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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7)

    【春明】(7)吸纳

    作者:朱投仁

    2020年1月11日

    字数:19546

    等到朱由榔走了,天启皇帝才在暖阁睡下。

    刘若愚为皇帝掖好被子,走到窗户边靠着,坐了团凳打盹。即便是没了那话

    儿,昨夜跟着主子荒唐,却也是疲累非常。

    只不过刘若愚并没有睡着,他的心中乱作一团。他不同于魏忠贤、王体干、

    李永贞、涂文辅之流,相对于权力,他更爱思考。

    他曾当过秉笔太监,却不钻营权术,而是每日将这宫中内外故事誊写成书。

    只是这书却有些大逆不道,书中的天启皇帝十分愚蠢。

    与如今的,却是有天壤之别。

    天启之愚,可以说古今罕有。

    他曾在书中写道,「若此恣害宫闱,作威擅杀,即明季亦所未有。」

    说的便是天启皇帝愚蠢至极,竟然放任客氏、魏忠贤在宫中肆意妄为、妄造

    杀孽。是大明以来,前所未见的。

    天启共有过三子二女,子嗣并不算单薄,可是居然没有一个活过了周岁的。

    皇长子生于天启三年十月,生下来不久就夭折。

    皇二子也是同月生的,活的时间稍长,九个月的时候呜呼的,是得惊风症而

    死。而事实是被魏忠贤在宫中大搞内cao,放炮给吓死的。

    皇三子是天启五年十月生的。这位皇子有些来历,他的母亲是容妃任氏,其

    人「丽而狡」。是魏忠贤亲自在京师民间挑选出来,献给天启的。皇三子一出生

    ,就被立为太子,可惜也就活了八个月,在王恭厂火药库大爆炸时大受惊吓,给

    吓死了。

    可是刘若愚知道,除了放炮、爆炸吓死的外,那时宫里养猫甚多,冬天烧火

    炭也不得法,皇子女还有被猫叫吓死的、被火炭熏死的,总之是没养活好。

    天启的子女寿命之所以不长命,都是因为客、魏摧残后宫太甚之故。

    大人都担心保不住命,哪还有心思好好伺候孩子。

    还有,魏忠贤甚至想扳倒皇后,让自己的侄孙女,也即是如今南镇抚司指挥

    使,太师魏良卿的女儿进宫当皇后。

    天启在位的这七年,一年比一年昏庸,一年比一年愚蠢。八月时,天启病重

    ,刘若愚当时都生出了「这昏君终于驾崩」的欢喜。

    可是,昏君没有谁认为自己是昏的。天启明明成了孤家寡人,他却不断给魏

    忠贤加恩,一直加到了吓人的程度。

    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正直者折翼,卑鄙者飞升。凡是这样的荒谬大行其道的地方,无论是哪个君

    ,还是哪个国,也就离灭亡不远了!

    但是,这天启却又活了过来。

    刘若愚听说皇帝又活了,表现十分平淡,不过是再看几年笑话。只是这天启

    活了之后,他却发现,皇帝变了,这宫中形势也日新月异。

    这不,他居然又成了干清宫的管事太监。每日跟随皇帝左右,甚至还上了青

    楼,与皇帝一道喝了花酒。

    即便是到了如今,他还是不敢相信,这是天启皇帝,他的东家,那个曾经连

    他都鄙视的昏君。

    虽然皇帝目前还没办成什么大事,刘若愚却已经拟好了腹稿,只等皇帝做那

    明君,中兴大明。他必挥毫泼墨为皇帝喝!为大明贺!

