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罢了，这种事情，与我无关。我关心的，只是静默之约会对我的王国造成怎样的影响。” “陛下，那……” 尤恩重新拿起了茶杯，说道：“听你刚才的话，静默之约是要彻底垄断我公国军备的生意了？” “陛下，不是公国内，是整个圣陆。”波特隆不紧不慢地说道。 尤恩的茶杯刚刚递到了嘴边，却停了下来，本来垂着的目光抬起来朝向波特隆，片刻后，他放下了茶杯，身子向后靠了靠，严肃地问：“所以，你们也会对其他公国出售武器装备了？” “不仅仅是出售，我们会将所有国家的军备生意彻底垄断。” “……”尤恩略微皱起了眉头。 波特隆却一点也不紧张，静默之约越是这样，尤恩就越是不得不与其合作，否则，其他国家的军备提升起来了，他这边却还是原样，岂不是自讨苦吃？ 说起来，不久之前他还是个被雷塔尔德控制着的棋子，但在杰弗西向其抛出橄榄枝，且说明雷塔尔德已经被他们控制之时，情况就变了。 他本以为静默之约会以此要挟，来让他替他们效力，但没有料到的是，静默之约不但没有如此，还给出了极为诱人的条件：将整个公国的生意交给他来负责，相当于静默之约在德拉内奇公国分会的会长，同时，还给他配有数个比梅格利尔还要强力的保镖，这手笔，全圣陆肯定无法找出第二个人能拿出来！ 虽然有些怀疑静默之约背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但跟着他们肯定比待在雷塔尔德那把他当做下人来使唤的家伙下面强，何况，静默之约拥有着雷塔尔德，也变相代表着他的命在静默之约手里。 尤恩沉默了许久，目光不断地游移着，似乎在考虑着利弊。 波特隆淡淡地盯着桌子，毫不慌张。 终于，尤恩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波特隆明白，他终于想通了。 尤恩原先的想法，自然是只有他的公国享有静默之约的魔法装备，如果其他国家想要购买，他会使用手段迫使静默之约拒绝。 但没想到，静默之约重建后的动作这么大，直接在整个圣陆上的主要城市内都设立了分店，使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那么，陛下……”波特隆话刚说到一半，突然听到了一个极为令人提神的声响，顿时停了下来。 那是一声凤凰的鸣叫。 “嗯？千眼圣凰的公告？”尤恩一挑眉头，站起身子走到了一旁墙壁上挂着的一块不大的水晶板旁，这种小型的水晶板，并不是千眼圣凰为各国元首准备的，而是他们自己找来高阶的魔导师制作、用来传递城里大型水晶板的图像的。 尤恩背着手，看着已经出现绿色火凤凰徽记的水晶板喃喃道：“又有什么大事发生……” 波特隆则朝着王城之外眺望而去，街上的行人们，意料之中地全部都朝着最近的水晶板涌去，一个比一个兴奋，一个比一个着急。 珪孔雀将指凯·芬奇那睿智冷峻的面庞，不久便出现在了水晶板之上。 看起来，他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可尤恩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因为他分明看到在芬奇出现的一瞬间，眼睛是看向下方的。 通常情况下，只有心情比较沉重之人，才会在这个时候垂着目光…… “诸位，有一条极为重要的消息，需要向大家公布。”芬奇用他清亮的嗓音说道，“尽管，我并不愿意公布这条对我们来说极为不利的消息，但，你们有权利去获知这一切。” “不利的消息？有什么不利的消息，居然需要珪孔雀将指来亲自公布？！”尤恩略为心惊地道。 此时，在帝都，紫心公主伊珥蕾、海博科和凯亚希姆，正表情不一地站在一块水晶板前。 伊珥蕾略微眯着眼睛，似乎在猜测芬奇会说什么。 而凯亚希姆却是连看都没看水晶板，表情忧郁，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海博科的眉头还是微蹙的模样，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芬奇的话而更加紧张。 周围，有着几个狮骑军的骑士站在保护着伊珥蕾，不知道为何他们居然变成了伊珥蕾的护卫。 民众们虽然着急听千眼圣凰的公告，但对于紫心公主伊珥蕾还是极为惧怕的，所以不用这些狮骑军们维护秩序，他们很主动地就远离了这里，于是水晶板之下伊珥蕾所在的位置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不过，虽然隔着一些距离，平民人言啧啧之声还是可以听得很清楚。 不用想，他们肯定是在议论着芬奇要宣布的事情是什么，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 而屏幕上，芬奇盯着前方，隔了好一阵，才缓缓地说道：“十天之前，圣翼骑士之一——律天使赛尔蒙特·库伊洛拉在德拉内奇公国科尔省内失踪，教会多次联络未果，惩天使也对该省进行了搜寻工作，但至今没有发现其踪迹。” 当说到律天使失踪时，人群顿时哗然，而等芬奇说完的时候，人群更是出现了sao动，使负责保护伊珥蕾的骑士们提高了警惕，以防发生不测。 海博科默默地盯着水晶板，金色的眸子甚至看上去有些刺眼。 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身不容置疑地说道：“凯亚希姆，你护送公主殿下回去，我需要去一下议会圣堂！” 凯亚希姆看了看他，半晌才点了点头。 海博科怒其不争地看了他几眼，然后对着伊珥蕾说道：“公主殿下，请您速速返回皇宫，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伊珥蕾表情平淡地点点头，也不再听芬奇的公告，直接踏上了一旁的马车，返回皇城。 