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之险（三）

    陆绫心里泛着嘀咕，不出一会儿，窸窣声从门口响起，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小姑娘扎着丸子头，穿着一身朴素的侍女服，正满眼忐忑地四处张望着。

    “小菊！”陆绫兴奋得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伸手招呼。

    “公、公主殿下？”对方满脸惊愕，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您不是已经……”

    “都是误会，一句话说不清，快来。”陆绫拍拍身旁的空位，点头示意，“有空了再跟你一一解释。”

    小菊犹豫着上前一步，似觉得不妥，又忐忑地弓下身子，诚惶诚恐道，“不知公主殿下唤奴婢有何吩咐。”

    “别这么见外。”陆绫倒是毫不在意，一脸神秘的凑了过去，“不记得我了吗？后厨的菜好吃不？”

    小姑娘猛地抬头，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您、您是那天救我的……佣、兵兵团……”

    她指了指陆绫，点点自己，眼睛瞪得老大。

    也是，公主不仅还活着，而且还拥有不俗的伴生力量，甚至拯自己于危难之中，这换谁不惊讶啊。

    也就这瞬间，小菊的神色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切换成了满脸崇敬，慕强是人类共有的本能。

    “嘘。”陆绫压力了声音，“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以她的人脉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地宫都是王兄的心腹，大部分连面孔都陌生，甚至连温巧也是王兄那派的，更不可能帮助自己脱身了。陆绫左思右想只能孤注一掷，把赌注压在只有一面之缘的侍女身上，且不知怎的，她一直觉得小菊十分有眼缘，看到她被欺负的模样就想到了之前的自己。

    “这件事情比较棘手，也只有你能信任了，你会帮我的。对吗？”陆绫说的时候满脸痛苦与无助，拉起小菊的双手轻轻拢在胸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对方，深情流露，就像在进行庄重的告白。

    好家伙！小菊哪里见过这阵仗。一介小小侍女怎敢被堂堂公主这般对待，使命感油然而生，内心唰得就腾起了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苍凉悲壮。

    只见她十分缓慢且坚定地点了点头。抽开手，紧紧回握了过去，“公主尽管吩咐，您在后厨救了我一命，小菊愿意用一生回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闻言，陆绫喜形于色，赶忙拉着对方坐到自己身边，“没那么严重，今后你就做我的贴身侍女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陆绫发现虽然她不能自由的出入，但是别人可以啊。她需要小菊作为眼线来探测一些外界的情况，弄清楚王兄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异常。虽然目前还没有靠谱的头绪，但去尝试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总比内耗自己强。

    陆绫明白有些东西她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瞎担心，但是这种迫切想要知道事实，挂念关心之人的心情又无法让她坐以待毙。

    其实仔细回想一下，南王举动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决定将自己留在地牢，应该是手环再一次发光的时候。那时候陆绫敏锐地捕捉到了王兄眼中的焦急。而且在地藏山脉返回途中，当自己亲口说起手环在护城河畔亮起时，他也是沉默了许久。

    所以，陆绫初步推断，他的反常与手环的古怪拖不了干系。

    可更诡异的是，明明王兄感应到地藏泉的地点在南北交界地，自己之前在山林东奔西走那么久它都没亮过，唯一的两次反馈竟都是在王城内部。

    这可是稀奇。

    在相信王兄的前提下，陆绫只好大胆猜测地藏泉在这短短一天之内就转移了地方，甚至还在加速移动着。南王在渴望找到它的同时也在忌惮它。

    地藏泉，可能跟自己有着极大的关系，不然王兄也不可能在一开始就那么轻易应允让自己出城寻找。

    陆绫思付许久还是决定将手环取下交给小菊，让她戴着再去王城内转转，任何地方都可以，包括之前的护城河岸、试炼塔。

    碰碰运气呢，没准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她其实没有抱什么希望，甚至出发点与实际背道而驰都有可能，但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在叮嘱完小菊后，陆绫强行压下愁闷的心情，恢复到了之前的修炼节奏。在这毫无自由的生活中，伴生力量的进步是她最大的宽慰了，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胸腔中的链路在一点点完善，变得清晰充盈。

    要不是王兄禁止她随意在别人面前露出伴生力，她甚至都想找几个侍卫过来拉练切磋一番。

    这几天小菊除了定时汇报情况外，大部分时间都按照陆绫安排的在王城里闲逛。

    温巧看到关系日益亲密的二人倒也没多在意，还以为陆绫只是一个人待久了太闷，   需要找个侍女说说话。毕竟城内大大小小的杂事还挺多，国师又是个甩手掌柜，温巧没功夫一直往地宫跑。代理领主可不好当啊。