    不自觉地,这老阉人居然流下了忠诚的眼泪。

    外间,诡异的天气,还未到十月却有了下雪的天象。

    宫里的素梅以为到了正月,被朱砂染红过半,居然开花了。

    不过还未到那四九,天还并不严寒,只不过没了男人火气的刘若愚却感觉十

    分寒冷。

    干清宫中添油加柴的小火者偷懒,没去洒扫,见到刘爷爷瑟瑟发抖,过来坐

    到他身前,为他暖脚。

    门外殿前有两株红梅,皎皎翘翘风中玉立。一切便是这般肃穆温馨,哭过的

    刘若愚擦了眼泪,脸上泛起难看的笑容。

    这时这殿外传来哐哐的急行声响,却是东厂来的番子来报军情。他面皮黝黑

    ,风尘仆仆,到了门外,让门外站岗的侍候太监前去通报,那太监脸上露出难色

    ,「陛下cao劳,将将睡下,还请这位将军稍待。」

    那番子一路远来,乘了快马,此刻却是冻得牙关都在颤抖,听了这话,只好

    躲到没风的柱子后台,垫脚搓手。

    只听自嘎~一声,门却是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小太监开门,轻声喊道,「可

    是东厂来的较事,还请进殿见驾。」那番子从柱子后面冒出来,和看门的锦衣卫

    、太监抬了抬手,进了殿内。

    这殿内却是温暖如春,不过自己的脸面都冻僵了,此刻还要让这殿内的暖意

    融开了寒意,才能觉着舒坦。

    而在软榻旁边,刘若愚正在轻声呼唤,「皇上,皇上,东

    厂较事有火线军情

    ,人已经到了。」

    天启皇帝在烘得暖暖的锦衾中翻了个身,睫毛抖了抖,熹微烛火随着眼睑打

    开温柔地照亮他的视野,令他的瞳孔仿佛猫儿一样缩了一缩,他揉揉眼睛坐起身

    子,将锦被拉至胸前,抬起手掀开床帏幔帐。看到一个疲惫、挨冻的军将,正跪

    着行礼。

    「帝好察边情,时令东厂遣人诣关门,具事状奏报,名曰」较事「。」

    天启皇帝十分关心边关军情,让东厂派遣得力番子去边关查探,有军情随时

    可进宫面圣禀告,这便是东厂的较事。

    天启皇帝冲龄践祚,不知是少年好斗心性使然还是当真关切社稷江山,自元

    年起便在东厂设「较事府」,常年派遣得力厂卫远赴辽东关门为他探察边情,这

    群较事与通政司在辽事军情上均被赋予了特权:无论昼夜,无论御体是否安寝,

    凡事关辽东战事,皆可直入大内,具事状奏报。

    较事跪在他的卧榻前,手中捧着边关塘报,一身寒气显然被皇帝寝殿中上好

    的银碳熏烤得避无可避,变成氤氲的水汽湿答答地笼袭周身,朱由校眉间轻蹙了

    一下,带着尚未从梦寐中醒过盹儿的慵懒说了句:「爱卿受苦了,快快平身。刘

    伴伴,去取朕的熊皮大氅,给这位弟兄换上。」

    刘若愚脸上泛着笑容,答道,「遵旨~」

    便带了这较事去一旁帷幔后脱了身上单薄皮甲,只穿里衣,让侍奉太监给披

    上厚实皮裘,再出来,皇帝已经起身,坐在一具炉火旁。

    那较事见了,眼眶一红,忙跪下谢了恩,膝行两步,热泪簌簌落下,扑倒皇

    帝脚下,鼻尖置于皇帝鞋头,嘴里轻呼,「皇上~~」

    泪水滴落手中塘报之上。

    这七尺的大汉,走惯了夜路,心肠硬的和铁一般,却被皇帝的一番好意给烧

    化成了铁汁。

    哎~人心真是rou长的,真不能受感动。

