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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

    哪能不湿鞋?你今儿这么对咱家,明儿自有人也这么对你,初一十五轮番做东,这是咱们的命。”

梁遇原要出门,听了他的话微微回了回头,满身平金绣蟒,在灯火中折射出细碎的辉煌。他牵了下唇角,淡然道:“干爹今日种种,教会儿子一个道理,既要登高,就要管得住嘴。我和您不一样,我没有收干儿子的瘾儿,您下辈子要是还托身太监,千万记住这个教训。”

他提袍迈出门槛,再不管身后愤怒的咒骂,昂首吩咐:“送汪大人一程。”

番子领命,如狼似虎扑了进去,隔着窗屉子看,一左一右生拽绫子,那情景投在桃花纸上,如同一幕皮影戏。

人啊,一辈子大梦一场,糊里糊涂地来,无可奈何地去,真是半点意思也没有。他叹了口气,从袖底抽出帕子掖了掖鼻子,转头看外面天色,星月俱灭,只有一盏白纱灯笼高高悬在桅杆上,照出细雪纷飞的夜。

千户冯坦上前道:“大人,看样子今儿是走不脱了,卑职让驿丞预备几间上好的客房,大人好好歇一晚,明早再赶路不迟。”

梁遇调过视线四下打量了一番,“荒村野店,不住也罢。叫些吃的,填饱肚子就动身。”

司礼监的人向来挑剔,住不惯这冷炕臭被卧。冯坦不敢有违,忙呵腰应了个“是”。

雪到后半夜时渐停,次日皇帝五更起身,梁遇已经在东暖阁外候着了。

年轻的皇帝,登基才不过两年,举手投足间尚有一段少年义气。跟前伺候穿戴的内侍是新近提拔的,戴冠的时候因为不敢窥视天颜,一味垂着眼皮忙活,皇帝嫌他手脚慢,每每脸上有愠色。

梁遇当即挥手让人退下,自己亲自上来伺候。

皇帝抬高下巴问:“汪轸的事都办妥了?”

梁遇手上微顿了下,复又仔细替他整理好组缨,轻声回禀:“臣去的时候,晚了一步,掌印大约自觉愧对主子,已经悬梁自尽了。”

皇帝得知后有些怅然,喃喃道:“是么……汪轸早年还算兢业,朕当初龙潜,他处处关照朕,你还是他送到朕身边的。后来有了年纪老糊涂,做下那些贪赃枉法的事,朕虽恨他,也念着旧情儿,不愿意叫他死。原想着赏他还乡,留他一命的,可惜……”

梁遇道:“万岁爷这心田,掌印泉下有知,也会感激涕零的。只是生死早有定数,半点不由人,怨臣的马半道上失了蹄,耽搁了,要是不出这岔子,兴许还能留住他。”

皇帝摆了摆手,“大伴顶风冒雪,自己没伤着就是万幸了。细想想,汪轸也确实该死,既然连天都不容他,那就由他去吧。眼下最要紧一宗,司礼监不能乱,还有东缉事厂,那帮混账行子没人提督不成事。”一面说,一面拍了拍梁遇的肩,“大伴是朕膀臂,朕最信任的人就是你。这两年来朝野上下表面宾服,暗地里却非议不断……”

帝王家讲究多子多孙多福气,子孙多固然是好事,但到了要分出伯仲来时,少不得伤筋动骨。无论皇子中最后是谁克承大统,总会与一部分人的利益相左,梁遇明白皇帝的意思,“臣粉身碎骨为皇上分忧,请皇上放心。”

皇帝点了点头,“司礼监和东厂一向是你管着,填了你干爹的缺,不过左手倒右手,不费事。今儿授了官印,就走马上任吧。”

一切都顺理成章,早在汪轸痴迷小戏儿,张罗私宅养女人的时候,两个衙门的实权就一点点落进了他手里。其实加官进爵没什么值得高兴,唯可高兴的是如履薄冰十余年,终于不必再仰人鼻息,让那些猪狗一样的东西驱使了。

从乾清宫退出来,总管太监在檐下待命,他抚了抚手上扳指,视线落在远处连绵的殿顶上,“重挑个稳当的,伺候穿戴档。”

总管太监一叠声道是,“小的疏忽了,请大人恕罪……”再抬头时,人已经拐了弯儿,往游廊那头去了。

司礼监是这皇城里头消息最灵光的,通常乾清宫一发话,衙门里就洞悉。梁遇甫出乾清门,那些素日追随的已经候在台阶下,见他来,脚下蹉着碎步上前接应,一声“老祖宗”,叫得人通体舒坦。

“先头汪公公的遗物都收拾干净了,东边阁子腾出来,安置了老祖宗惯用的东西。老祖宗这两日辛劳,且回府里歇歇……”随堂太监承良说罢顿了顿,复细声道,“还有一桩事要回老祖宗,东厂高千户今早递话进来,说老祖宗让找的姑娘找着了,这会子人在提督府上,只等老祖宗召见。”

作者有话要说:  小火者:明代宦官中之地位低者。

②爷爷:明代太监私下对皇帝的称呼。

③大伴:皇帝身边有头有脸的大太监,一般是皇帝从小的伴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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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个消息盼了太久,久得自己几乎要忘记了,现在忽然说找着了,竟让他愣了好一回神。

原本是不抱希望的,这样吃人的世道,他以为人早就不在了,没想到居然能活下来。能活着,总有许多不易,他略定了定神问:“在哪儿找见的?”

承良道:“就在直隶地界儿上,姑娘这些年跟着南北商贩跑单帮,没投靠谁,全凭自己的本事吃饭。千户他们依着督主吩咐踅摸,找见姑娘的时候,姑娘活蹦乱跳的,虽受了些磨难,但不自苦,督主见了就知道了。”

梁遇颔首,“不自苦就好……”说着脸上浮起一点笑意来,“这样性子,才像我们梁家人。”

左右随堂们这阵子都夹着尾巴当差,司礼监要变天,谁敢多喘一口气,闹得不好就把自己的脑袋吹没了,这种战战兢兢的日子很不好过。眼下输赢已定,头把交椅也换了人,大家伙儿全看掌印的脸色行事。见他有了笑模样,众人卡在嗓子眼儿里的气才敢痛快呼出来,一时鸡一嘴鸭一嘴地捧场道贺,贺督主费尽心力,得偿所愿。

雪又下起来,这回下得不讨厌,细沫子纷纷扬扬,像大一点儿的尘埃,在混沌的天地间悬浮飘荡。承良打了伞,一行人簇拥着梁遇往司礼监去,承良边走边道:“卑职这就打发人备车,料督主也着急见姑娘。”

梁遇却说不忙,“上头的旨意说话儿就来,没人在,不好看相。如今司礼监虽换了人坐堂,也要提防树大招风,内阁时时盯着呢,别叫人拿住把柄。”一头说,一头进值房大门,在堂上落了座儿。这一坐下就有成堆要务亟待处置,直忙到掌灯时分,才从暖阁里移出来。

要入夜了,风有点大,吹动了檐下悬挂的灯笼,铁钩在铜钮上摇曳,吱呀作响。梁遇跟前伺候的秦九安上来替他披了大氅,压声道:“照着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