    日子就这样又持续了几天，陆绫发觉等待真是一个极容易锻炼意志的事情。在结束了一天的修炼和冥想后，她随手摘下墙边的一束花就开始撕着花瓣念叨。

    “有消息、没消息、有消息、没消息……”呢喃低语到了后面越来越急躁，为了图个好兆头她甚至还一下子拔了两瓣。

    光秃秃的枝干在视线中微微晃动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陆绫抬头就看到小菊急匆匆狂奔而来的身影。

    她灰头土脸，衣服脏兮兮沾满了枯草叶，丸子头凌乱的耸耷下来。

    陆绫吃惊捂嘴：“你去滚泥塘了？”

    小菊上气不接下气：“有消息了！”

    陆绫欣喜重复：“真有消息了？”

    小菊疯狂点头：“有了！”

    陆绫喜出望外：“在哪里又亮了？”

    小菊吞咽下口水：“没亮过！”

    陆绫：“？？”

    “不是关于手环的消息。”小菊狠狠喘了几口气，看得出她已经不停歇地跑了好久了，“是关于公主你的！”

    在小菊手足无措的解释中，陆绫慢慢瞪大了眼睛。

    同一时间，地藏山脉交界地。

    在一片寒冷肃杀中，两个身影并肩站在一起。

    “你让我挺失望的。”

    站在左边的黑衣人头戴面具，浑身裹得严严实实，沙哑的机械声让人难以分辨性别，但语气中的不满暴露无遗，“为什么？不仅打破了约定，还放她回去，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面对对方的质问与责怪，梵曜毫不在意，他逗弄着手中的渡鸦，半晌才缓缓开口，“我改主意了。你的筹码不够，她给的很诱人。”

    “一个没有任何力量的傀儡公主能给你什么？”

    “地藏泉的下落啊。”

    “哈……你领主做久了也糊涂了吗？”像是听到什么笑话，黑衣人嘲讽道，“不相信我在南国的实力和人脉？但凡她知道了泉眼的消息，最快一夜之间，我也能双手奉上。”

    梵曜淡淡一瞥，又收回了目光，漫不经心地靠向身后的树干。

    仅仅一个眼神，黑衣人就感觉血液逆流，那种强者混天而成的轻蔑让人非常恼怒，身体不由得往前踏了一步，语气也加重了几分“可惜，她现在被陆景瑜保护起来了，别说出来找地藏泉，自身都插翅难飞，你还指望她？要是早早听我的，各取所需，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梵曜这回连个眼神都不施舍了，索性闭目养神，“你在慌什么。”

    “此次没有将她留下，等陆景瑜回来后，恐怕是再难有她单独出城的机会。”

    “未必，她会主动来找我的。”

    看到对面气定神闲的模样，黑衣人一边强压怒火一边追问，“那要是你们再相遇，你能保证让她永远回不来吗？这点小事北王还是能做到的吧。”

    梵曜没有回答，长久的寂静让黑衣人心里有些发慌，频繁开口暴露了心中的迫切，“我们之前明明达成了协议的，出尔反尔可不是一国领主的作风。”

    “现在的陆景瑜，对付起来也挺麻烦。”梵曜双手环胸，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节拍，十分惬意的模样，“你自己明哲保身了，将祸水东引到我这儿，我是不是有点亏？”

    坐地起价？

    拿捏住了对方的焦急，梵曜全程就跟逛园子一样心情舒畅，虽然看不到黑衣人面具下是什么表情，但从那急促的呼吸声可以判断对方铁定气得不轻。

    屡屡毁约失信不是行走江湖之道，可奈何谈判的人是阴晴不定、拥有大陆最强实力的北国领主，饶是黑衣人心里狠的牙痒痒也不敢直接发作，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八重一阶的实力是如此窝囊。

    “她能给你带来的便利我一样可以，甚至更多。领土、权利、实力、地位、你想要什么都行。”黑衣人心一横，不断地提升自己的筹码、强调自己的作用，以此来彰显身份和地位。

    梵曜忽然想起了女孩那双清冽的眼神，瞳孔明明闪烁着惊恐，却还能流转着机敏的抵抗。

    不知不觉间，唇边勾勒出一抹愉悦的弧度。

    “你给不了。”梵曜挥了挥手起身，对方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唰的一声暗流波动，空气中就只剩下漫天翻飞的乌鸦羽毛。

    牙齿被咬得咯吱作响，滔天的怒意从黑衣下涌出。寒意四起，平静的湖面以不可遏制的速度结冰蔓延。

    陆绫，真是个讨厌又碍事儿的名字。

    要是能彻底除掉就好了。

    下次，下次一定可以。

    只要陆绫不在了的话，那陆景瑜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