    盏茶之后,那较事坐在皇帝脚边,屁股底下一个软乎乎的团凳,手里用大白

    馒头夹了鲍鱼在吃,脸上泛着红光,却是被酒熏的。

    朱由校手上也拿了一块点心,却不吃,只看着那人吃饭,身旁刘若愚拿了塘

    报正缓缓禀报。

    边吃,较事边伸着手烤着火,他双手满布冻疮。自从天启六年八月奉命前往

    宁锦,至今归京统共半载不到的光阴,却让这东厂探子叫苦不迭,饶是皇命在上

    ,也再不愿担此苦差。

    他小时候听京城里贩辽参的游商描绘,侃侃而谈辽左「田人富谷,泽人富鲜

    ,山人富材,海人富货,家给人足,都鄙廪庾皆满,货贿羡斥。」可自从他潜行

    出关,却只见无秋无春,千里冰封的酷烈寒冬,以及田园荒芜,庐舍残破,百业

    凋零的人间地狱。

    辽左兴兵十余年,辽民竟已被后金屠杀过了半。

    待刘若愚报了塘报,朱由校这才知道,死了老爹的皇太极已然不满足占了朝

    鲜,不但要赶跑了林丹汗,还想咬大明这块肥rou。既然关宁锦过不来,便打算直

    接从蒙古科尔沁下来。此时,却已经有了异动。

    皇帝思索一会儿,问道,「可知那后金何人领兵,屯兵何处,行军路线。」

    那较事一抹嘴巴,恭敬回道,「禀皇上,领兵的是后金八臣之一的图尔格与

    那贼酋之子豪格。现在倒是还未屯兵,不过据同僚探查,必是绕道蒙古科尔沁,

    然后自北向南,直奔京师。若真是如此,遵化、京师、通州、永平、滦州、迁安

    皆都危矣。」

    朱由校听他讲的吓人,心里却不是太过担忧,只说,「哦?较事府竟然还有

    这等兵法熟烂的不世名将,也不知是何人,如今何在?」

    那较事却是脸上一黯,喏喏道,「回皇上,他,他死了。」

    「哦……」皇帝沉吟片刻,「较事府如今归了魏小花,你今夜且回家好生休

    憩,明日与她禀报,只说朕后日待她征了新兵,要去检阅,你退下吧。」

    较事领命退了出去,朱由校目光上下游移,眉头缓缓蹙起。

    「老刘,去查一查,那牺牲的较事为何人,尸骨可曾收敛,家中可有老人兄

    弟姊妹子女需要安顿。」

    刘若愚点头答应。

    朱由校突然心中一阵烦闷,留给老子的时间不多了呀。

    又问刘若愚,「刘伴伴,可知辽东兵事全貌?」

    刘若愚本就在司礼监,那来往文书、折子、奏章也有抄录,只说「老臣知晓。」

    皇帝说,「说与朕听。」

    只听刘若愚娓娓道来。

    天启六年八月,毛文龙得到后金方间谍耿仲明密报:「奴酋努尔哈赤背生恶

    疮,带兵三千,见在威宁堡狗儿岭汤泉洗疮,请急发精兵一万,竟可取奴。」

    毛文龙的奏疏上写,他苦于兵寡,只派石景选

    ,毛永科率一百五十兵丁前往

    ,见努尔哈赤果然背生毒疮,在温泉中泡汤医治,四面有重兵护卫,无懈可击,

    二人在初十日登狗儿岭对面高岭鼓舞百余士兵佯以枪炮呐喊,以寒奴胆,努尔哈

    赤不敢继续逗留,草草整备行军返程沈阳,十一日竟病死辽阳。

    几乎同时袁崇焕的奏疏也报了上来,称其是耻宁远之败,蓄晕而死,在老奴

    之死上彼此争功。

    后两月,老奴之子皇太极即位,袁崇焕潜李喇嘛往沈阳吊丧,私密议和,袁

    崇焕以「修三城」为由与后金缓战。

    皇太极一面派使者方吉纳、温塔实给袁崇焕送信,一面命二贝勒阿敏,贝勒

