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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之豺】第一章

    【A.D.2876,尤拉西亚东南沿海,菲尔伽城郊】

    熊熊燃烧着的森林、两军对阵的压缩能量和爆炸的火光将黑夜映的如同白昼。

    认真说来,白昼这个词的确有些夸张。严谨一点的话,把此时此刻的战场形容为「黎明」更加贴切。可是当八阶军团级法阵【曙光瀑布】被启动的时候,整个战场就真真正正变成了白夜。

    二十四名高级法师从阿玛兰斯的军团中浮起,在上百名高级战士能量罩的庇护下,编织出一道巨大的阵纹。尤拉西亚的主力部队完全暴露在了法阵的攻击范围之内,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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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预料之外的攻击法阵,军阵边缘的士兵们还能用能量加速勉强试着逃一逃。而那些处在混战中心的尤拉西亚刻印战士,已然在持久战中将能量几乎耗尽。

    魔力攻击如决堤般倾泻而下,甚至连阿玛兰斯自己的刻印战士都被毫不留情的卷入其中。阿玛兰斯的指挥官们并不在意,因为己方的刻印战士早就被对方屠戮的所剩无几。

    纯白色的洪流缓慢而坚定地从战场上冲刷而过,尤拉西亚刻印战士们的眼球被瞬间汽化,高温的能量很快就融化了身上的铠甲,然后是他们的肌肤、骨骼,乃至喉中的惨叫声。

    沾满了泥泞血rou碎块的土地像是被犁了一遍,留下了一大片方方正正、被高温烤干的漆黑土地。

    战斗还在继续,尤拉西亚的将军指挥着未收到波及的侧翼有生部队,试图冲破防线,绞杀这支在情报网之外突然出现的法师团。在布满了融化金属和焦黑骨骸的战场上,双方重新用鲜血将土地滋润起来。

    虽然接下来的战斗还要持续很久,但胜负仅仅是时间上的问题了。一千五百名刻印战士的阵亡,让尤拉西亚失去了战胜阿玛兰斯的筹码。

    此战之后,阿玛兰斯终于打破了艾斯卓拉对其长达一百多年的贸易封锁,在海蓝大陆深处登陆,并在这片原本属于尤拉西亚的土地上站稳了脚跟。

    不过,这种事情对战场上的很多战士来说完全不重要。

    距离中心战区更远些的地方,是双方最早进入战场的先头部队。这里的战斗最先开始,也最先接近尾声,躺在血泊中的人远比站着的人多的多。和十几公里外的地狱相比,这里更像是坟地。只有一些黯淡的能量火光,鬼火一样,偶尔在黑暗中跳跃几下。

    阴暗黝黑的树林中,源川半弯着腰,一手提剑,一手抓着同伴的铠甲,拖着这个将近一百公斤的巨大累赘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在松软的土壤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印记。

    战场被扔在了脑后。当源川看到地平线尽头【曙光瀑布】的闪光之时,就知道自己这边已经赢不了了。源川非常清楚尤拉西亚军有些什么法式,而那道闪光并不在自己的记忆之内。在战局快要见分晓的时候出现这种意外,就一定是阿玛兰斯拿出了杀手锏。

    自己这边输了。虽然这个结果不是那么容易接受,但源川并不是没输过。

    只是接下来的逃跑,技术含量未免高了一些。

    源川很想把奈什劫尔这身铠甲扒下来再逃——这一整套护具足足有三十公斤。然而时间正紧紧的咬在屁股上,尤拉西亚方面试图逃跑的家伙越来越多,那些想要收割战利品的追击者很快就会出现。

    老牌的战狗都知道,打仗的时候绝对不能像正规军那样,一声令下便蜂拥而上、全力拼杀。源川的原则是能量划五分用:行军、冲锋、入战、撤退。最后一分,是一定得留到最后保命的。

    可是现在,为了拖着奈什劫尔,连这点能量也快要用尽了。

    已经拖行了这个家伙将近两公里,源川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快断了,一时间恼火异常。

