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东击西（二）
声东击西（二）
这一路陆绫将她的情况和盘托出，专门略过了一些羞羞的部分和梵曜的三月之约。她的描述非常有技巧，无论多么痛不欲生的遭遇，都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一面尽力将事情还原到位，一面还要注意自己这位哥哥的情绪。 不是诉苦、不是倾诉，就像是分享游历日常一样。 北国领主的复出、恰到好处的相遇、山脉人体实验、吕邱活着的消息、王城追杀、神秘人搭救、意外获得的伴生力量、以及这次被绑架的情况。陆绫知道南王关心着什么，但她还是避重就轻，几乎不提自己受的伤。 复仇这种东西，她不能依靠任何人，这个道理陆绫再明白不过了。从出生开始就在她背后使绊子说闲话的人都能绕护城河一圈，哪怕今天有南王帮她挡了回去，恶意又会在明天更加猖獗的生长。 她现在只需要变强，然后守护更重要的东西。 南王安静的听者，没有任何回答。絮絮叨叨的声音流进耳畔，他有个错觉，好像自己的meimei在一夜之间长大了，成为了真正可以独当一面的公主了。那些一语带过的危机明明是她这二十年从未想象过的可怕，她却悠闲自在，说得像在转述他人的事迹。 陆绫能十分明显地感受到怀抱着自己的那双手正跟着讲述的内容时而紧绷，时而松缓。 正宛如他温润面庞下隐藏的惊涛骇浪，起起伏伏。 微风从耳旁划过，一缕银丝轻扫到了脸上，女孩刚侧过头就撞上了那一脸凝重的神情。 “哥。”陆绫犹豫了许久，还是打算正面问出这个问题。 “为兄听着呢。” 陆绫曾经仔细琢磨过要以何种方式，在何种情况下提出才能避免二人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可当真正面对陆景瑜时，她忽然有了一丝急不可耐，想要他亲口否定，想要自己这颗被摇摆的心彻底落地。 彼此关心的情绪不会说谎，相互挂念的心意不会随着任何事情消散，所以直截了当才是最好的解决形式。 “哥，阎泉说你五年前在地藏山脉覆灭了一个部落。” “他说，你跟部落的一名狼族叛徒勾结，里应外合。” “他说，你甚至放了一把大火，将其伪造成天灾。” 南王随和地笑了下，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他还说了什么？” “我想想啊。他说你作恶多端、不配为王。” “绫儿信吗。” “不信。”陆绫坚定的摇了摇头，随即回望过去，“那这场事件的始作俑者，是你吗？” “不是不相信吗。” “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想听你亲口回答。” 南王看着一脸认真又平静的女孩，她的表情就像是在询问明天太阳会不会出来这种常识性问题。 甚至，答案本身也无关紧要，因为彼此心里都有定夺。 “不是本王做的，这件事情，我也在暗中调查。”温柔的吐息划过额头，轻飘飘的将那颗悬浮的心彻底按了下去。 话音刚落，陆绫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随后惬意的在南王怀中找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这就够了。 “哥，地藏山脉的实验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我会遭到追杀。是不是有人密谋见不得光的事，我们就是那个背锅的？也许……” “也许，有人想重新划分大陆的势力。”南王平静的接过话。 陆绫虽没有跟哥哥一起征战在前线，但她也不傻。要是真的有人想统一整片大陆，那率先拿地理位置最优的南国开刀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陆景瑜的伴生力量是四国领主中最特殊的，植物系属木，可让万物生亦可让万物灭，在攻击强悍的同时又兼顾了恢复，将士们也耳濡目染，精通治疗防御。 南国在四个国家里，是实力到达八重以上强者数量最少的，但分量却举足轻重。它凭借着得天独厚的地势、国槐源源不断的力量与人民的信仰，一举跃入了强国的行列。 南国就是一块易守难攻的地方。 可只要将它攻打下来，那整片大陆也不在话下了。 在陆景瑜上任之前，经常有其他势力对这片土地虎视眈眈，尤其是北国。 上到治国理念下到领土争夺，两个国家秉持着的都是截然相反的信条。二者光因地藏山脉的划分还交战过好几次。陆景瑜成为南王之后，邀请四国领主进行了难得的会面，将地藏山脉归类为无主之地，暂时达成不越界的和平缔约。 只是，约定是明面上的，可暗地里却似乎有人并不赞同这种做法。 人的欲望总是贪婪无止境的，更何况，他还是个王。 “会不会是梵曜搞的鬼？”陆绫思付了一周后，笃定地点了点头，“东方崇尚和平，西部这两年跟咱们也算是友好往来了，其他小部族又掀不起多大风浪，算来算去，真的只有北国了。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兜这么大一个弯子……” 南王没有正面回答，上挑的凤眼忽然微眯了起来，专注地盯着一个地方。 “绫儿问了问题，那是不是为兄也可以问一个？” “行啊，王兄想问什么？” “嗯，为兄想……”他欲言又止，喉结轻微滚动。 这是陆绫第一次看到自家哥哥吞吞吐吐的样子，倒是让她来了兴趣。 “想什么？” “想问你脖子上露出来的那一片红色印记是什么？” 陆绫心下一惊，随后扯了扯嘴角，“在山脉过夜的时候被蚊虫叮咬了，有点痒，抓破了吧。” 她装出一副不清楚的模样，满脸困惑，末了又补了一句，“看起来很严重吗？” 陆绫从小就没跟哥哥撒过谎，无论大事儿小事儿只要南王问了，她就一定知无不言。她暗暗祈祷希望王兄不要把谨慎用在这个方面。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己难以启齿的模样在这个角度下一览无余。 气氛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陆绫都觉得有些尴尬，只好下意识地用手碰了碰鼻子，滴溜溜地转着脑袋假装俯瞰脚下的风景。 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悄悄将自己胸前的衣领往上拉了拉。 “梵曜会为什么那么轻易的放你走。”南王忽然开口，话锋一转。 “不是说了嘛，这还要多亏了王兄派给我的三百精锐死侍。”