    济尔哈朗、阿济格、杜度、岳托发兵入朝鲜大举攻打毛文龙。

    自天启七年正月后金突袭毛文龙,先后攻克义州、定州,致使毛文龙的东江

    军与朝鲜的联系被断,后金又分一支分攻向宣川蛇浦,宣川失守,东江军只有退

    向皮岛,铁山守军与皮岛守军被隔,彼此无法护援,后金判断明军主帅毛文龙极

    有可能在铁山,便沿鸭绿江与朝鲜勾结,着朝鲜服饰突袭,好在毛文龙当时出岛

    ,侥幸逃过一劫,而铁山都司毛有俊等率千余名守军与后金大军血战,战至最后

    一卒,无人肯降,毛有俊饮剑殉国,毛文龙亲属在铁山被后金杀害殆尽。

    铁山沦陷后,毛文龙率部将毛有见、尤景和等逆袭后金军,后金主帅阿敏狂

    妄,道他驱羊攻虎,不足为惧,不料东江军在缺粮少饷,衣不蔽体,拉死尸为食

    的恶劣条件下,与敌军浴血奋战,后金军强攻多日,始终不能前进一步,转而进

    攻朝鲜义州和安州,平壤、黄州不战自溃,游骑出入黄凤之间,朝鲜国王及士民

    迁于江华,暂避贼锐,咨文与明朝告急求援。

    朝鲜属国,关系到掣肘后金大后方的东江屯田、据点,以及朝鲜在粮饷和军

    械方面对明军的供给支援,万不能失,袁崇焕宁可放弃盟友和东江也要与奴酋议

    和去修筑大凌河,小凌河,锦州三城意欲何为!?

    朝廷每年拨给辽东的六百余万两军费,不是让他在关外盖房子给后金做嫁衣

    裳用的。

    现如今后金拔了朝鲜,又要赶跑林丹汗,兵峰直指北京城。

    须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局势比之当年还要险恶。

    朱由校越听,越觉着不对劲,这袁崇焕演我?

    虽然孙承宗也是这般,觉得把城池修到后金眼皮底下,调几队人马去守,便

    是复辽了,直把神宗留下的殷实国库修得一贫如洗,后金却仗着「围城打援」一

    招便令明军无从应对,弃城而去,关外空城遍布,沦为鞑虏笑柄。天启敬孙承宗

    为恩师,对其修城复土的理论虽有微词,却不愿忤逆,现如今也只有他一人能掌

    控辽东全局。

    但现如今如今皮岛成了孤岛,上面又有几十万辽民百姓。须得尽快送去银饷

    、粮食与过冬衣物。只是希望那朱由榔赶紧到了天津说服那郑芝龙。

    只是对于袁崇焕,他有点忍无可忍了。

    可这袁崇焕是魏忠贤的人,他对魏忠贤奉承非常,不光为他建生祠,那本来

    的军费也要孝敬给他。

    只不过天启五年以来,国库也空了,内帑也空了。反而肥了东林党和阉党。

    就在这时,门口常随太监进来见礼道,「启禀皇上,魏厂公来了。」

    正沉浸在皇帝角色中的朱由校,正在心里骂魏公公,没想到魏公公就送上门

    来挨骂了。

    挥了挥手,道「宣。」

    那小太监出了门,唱到,「宣东厂督公魏忠贤觐见。」

    片刻,进来一个胖乎乎的老太监。

    老太监身形丰伟,方面高鼻,长眉垂目,身着缂丝蟒袍,足蹬青云靴,腰上

    挂着白玉牌子,鎏金描绘「东厂提督」——正是那巨珰魏忠贤。魏忠贤毕恭毕敬

    地跪下行礼,「老臣魏忠贤见过皇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犹在气头上的朱由校沉声说,「平身。」