    「自己想死,就死去呗!我干嘛费这劲!?」

    源川一边艰难的移动着,一边发泄般的大叫起来。

    无人回应。这让源川肆无忌惮的扔出了废话。

    「还以为是个聪明人,呸!玩起命来和那些雏儿没什么两样。」

    「当狗当出感情了?多杀俩人儿能给你升官?」

    奈什劫尔头上豁着一道伤口,黑红的血液搅着泥抹子,糊满了他的脸,像一张刚从泥巴里挖出来的锈铁皮。他眼睛眯着,还有些神智,但之前的剧烈脑震荡夺走了他所有行动能力。

    突然,右侧的树林缝隙里亮起了一点点能量的光。那是和自己一样的逃兵,他们正在加速逃窜。

    源川想:坏了!

    已经距离战场有一段距离了,就算是最蠢的战士,也不会平白浪费自己的能量赶路。能量的光芒比能量波动还明显,看来那些逃兵的能量所剩无几。这种情况下还用能量加速,就只能说明后面有了追兵。

    果然,不到一分钟,身后就传来了明显的能量波动。

    源川自嘲般哼笑一声,然后松开了手。奈什劫尔的身体像坨死rou般摔在了地上,铠甲震的楞噌作响。

    源川三两步窜进了旁边的树丛里,俯下身子、压住呼吸,眨眼间就变成了无人能发现的鬼魅。

    是你自己的错,没资格怨我。源川看着躺在不远处泥地里的奈什劫尔,心想。

    能把你一路带到这里,我已经太够意思了。自己的错就自己买单吧,咱可不能陪你死。

    能量的震动越来越强,看来对方不仅仅是在追击。

    很快,两个身影出现在树林之间。

    先是一个穿着尤拉西亚正规军制式铠甲的士兵,被一枚能量弹从茂密的树林里炸飞出来。他在触地之前很流畅的用手撑了一下地面,翻身就起,没有露出太多破绽。

    那是很不错的战斗水准了,至少在正规军的平均水平以上。

    然后一个阿玛兰斯的战士紧紧地追了出来,用剑连续斩出三道能量刃。

    能量存有量的差距显现了出来,被追击的士兵躲过了其中的两枚,不得不硬接最后一道攻击。那道攻击穿透了他的防御能量,砸在他的剑上。

    那把剑在没有能量加护的情况下使用过度,被能量刃瞬间两断。

    残余的能量刃切入了他的小臂,带出了一大片血液。那只手仅存的一点皮rou连在那个士兵的胳膊上垂了下来。

    追击者像箭一样窜进了目标的防御圈,银白色的剑身稳稳地没入他的胸膛。

    垂死者发出绝望而愤怒的咆哮声,将自己体内没用尽的能量胡乱的爆发出来,想要在垂死之际给对方造成一些伤害。

    喷涌的能量撞飞了攻击者的头盔,一束青灰色的齐腰长发泄在空气之中。

    攻击者在头盔被击飞的瞬间就撑起了能量护罩。护罩微微缓冲了对方的回击,那把剑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回旋,斩下了对手的脑袋。

    怪不得身形看起来这么纤细,原来是个女的。源川咂嘴。

    那个女孩喘息了一会儿,将银白色的长剑插在地上,将散落的长发拢在一起,扎成一束。

    好机会,趁现在解决了她?源川心里有这么一个声音响起来。

    去他娘,谁出去谁是大傻砸!源川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光看那女孩身上的精致铠甲,至少也得是阿玛兰斯的正规军。而且打到现在还有这么多能量来追击逃兵,闹不好甚至可能是对方的刻印战士。

    尤拉西亚全国上下一共攒了不到五千名刻印战士,然后便站稳了黄金四国的首席,这足以说明刻印战士的压倒性实力。

    一只连正规军都比不上、雇佣来充数的战狗,还想占刻印战士的便宜?说出去会笑坏别人的大肺。

    那个女孩整理好自己的头发,然后将目光移动到了奈什劫尔的身上。她早就用余光注意到了这家伙的存在,并没有对这个貌似人畜无害的重伤员放松警惕,刚才扎头发的闲逸动作也只不过是诱惑对方出手的陷阱。