陆绫讨好地双手合十，做出一脸崇拜状，“北国领主估计因为强行打断修炼，造成了短暂的实力反噬，他虽然杀掉了那三百死侍但也没有占得上风，我在厮杀中侥幸逃脱了。” “没有受伤？没有被欺负？” “没有没有。”女孩赶忙否定，“我就远远看了他一眼，那气势可吓人了。” “此话当真？”南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陆绫，“本王跟那家伙打了多少年的交道了。没人能从他手里占到便宜。” “是啊，我也很好奇，但一个人哪怕再强大人，也总有失手的时候不是吗？梵曜打断了闭关，提前复出，应该也是因为发生了无法意料的事情吧。” “若真如此，在明知道自己身体极端虚弱的情况下，还要强行一战……这还真不像是他的作风。”南王不紧不慢道，那语气中竟有一丝刨根究底的意味。 “啊……哈哈是啊，要不是因为这样，你就见不到活蹦乱跳的我啦！”陆绫故作轻松的回应，随后赶紧转移了话题，“哥，那些暗杀我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啊，还专门弄了个假尸体。还有梵曜的动向，这么突然，总感觉会有什么变故。” “无妨，为兄亲自查。若是他真的实力大不如前，哪怕只是暂时的，也是咱们反守为攻的好机会。” 这话听起来似乎不太妙啊。 “大局为重！”陆绫拽了拽他的衣袖，“我觉得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南北国早晚会有一站，但不是现在。当下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此话怎讲？”南王挑了挑眉。 “有没有可能梵曜是故意透露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意图引咱们上钩呢？他那人诡计多端的很，没有万全之策还是不要冒然下手的好。况且，我们现在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依绫儿看，现在应该做什么？” “找地藏泉。”陆绫不假思索的回答。 她没有注意到在听到这个名字的那瞬间，南王的脸色骤然一沉。 “王兄你看，如果梵曜真的遭到了反噬，没有了北国的虎视眈眈，我们便大可放手敞开了搜寻。一旦得到了它，反守为攻的机会不就手到擒来了吗？”女孩掰着指头，一脸认真说得头头是道。这确实是南国的当务之急，也是她的当务之急。 说着说着，气势忽然有些虚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企图左右陆景瑜的观点。往常一直都是王兄说什么便是什么，从不反驳，从不质疑。 陆绫的内心升腾起无边的愧疚。和北国领主的三个月之约，要拱手交出地藏泉的假约定，以及他在自己身上埋下的那一颗定时炸弹。这些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知道。 她不想成为南北之战的导火索，不想让好不容易换来的国泰民安毁在自己手里。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必须靠自己打赢，无论要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罢了。”南王突然深深叹了口气，陆绫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重弄得有些紧张，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家哥哥，忽然觉得他的眉头好似从见面那一刻开始就没舒展过。 “丫头，为兄永远不会害你的，永远不会。” “嗯，绫儿知道。”她很想伸手抚平那拧巴在一起的纹路，王兄应该永远都是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然而她也深深明白，他的为难和担忧皆都是因自己而起。 “此行有泉眼的消息吗？”南王最终还是默认了陆绫提出的意见。 女孩摇了摇头，随后说出了经历的那番怪异现象，“我在护城河被人追杀的时候，王兄给我的手环曾经短暂了闪了一下。” 说罢，她朝着南王投去了疑惑又期待的目光，就像小时候那样，希望自己的问题能在无所不能的哥哥这里得到解答。 只是这次不一样，南王迟迟没有开口，他眼眸微眯，陆绫竟然从那双一直沉稳眼睛里读到了些许急躁。 不过那抹异样很快就消散了，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一个呼吸间，双眸中又重新恢复了昔日的温润。 南王仔细地将陆绫用来打破结界的手环重新带回了她的手腕上，叮嘱道，“继续戴着，有任何情况向我汇报。” 望着这手环，女孩好奇询问，“不过，王兄你怎得发现的这么快。从我打破结界开始算起最多也就过了一刻钟。” “为兄跟温巧一同回到了王城，四处都找不到你的影子，然后在书房看到了留下的纸条，排除法锁定了你被绑的地方应该就是地藏山脉。”南王耐心的回答道，“你忘记了？在山林树林这种地形下，为兄的伴生能力有着天然的优势。” “不亏是我最爱亲爱的哥哥！”陆绫赞叹地竖起大拇指，充满着撒娇的意味。 “你要是能让我省点心就更好了。”南王的语气中满是无奈，“为兄想不明白，那么明显的圈套你为什么会跳进去。”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你？一个没有伴生实力的人？担心本王？”南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他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的meimei可爱中透着一丝清澈的、不要命的愚蠢。 “我意外得到了伴生力量啊，虽然感觉挺弱的。” “不好意思，实力五重以下的在本王这里约等于零。”南王说着不由得够勾了勾嘴角。 嘶……这赤裸裸的蔑视啊。 陆绫气鼓鼓扭过头，暗自嘟囔道，“会强起来的。” “说到这，你先随本王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去测测看你的伴生锁链是什么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