    语气有些生冷,带着些气愤。

    「谢皇爷~」旁边小太监上前扶了他起身,又递上团凳。

    这个动作让朱由校眼睛一眯,眼神刀子一样割在小太监与魏忠贤脸上。

    倒是把老子这当成自己家了。

    「大伴,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望朕?」这话却是有些诛心,让魏忠贤楞一下。

    「老臣万死,是老臣躲懒了,还请皇上恕罪。」

    自从八月初以来,魏忠贤已经不常来随侍,在心里与皇帝已经疏远非常,竟

    然慢慢成了对立的二人。

    皇帝倒是没有之前那般好忽悠了。

    「大伴,有事便说事吧。」天启皇帝又说,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

    「皇上……老臣想你了。」

    由不得魏忠贤不想,他本是朱家家奴,尽管权势

    滔天,但还是一条老阉狗而

    已,狐假虎威罢了。当初皇帝起死回生真是大意了,竟然让皇帝有了气象。

    锦衣卫差不多丢了,宫里面丢了一半,皇帝还要调整总兵人选,是要掌军么?那天津卫冒出来的巢丕昌,让他措手不及。虽然他还是准了皇帝的任命,但他

    是不情愿的。而且,更让他拙计的是,女儿也丢了。

    东厂的番子被魏小花呼来喝去,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衙门俗称的「六扇

    门」、顺天捕快、锦衣卫北镇抚司还要派出干员集中「培训」侦缉之术。

    这也无妨,反正魏忠贤的权势、面子在,都不需要他招呼,便有人上蹿下跳。只是这魏小花整事用的全是魏府的银钱,日支了二十万两,今日又支了八

    万两,还把城外的庄子也给要去了。

    这女生外向,胳膊肘往外拐他却也是明白的,但魏小花都当了外祖母了,怎

    么还这般孟浪。

    这,都是天启的错啊。

    而皇帝昨天出了一趟宫,今天竟然把长春院给端了,这让寂寞冷清的阉人们

    还到哪去寻欢作乐?为这事,魏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但最让他担心的事,东林党又有了sao动。sao动的原因自然是皇帝正在从他这

    拿回属于他的权力。

    魏忠贤怕了,这皇帝装疯卖傻,又送免死金牌,倒是把他给骗了。他不得不

    来看看皇帝,与他聊聊,他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你这老狗,好不知羞,朕是你能想的么?」朱由校当了一个多月皇帝,已