    源川得意的撇了撇嘴:就是说么!看见没,刚才要动了手,现在就真成孙子了。

    女孩注意到奈什劫尔仍然在呼吸起伏的胸膛,便将剑从地上拔了出来,向他走过去。

    拜拜了您呐,奈什劫尔。源川看着自己曾经的同伴,冷酷的把心底的冲突与纠结强行压了下去。

    奈什劫尔躺在泥里,迷蒙着双眼,看着提剑走到自己面前的女孩,脑海中似乎出现了某种幻觉。

    女孩将剑身抬起来,将剑尖对准奈什劫尔的胸口,准备以仁慈的方式结束自己面前这只重伤战狗的性命。

    奈什劫尔缓缓向女孩的方向抬起了小臂,像是要去抓她的影子。他的嘴里吐出了一个名字。

    「蒂娜……」

    这个名字像火一样点燃了源川的喉咙。

    正准备要动手的女孩,因为奈什劫尔这声莫名其妙的呼唤而愣了一秒。

    就是这一秒,源川已经从藏身的地方窜了出去。

    手里的剑被当做长矛猛地掷向女孩,源川整个身体像雪貂一样,以高速贴地的方式滑向目标的侧后方。

    女孩将剑一竖,用力挡开刺向自己的长剑,然后扭身扑向源川的位置。她的胸口和双肩都亮起了魔力的光芒。

    果然是刻印战士,而且是三刻印……麻烦真的不小。

    但是当源川忍不住从藏身处现身加入战场的那一瞬间,这些东西就再也不重要了。

    源川将一枚银白色的金属护手套上自己的左手,右手则拔出了腿上藏着的短刀。

    没有多余的能量做防护罩,所有的能量都必须用在接下来的加速之上。

    速度就是一切,但不是现在。

    源川身处低位,那把银白色的剑已经挥到了面前。剑身上加护能量的光芒直刺源川的双眼。

    对方的攻击一定能捕捉到自己,对方也知道在自己没有护罩的情况下,可以轻轻松松的把自己砍成几段。

    所以自己能赢。

    银白色的护手已经等在了挥砍的轨迹上,然后毫不留情的抓住了那把剑的剑身。

    剧痛传来,手掌的骨头不知道会碎成什么样子,源川心里苦笑。

    但这护手还真是好东西啊……这么想着,源川顺着对方挥剑的力道腾空而起,并在同时用脚勾了女孩的脚踝。

    女孩瞬间失去了平衡。

    但是她没慌,她在身体摔倒之前对准腾在空中的源川连续打出两枚能量弹。

    攻击非常精准,只有久经沙场的高级战士才能在这种高速对战中施展这种攻击。

    这家伙没有任何能量防护,只要命中就能让对方立刻丧失战斗能力,女孩是这么想的。

    可是源川接下来做的事情,让她终于害怕了起来。

    源川躲开枚,把自己完全暴露在了第二发能量弹的攻击之中。只见那家伙用手轻轻拨了一下,在千分之一秒内改变了能量弹的轨迹。

    怎么可能有人看清能量弹发射的轨道?就算能,又怎么可能在那一瞬间给予它擦身而过的力道,恰到好处!