海博科又看了几眼凯亚希姆，这才一跃而起，跳上一旁屋子的房顶，径直朝着议会圣堂跑去！ 这时，水晶板上却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情况。 芬奇话还没说完，水晶板竟黑了下来。 这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但还没等人们奇怪，水晶板又恢复了图像。 可是，画面上的人却变了！ 不是芬奇，而是一个极为英俊的黑发男子。 这男子，竟是乌列！ “晚上好，圣陆的诸位。”乌列微笑着说道。 此时，并不是晚上。 但人们关心的却并不是乌列这句错误的问候语，而是千眼圣凰的水晶板出了什么毛病。 “怎么回事？！” “这个人是谁？” “他好帅啊~” 人们看着乌列，议论了起来。 坐在马车中的伊珥蕾在听到乌列的声音后，浑身一震，急忙对着车夫喊了一声“停！” 接着，她一把推开了马车门，跳下来从远处望向水晶板。 “居然……是他？”伊珥蕾在心中惊讶地道。 “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艾尔龙桑·乌列，是邪薮鬼堂的主人。” 乌列的这一句话，刹那间使人群的惊叫声比刚才听到律天使失踪的消息时高出了几个分贝！ “邪邪邪邪薮鬼堂？！” “我没听错吧？那个毁灭了诸神圣殿的邪薮鬼堂？”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千眼圣凰的水晶板上？” “完了完了，圣陆要完了！” 和人群震惊的心情不太一样，伊珥蕾虽然也很吃惊，内心却突然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自从上次与乌列初会之后，她从没有再和对方有过接触。 恍惚间，她曾一度认为那是一场梦，因为乌列的存在，回想起来是那么的飘渺。 现在呢，他出现了，尽管只是通过水晶板显示了一个画面，但他毕竟是出现了。 “很抱歉打扰了各位的雅兴，但，我有一件不得不郑重宣布的事情，需要在此刻与诸位说明。” 乌列的笑，在所有平民的眼中，是那么的可怕，但在伊珥蕾的眼中，却是无比的令人温暖。 另一边，邪薮鬼堂中，乌列站在那高高的平台上，下方的魔物们，也在小心翼翼地听着他的讲话，在乌列的前方，有着一只倒吊着的小蜘蛛正看着他，水晶板上的画面，也正是通过这只蜘蛛传递的。 普莉奥疑惑地听着乌列的话，对仙忒问道：“他在……对谁讲话？为什么我听起来不像是单单在和那些魔物们讲。” 仙忒摇了摇头，也是极为疑惑。 仙忒虽然可以看清楚乌列面前的那只小蜘蛛，但是并不知道其用途。 而站在下方的魔物们，也是一脸疑惑，显然对于乌列在同谁讲话亦有些不明所以。 乌列继续说道：“近日，发生了一件令我极为不愉快的事情——我的家人，受到了一个人的‘照顾’，险些丧命，对此，我很遗憾。因为在此之前，我本以为我们可以在宽容的前提下保持互不干扰的状态，但这件事，证明我错了。所以，在这里，我要郑重地宣布一件事情：从此时此刻起，任何敢于向邪薮鬼堂之人不利者，都将被我视作不共戴天的仇人……而面对仇人，不管仇恨大小，我都只会送给他们一个结局——死。” 圣陆上，不管是在哪一块水晶板之下，原本嘈杂的声音不知在何时消失了，消失得一干二净。 死一般的寂静，是唯一可以形容人群状态的话语。 当然，还可以加上一个词：恐惧。 这是前所未有的恐惧，自人类开始在圣陆生活后就不曾体会过的恐惧，仿佛世界末日随时可能来临，局面已经到了不绝如缕的境地！ “此次袭击之人的下场，便是诸位之中想要对我邪薮鬼堂不利者的榜样。” 乌列言语间，帝都却发生了变化。 响晴薄日的天空，猝然间黑了下来，变得比深夜还要漆黑！ 海博科停在议会圣堂前，焦急而疑惑地摸着眼前一面rou眼观察不到、且没有任何魔法气息的透明屏障，又抬头望了望黑得渗人的天空，接着，他拔出了佩剑，凝聚魔法，一剑便朝着这屏障砍去！ “叮！” 剑被弹了回来，海博科一摸，那屏障依旧存在。 一张巨大的暗紫色蛛网，却在此时猛然出现在帝都上空，将整个帝都的天空都遮了起来！ 一只只小蜘蛛，从这蛛网上倒吊着垂下，悬在议会圣堂周围的半空中。 水晶板上的画面，顿时从乌列变成了议会圣堂。 海博科见自己的攻击无效，正准备使出全力，却看到屏障里面两位红衣主教正和一众祭祀匆忙从圣堂中跑出来，看起来他们也发现了异常，正准备离开。 但在来到隐形的屏障之前，他们也同样束手无策。 “离远点，我来打破它！”海博科朝着里面的人喊道。 可是红衣主教和众祭祀一脸茫然，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同样，那些祭司们在说什么，海博科也完全不知道。 这屏障，居然隔绝了除视觉以外的感官能感受到的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与屏障重合的黑色透明圆球猛然间朝着议会圣堂中心的位置缩小了下来，令海博科暗叫不好。 而下一刻，这刚刚缩小的圆球就突然间又重新扩散开来，一瞬间就将屏障内除去土地以外的一切粉碎并吸进了中心的位置，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刹那间，议会圣堂所处的区域就只剩下了一片光秃秃的地面和一个巨大的坑！ 海博科，以及所有目睹着这一切的人们都楞在了原地。 连海博科这样的人都没见过如此可怕的魔法，更不要说平民了。 此时，只需要一点点外力，那些水晶板之前的人们就会在失声尖叫间四散奔逃！ 他们所恐惧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地得到印证！ 这，是比恐惧更加可怕的东西。 那，便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