    经从懵懂慢慢成长,只是现在,他还有些心虚,见到魏忠贤来了,不是先前的那

    种跋扈,而是像狗一般摇尾乞怜,心里知道,这老东西怕了。

    被骂的魏忠贤却是心下一舒,赶紧又跪下来,「老臣嘴笨,万死,请皇上责

    罚。」

    「得了,装模作样,到底何事,说来便是。」朱由校大马金刀,坐在火炉旁

    ,侃侃而谈。

    魏忠贤感激爬起来,把凳子搬到皇帝身前,坐下,捞了皇帝的脚搁到腿上,

    就捶打起来。

    「老臣无事,只是来伺候陛下,尽臣子的孝心。」

    「哼,你没事,朕却有事。」

    魏忠贤一愣,你还有啥事?开口道,「还请皇上吩咐。」

    「听好了,不,老刘,你拿了纸笔来,给魏厂公记下。」

    一直冷眼旁观的刘若愚立即拿了纸笔,准备记录。

    「,辽东军务,你赶紧撤了手来,之前的龌蹉,朕不追究,但这袁崇焕

    你便不准再去照拂;第二,解散了内cao,一应兵士、武器、甲胄、马匹全交了魏

    小花;第三,二十四库,尤其甲字库,你得收拾了相关人等,那里面的亏空,全

    给朕吐出来;第四,暂停苏杭织造、将太仓银库的账给朕抹平了,涂文辅这老狗

    不好好伺候朕,跑去管什么漕银,都是你的主意吧,既然涂文辅现如今在内书堂

    ,便让他安心当个西席先生,将来也有桃李徒弟为他送终;第五,矿监还得开着

    ,不过,还要安排人手去山西开那煤矿,做煤炭买卖的,朕会让他来找你。」

    等说了一通,魏忠贤和刘若愚都不禁有些奇怪,皇帝居然是个财迷,只要钱。

    这对魏忠贤也太仁慈了。

    这不禁让魏忠贤喜出望外,连没地儿找鸭子的事都不计较了。不过自己女儿

    的名分……便开口问道,「那我家那丫头。」

    魏忠贤其实带过自己的侄孙女来见过皇帝,侄孙女魏雪梅继承了魏家人长得

    漂亮的优良基因,也让皇帝动过心,只不过后来皇帝病重,便不了了之。

    结果自己的女儿,却和皇帝搭上了,这让魏忠贤有些吃味。不过依着皇帝好

    熟妇的性子,客氏都成了皇帝禁脔,魏小花之事他也只好认下。

    天启皇帝听魏忠贤说魏小花,思索片刻,便说。

    「恩,千户官还是太小了,如此,刘若愚拟旨,封魏小花骠骑将军,升东厂

    副厂督,除较事府,再开内较事府,清查境内细作。」

    魏忠贤有些懊恼,怎么又给升官呀,咱家说的不是这事儿。

    接着又听皇帝阴恻恻地说,「老魏,你去问问你家的魏太师,要不要去昌平。」

    「昌平?」魏忠贤又是惊讶,怎么皇帝连昌平都去过了?

    「昌平那有地热,朕打算在那种些瓜果蔬菜,孝敬宫里的太上皇太后,皇太

    妃等,魏良卿也是泥腿子来的,该不会忘了怎么种地吧?」

    「这……」

    魏忠贤这哪里肯啊,魏良卿可是他的心头rou,魏家开枝散叶都要靠他了,怎

    么要赶去昌平。锦衣卫那倒还好说,许显纯等还握着重权,诏狱也不用多费心,

    只是去昌平,那不是要想死了?何况魏良卿现在可是太师。

    「这什么这,你那个侄儿,不是肾虚么?连个养老送终的都生不出来,那地

    热可

    养人,根治肾虚,朕可是为了魏家着想。还推三阻四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魏忠贤一听,真是这样么?不过皇帝说的也是实情,就先应承下来。

    等又坐半晌,天色开始黑下来,朱由校哈欠连天,魏忠贤告退,刚一出了大

    殿,被外面冷风一吹,魏忠贤这才反应过来,竟然被皇帝牵着鼻子了。

    现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

    朱由校又上了软榻,刚合上眼,便睡着了。刘若愚刚才见那魏忠贤在龙威下

    低眉顺眼的样儿十分开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用皇帝做的铅笔记着什么。

    没过多久,门外又有人通传,田尔耕和刚从西安返京的汤若望来了。

    可这时,刘若愚却没有去喊天启皇帝,只出门将两人引到偏殿烤火,就回了

    皇帝身边,静静等他起来。

    等到了夜深了,朱由校才被饿醒了,听说田尔耕和汤若望来了,赶紧召见,

    又叫御膳房送来宵夜。

    三人烤着火,吃着简单食物,也没言语。

    等皇帝吃完,两人停下筷子,让人收拾了桌面,三人到暖阁中对坐叙话。

    天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德意志人,汤若望三十几岁的样子,栗色

    头发微卷,眼眶深陷,鼻子突出,身材高大,乃是典型的雅利安人样貌,只不过

    现在穿了有些寒碜的寻常夹袄,邋里邋遢的,加上脸上也是那种局促,让人有些

    觉着好笑。

    汤若望也在观察着这位大明帝国的君主,只见他和身边的大官有说有笑,说

    的是把念奴娇和长春院搬空的事,说到搜集来的银钱和财货,数额惊人,两人都

    是嘻嘻哈哈笑了起来,完全不在乎这些事被自己听了去。

    这让汤若望感觉到了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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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万历四十六年来的大明,当时利玛窦逝世,遗体被挖出来送往教廷,接