    瞳孔里闪过一道白光,对方把手中的短刀也扔了过来。

    对方的投掷没有附加能量加速,单纯凭rou体力量的攻击可以轻松躲避。

    女孩侧身一翻,那把短刀插在了她之前所在的地方。可是在她翻身躲闪的刹那,陡然发现那把短刀的刀柄上拴着一条链子。

    源川猛地向后一拽,整个身体立刻从空中被拉了下去,刀子也瞬间从地面带了出来。

    源川抓住短刀同时,身体已经落在了女孩的身边。

    源川根本没调整姿势,甚至都没有用眼睛去捕捉女孩具体位置。

    在利刃入手的刹那,源川将所有能量都用在了手腕的局部加速之上,对女孩连出三刀。

    女孩也来不及用视觉定位了。卓绝的洞察力和作战经验,让她下意识把剑伸到了自己的背后,挡在了击的轨道上。

    但也仅仅是击。

    源川的刀被撞歪了,但并没有算错对方防御的角度。

    第二刀插在下肋,第三刀则是后腰。

    女孩侧翻的身体滚了几码,然后再也没能爬起来。

    源川站直身体,甩了甩短刀上的血,把它插回到小腿边。尝试着去摘自己的护手,但是刚刚一碰就痛的钻心,源川呲牙裂嘴的放弃了这个动作。

    身后,女孩向前艰难的爬了几米,抓住了自己的剑。她身下的血已经铺满了地面。

    源川走过去,蹲下身,拨开女孩的手,然后将她的剑插进了自己的腰间。这把剑比自己之前那把好不少,没理由丢在这种地方。

    女孩对这个行为并没有露出愤怒或者绝望,因为她已经做不出什么表情了。重要脏器被破坏的情况下,抓剑这个动作已经是残存意识中最后能做的事了。

    源川蹲着,看着匍匐在地的女孩微弱的喘息着,看着她的瞳孔一点一点放大,直至那双眼睛变成一片死灰。

    然后源川重新站起身,走到奈什劫尔旁边,拽着他铠甲后缘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拖着这个累赘再次迈开脚步。

    凭区区一个战狗的身份干掉对方一个刻印战士,这是足以让人自豪的战绩。不过源川并不这么想,反而有些恶心,因为这种行为实在是太傻了。把自己暴露在这种危险里面,是只有最愚蠢的生物才会做的事。

    「蒂娜……」

    他听到被拖行的奈什劫尔又在叫着那个名字。

    「蒂娜早就死啦。」源川大声回应着同伴迷惘的呼唤。

    「这是次,奈什劫尔,也是最后一次……」

    源川沉吟着,并不在乎对方能不能听的见。很快,这两个身影就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他们身后的战火,继续燃烧了两天才真正熄灭。当双方还活着的人们开始离开战场的时候,尤拉西亚终于不得不认清自己失败的事实和幕后可能存在的隐情。

    这场战争以尤拉西亚割让菲尔伽城和周边地区作了休止符,阿玛兰斯也没有趁势占据领土的打算,局势以一种病态的方式迅速的平静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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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D.2877,艾斯卓拉】

    浓热的夏天是艾斯卓拉王国最令人厌倦的季节。

    王国边陲修然公国的修然城更是如此,刺眼的焦阳总是不管不顾的悬在天上,烤的地面越发坚硬。

    可能已经一整月没有下过雨了,冗长的仿佛永远不会结束的湿热感就像是在用文火烹煮着人们的耐心。只要你想,空气中几乎都能挤出水来。

    但凡有的选择,修然城的市民们都会尽量瘫在椅子上,免得出汗。

    只有少数幸运的家伙可以躲到拥有空调的地方去,比如修然城的募兵站。

    说是募兵站,但也只不过一个破办事处,驻在一栋五层住宅楼临街的门头里。旁边是一家快倒闭的披萨店和一间当铺。

    闷热的上午正在向更加闷热的中午前进着,所以城南的募兵站现在正是门可罗雀的时候。只有当佣兵或者志愿兵睡够了觉,募兵站才会在傍晚的时候迎来一些访问者。

    所以城南募兵站里现在只有两个人。

    登记台里面的椅子被横在一起,一个人正躺在上面呼呼大睡。或许是空调实在太舒服的缘故,这家伙睡的昏天黑地,一点点口水打湿了领子。

    源川穿着一身轻飘飘的便装,任由珍贵的武器斜靠在椅子腿上,漆黑的头发垂到肩膀。要是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这是个黑发黑瞳的龙族人。