    着汤若望等人来了明朝。他先是在澳门、福建、江西等地游历,等了准许便到了

    京师,原先他模仿利玛窦当个洋人儒生,结交士大夫,但效果极差,孔圣人在这

    些人心中比之上帝可要重要太多。所以到了现如今,他并不是以传教名义行走大

    明,而是以筑炮工匠的名义示人。

    只因在这大明,传教却是相当困难。他只有用了这样的法子来接近大明的权

    贵,换取传教活动之便利,不过他当时所不知道的是,在大明,匠户是最低级的

    人群之一。饱受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汤若望不仅学会了抽旱烟,还产生了自卑

    的情绪。

    只不过,他没想到,大明天子这般平易近人。虽然他之前也知道皇帝性子良

    善,但现如今却感觉皇帝是好的过头了。

    田尔耕现如今是可是天启的僚机,方才就接收到了皇帝的眼神,这时一

    身轻松地和皇帝闲侃。不过他却是真心开心的,无他,皇帝又抄了家了呗,长春

    院还好说,银钱只有十几万两,宝贝也不多;不过那念奴娇却是让两人又发了一

    笔横财,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美艳动人、知书达理的清倌人呢。

    且还有许多妇人,田尔耕等可都知道,皇帝好妇人,尤其是熟妇。

    现在她们可都在豹房等着皇帝去临幸呢。

    皇帝和田尔耕聊了一会儿,那边汤若望已经拿出旱烟点上,吧嗒吧嗒抽起来。

    刘若愚等看见这洋和尚这般失礼,正要来劝。

    皇帝却是一摆手,「汤神父,朕与老田聊天,倒是把你怠慢了。」

    汤若望听了连道不敢,赶紧要将旱烟熄了,皇帝却不在乎的说,「无妨。」

    接着他便说了一句鸟语,「Bitte!」

    不光是刘若愚和田尔耕,就连汤若望也怔了一怔,汤若望尤为激动。

    「大明皇帝陛下,您竟然还会我们雅利安人的语言!」

    朱由校得意洋洋看着殿中几人脸上的吃惊,汤若望的激动。

    心想,谁说看H本子都是渣渣?这句德语还是看了希特勒的同人本子学的,

    因为口味清奇,和蔡英文的本子有的一比,所以记忆深刻。

    但是接下来,汤若望又说了一通德语。

    朱由校脸上一黑,吗的他就学了几句,这德国人说的他听不懂啊,只能打个

    哈哈,「汤神父,来,咱们去朕的木工殿去看看。」

    等到了木工殿,对门敞开,寒风倒灌,倒是将自己人冻得浑身都在打颤,刘

    若愚赶紧关上各处的门,才算好一些。

    皇帝将两人引到一个角落,角落放着一栋有些积了灰尘的格罗特式教堂模型。

    却是真的天启皇帝突发兴趣打制的,朱由校这时候突然想起来的。

    看到这个教堂的样子,汤若望,有些惊讶,有些惊喜。

    太美了,构造巧妙,比之目前北京城里万历皇帝给利玛窦建的,要精妙、美

    丽不知多少倍。

    旁边的太监赶紧将教堂模型搬出来,擦干净。放在一个台子上。

    几人围着教堂踱步查看,汤若望整整绕了好几圈,眼睛都是看红。

    问皇帝道,「尊贵无比的大明皇帝,您是要将这教堂模型送给我吗?如果送

    给我,我可以按照这个形制建造一座教堂吗?现在的教堂有些太不体面了。」

    「哈哈~」皇帝笑了一声,「神父,你也不够体面啊。」

    陪在一旁的太监和田尔耕听了,看看汤若望的邋遢样,都是捂嘴憋着笑。

    汤若望登时脸红了,心里想,「我也倒是想回去换啊,可我一回京城,不就

    被人给抓进宫了么?」

    接着朱由校又说,「汤神父为我大明筑炮有功,朕要为汤神父在天桥旁造一

    座这般的教堂,到时,汤神父再回京城主持教务,穿上镶了金线的僧侣制服,那

    便体面了。」

    汤若望大喜过望,如果真如皇帝所说,那岂不是说皇帝是要大力支持天主教

    了?那自己就可以成了教皇在大明的化身,成为上帝的代理人?这实在太诱人了……

    但是又一想,「最亲爱的大明皇帝,这天桥旁可是天地坛和国庙,会不会有

    所不妥?」

    「这有何不妥,朕可是大明皇帝,万民之主,乃是天子,天之骄子,和你们

    那教皇可是一样的存在呢。」

    汤若望在大明学到的还有一项大本事,就是拍马屁,马上奉承道。

    「还是皇帝您更尊贵,只是,皇帝这样仁慈我心中不安,可还有其他事,我

    汤若望可为皇帝效劳。」

    朱由校见到汤若望这心思倒是直率,心中大定,于是便把自己的小算盘打了

    起来。

    「倒还真是有些小事,便是麻烦汤神父为朕写几封信。」

    盯着皇帝等下文的汤若望倒是真好奇,皇帝居然让自个儿写信,莫不是皇帝

    真有海外友人?

    于是便探口风道,「写信?不知是雅利安语还是佛郎机语?」

    「朕要问澳门买枪炮,问荷兰东印度公司买香烟,当是佛郎机语吧。」

    「啊?」汤若望虽然是从澳门登陆,那边倒是真熟悉的,教廷的驻地便在澳

    门,不过这东印度……

    「皇帝陛下,那东印度公司是英格兰人与荷兰人一道的,非光是荷兰人,我

    倒是不甚熟稔。」

    朱由校脸上一红,啥?英格兰,占领了台湾金门的是腐国的流氓?怎么从来

    没听过呢?那可不得了啊。

    又一想,对啊,这英国先是整香烟,又搞鸦片,把中国害的不轻,一定要坑

    一把这群老白猪皮,给他们收拾一顿。

    其实,早在万历朝,伊丽莎白一世便向万历皇帝写过要建立商业贸易之国书

    ,不过当时送信之人被勋贵打死了,那信辗转回了英国,最后进了大不列颠博物

    馆,成了展品。

    「无妨,汤神父自写信去相询,只要买卖做成,朕有了浮财,马上便给你造

    教堂。」

    朱由校这话,真是有些无赖了,汤若望也是被将了一军。原来,皇帝是让自

    己做掮客,但是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忽悠自个儿要给造教堂呢?心里就有些

    不高兴。

    「皇帝陛下,那我等在大明的传教,可否为我等颁发一道许可,我教在南京

    如今举步维艰,甚至还有人撺使要屠杀我等传教士和教民。」

    朱由校看了看田尔耕,田尔耕点了点头,皇帝脸上一时也是愁云不展,还想

    问为何会到了如今的窘境。

    但是下一刻,他的脸上又露出一丝狡黠,刘若愚见了,他心里一动,知道皇

    帝又要使坏。

    每每皇帝露出这样的神态,总会出一些歪主意。

    果然,皇帝开口便说,「哎~汤神父,你可知我大明一句俗话,叫做井里划

    船。」

    汤神父却是没听过,只好和稍微有些熟悉的田尔耕求救,田尔耕摊摊手,他

    也没听过。

    皇帝只好不卖关子,让刘若愚接话。

    刘若愚便说,「汤神父,咱家便告诉你,这局俗语,乃是井里划船——没找

    对路。皇爷的意思是汤神父你等在南京传教,那南京是繁华,但是夫子庙却是香

    火鼎盛,不但如此,天下的士大夫皆是孔圣门人,怎会改庭到你天主教下?再说

    南京佛道两教昌盛,不说那佛教的金光寺,道家的朝天宫,便是一般的尼姑庵都

    是热闹非常,哪会拜你们的教?」

    汤若望一想,确实如此。和人家明着抢香火,人家怎么肯呢?

    问道,「那……如何是好?」

    这时皇帝笑眯眯地说,「汤神父,你传教不畅,却也是我大明百姓教化不足

    ,我大明现有两万万黎民百姓,那识文断字的却如锋尖麦芒,尤为稀少。但那知

    书达理地都投了孔圣。不若这样,朕为你颁一道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