    另一个人则斜倚在墙边的沙发里,看着一本封面花哨的画报。封面上搔首弄姿的大屁股妞特别醒目,任谁走进门,立马就能给抓走眼球。

    募兵站一共不到四十平米,除了一个登机柜台和一排沙发,就只有墙上还挂着一台厚厚的像个大黑盒子似的电视。白天没有信号,所以也没人把它打开。

    「你能不能别让源川这么明目张胆的在我这儿睡觉!」

    一个扎着短马尾的女孩从后面的员工通道走了出来。她站在柜台旁边,气急败坏的瞪着奈什劫尔,拿手指头往椅子上的源川方向戳了戳。

    这姑娘刚过二十,穿着贴身的白色短背心,特别利索。修长的左臂被纹身严严实实的盖住,在脖颈下和侧腹还带着一些其他的纹身图案。奈什劫尔可以依稀从她左臂的纹身中分辨出鸟、剑、羽毛和丝绸的痕迹。

    「菲欧娜,给你看个好玩的。」

    奈什劫尔头也不抬,从裤兜里掏出一枚硬币,甩手往源川的脸上射去。

    刚才还死猪一样的源川像是被触发了某种开关,胳膊弹簧似的一抬,把硬币稳稳抓在手里。

    菲欧娜捂着嘴笑出声:「哦呦,厉害啊!」

    源川迷迷糊糊的从椅子上爬起来,睡眼惺忪的看了看手里的东西,然后抡圆胳膊,把硬币扔在奈什劫尔脸上:「你大爷的!」

    奈什劫尔面无表情,偏头闪过源川的攻击,从沙发缝里把硬币抠出来,塞自己兜里去了。

    「哎!你这手玩儿挺帅啊,哪儿学的?」菲欧娜把胳膊支在柜台边儿上,看着源川在那打哈欠。

    源川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从小马戏团长大的。」

    菲欧娜就是再笨也不至于相信这种胡言乱语,她没好气的把头扭向奈什劫尔:「这家伙嘴里还能有句实话么?」

    「那要看跟谁。如果是跟漂亮姑娘,那就一定没实话。」

    菲欧娜捂着嘴笑。她最喜欢奈什劫尔的一点,就是他一本正经说出来的俏皮话。这让他的甜言蜜语听起来就好像真的,让人平添不少好感。

    这两个家伙出现在这片街区是半个月之前的事。菲欧娜是这个募兵站的总负责人兼面试官,兼审查员,兼前台,兼保洁——这地方目前为止总共就她一个人。

    城南本就破落落的,是与进城的几条主干道离得最远的老城区,所以外来人口不怎么爱往这个地方来。作为接待佣兵和志愿兵的窗口,这里和其他城区募兵站的规模相比,小的不是一点半点。

    更重要的是,艾斯卓拉北部已经很久没有过军事活动了。只有南线还在和阿玛兰斯有一些摩擦。

    修然城作为艾斯卓拉与北方数国接壤的门户,担负着抵御尤拉西亚和科里维尔侵犯的重任。但大半年之前,阿玛兰斯和尤拉西亚大战一场。在阿玛兰斯获胜的基础上,双方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重创,

    那两国本就是艾斯卓拉旧敌,这边自然乐得隔岸观火。不过艾斯卓拉王国辖下的修然公国自阿玛兰斯获胜起便不得不同时接壤三个势力。边境线上的sao乱滋生了太多有组织的犯罪集团,所以修然城的募兵站才不得不一直保持着运作的状态。

    不过修然城的居民从来就没把那些sao乱当一回事。修然公爵的家族统治公国已经上百年,在此地威望极高。年过五十的公爵一把大胡子,刀削斧剁一样的侧脸,是极具个人魅力的领导者。勤政亲民,还是个优秀的高阶战士——这极大提升了当地居民的安全感。

    修然公爵所辖正规军两万,别说流寇,哪怕尤拉西亚大举入境也占不到什么便宜。艾斯卓拉王国每年特定拨给这边的军饷,足以保证这只部队的战斗力。

    不过正规军再强,也离不了雇佣军。

    雇佣军都是自带装备,平时根本没有训练和任务。只等到了要用的时候再召集起来,让他们一拥而上。很多雇佣军士兵根本活不到领钱的时候,这又能给上面省下一大笔钱。

    别看雇佣军寒酸,真到了打仗的时候,对方要是填上一万个雇佣兵换你两三千的正规军,就是赚翻了。野狗打老虎,死了也不心疼,连军饷都免的发了。可另一边,正规军的损耗可不是轻轻松松能补回来的。

    所以拿雇佣军打雇佣军是最基本的战略,无一例外。

    雇佣军的来源很丰富——赌光了家产的赌徒、从穷地方背井离乡想要出人头地的年轻人、荒了收成的农民、或者单纯寻找刺激的流氓混混。

    这些人依仗着自己还算自信的能量等级,都想着要在战场上混点报酬,不过他们参与的场战斗就会决定今后的命运。

    运气好的,会被流在地上的肠子、挂在树上的胳膊吓破胆,然后变成逃兵。两年以后,在酒馆里吹上一段自己的光辉战果,老老实实的干点能挣小钱的营生。

    稍微背运一点的,波冲锋就挂了,从此也就没什么烦心事儿了。

    最倒霉的,大概就是在战里学到了一些东西,靠着自己的智慧和努力逐渐提升实力的那些家伙了。他们毫无例外会死于接下来的战斗;或者先加入军队,然后再死于接下来的战斗——带着自己对未来的希望,以及对现实的绝望。

    然而菲欧娜知道,奈什劫尔和源川并不在此例。

    他们不是那些牙关一咬,扛上一把剑就来当雇佣军的平民。菲欧娜在募兵站干了快两年了,源川和奈什劫尔这种人她已经不是次接触了。

    他们是战争之犬。

    这称呼是文雅的说法,口头语上比较常用往往是「野畜生」「狗杂种」或者「战狗」。当然,大概两边都相互妥协了一下吧,市民们为了防止自己被揍,在当事人附近的话,「战狗」变成了最通行的叫法。

    普通人对战狗的反感很强烈而且也很正常的,因为他们确实没干什么好事。

    他们远离自己的家乡,习惯于时时燃起的战火。他们没有任何立场,唯一的标杆就是钱。他们往往出现在最激烈的战区,然后在战争怒涛的夹缝之中,对战败的城邦进行肆无忌惮的劫掠和蹂躏。

    战狗的种种暴行都会被上面默许,因为这本来就是酬劳之外的红利,是吸引猛犬们聚集在麾下的饵食。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毕竟正规军有时候也难免会热血上脑做出类似的事。

    民众们对战狗最负面的情绪,来自于他们追逐着血腥味的特质。

    他们出现的地方,最惨烈的战争就会接踵而来。对于平民们来说,概率是百分之五十对百分之五十,这完全取决于自己看到的那只战狗是身处进攻的一方还是防御的一方。

    战狗们是把战争真正当成觅食场的家伙,他们的情报网比各个国家最大的媒体还要灵敏。在交战两国的战争机器还没启动的时候,他们就会嗅到暴风雨的味道,聚集在战场周围。

    然后他们会押注,选择最有可能胜利的那一方,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主人,暂时的主人。

    如果战狗们真的是在为雇佣自己的国家而出力的话,大概名声会好的多。

    但恰恰相反,他们的能量等级都不低,打起仗来却连初入战场的菜鸟都不如。

    哪怕是最新的新手,也能帮着主力部队消耗一下对手的力量,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杀上一两个人。

    战狗唯一的目的就是捞钱,为背后的势力拼命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会漫不经心的应付着战斗,保存着力量,然后在己方胜利的时候,开始发起针对平民的暴行。

    单单是抢夺财物也就罢了。像他们这种一直游离在战争边缘的人,心理变态的程度往往远超普通人的想象。

    或许有很多战狗并不是如此,但这种针对他们的固化印象已经延绵了数百年。

    战争之犬,或许是海蓝大陆的文艺作品中最青睐的反面角色——他们相当称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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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欧娜的童年和其他人一样,也是被「再哭就让战争之犬把你叼走」之类的威慑吓大的。在募兵站刚开始接待战狗的时候,她可是抱上了一万分的小心。

    不过活干的时间长了,根深蒂固的概念慢慢的被扭转了。因为她发现,战狗们往往比那些普通雇佣兵要聪明的多。

    聪明这个词可不简单,因为聪明能让人活久一点。

    战狗就是雇佣军中活的最久的那一批,自然比只会喝酒赌博的落魄鬼和地痞脑子好用。而聪明人,无论做什么都要比蠢货出色,哪怕是赌博。

    所以战狗们形形色色的性格会令人讨厌,但终归要比那些流民和赌鬼要自负一些。这就意味着,他们不那么野蛮。

    相对于浑身酒臭、胡子上沾满口腔脓液的普通雇佣兵而言,菲欧娜更喜欢战狗。

    不过后来有个战狗在菲欧娜的募兵站门口,因为口角和另一个雇佣兵发生了冲突。他把对方的下巴直接用能量撕了下来,然后跑了。修然城对他发了通缉,仅仅如此。

    这只战狗在撕裂对方下颚的时候,那种冷酷残忍的眼神,是菲欧娜最后的印象。毫无负罪感,那只战狗露出的神情,根本没把自己杀掉的那家伙当做是人。

    直到那时候,她才看懂战狗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所在的是另一个世界。

    这些珍贵的经验,让菲欧娜很巧妙地把握住了和战狗打交道的尺度。她可以驾轻就熟的和他们打好关系,甚至占一些金钱上的便宜,同时也能够保证自己与他们的安全距离。

    不过,菲欧娜给自己定下的律条,在奈什劫尔和源川来到的时候被打破了。

    因为这两个人太随便了。

    他们没有其他战狗的异类感。而和普通雇佣兵相比,他们两个的衣服很干净,而且一点也不粗鲁。

    菲欧娜坐柜台是真坐烦了。所以两个月前,这两个家伙死皮赖脸的来这里蹭空调的时候,她便睁一眼闭一眼,听他们拿出以前的事情吹牛权当解闷。

    不到一个月,奈什劫尔借口没钱住旅店,干脆搬到了菲欧娜在募兵站楼上的小公寓里。

    晚上有了这么一个床伴抚慰寂寞感,菲欧娜感觉很开心。奈什劫尔做事有分寸,从不会到了半夜才带着酒味从酒馆跑回来。就算偶尔有那么一两次喝的有些上头,他也会很体贴的与源川一起,在募兵站里面打地铺。

    是的,两人旅店的房间退租以后,源川就一直在募兵站里打地铺。

    募兵站是实打实的市政下属部门,闲杂人等是绝对不允许滞留的,不过菲欧娜从来没把这放在心上。大晚上的关门锁窗,哪有人会闲的来查这破事儿。

    可是大白天就不一样了。

    奈什劫尔在那坐着看杂志,可以理解为正在排队等待处理问题的客户。可源川这搭了凳子在柜台里面打瞌睡,无论如何都糊弄不过去。

    菲欧娜做事很小心,这份儿公职工作对她这样一个出身贫民区的姑娘来说,实在是太过来之不易。

    连推带搡的把源川赶到柜台外面,源川一脸的不乐意。

    「外面空调吹得厉害!」源川嚷嚷。

    「别给我找麻烦!」菲欧娜忍着笑,伸手推着。

    源川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凑到奈什劫尔旁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杂志。这时候菲欧娜才发现,奈什劫尔那本男性杂志里面还夹着一本别的什么书。

    「别装样儿了。」源川捻了捻手里的铜纸,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奈什劫尔把那本巴掌书塞进衣服里,看起来并没有因为源川冒冒失失的动作生气,也没觉得自己被戳穿是什么尴尬的事。

    菲欧娜好奇的凑过去:「什么书啊?藏着掖着的。」

    就在这个时候,募兵站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那声音是朝着这边来的,人还不少。

    募兵站和旁边的披萨店一样,是由三扇落地的大玻璃构成的门头。菲欧娜比较勤快,玻璃擦的很干净,所以视野不错。她走到落地玻璃旁边,往外看了看,顿时嗓子一紧。

    本以为是一些雇佣兵,没料到外面竟然开过来一整队的正规军。

    十几名身穿精铸制式铠甲的战士顺着募兵站门口的长街向这边整齐划一的走着。他们紧随着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带着肃然的压抑感直冲这边而来。

    那个女人的年龄只比菲欧娜稍微大一点,一张清爽的脸冷如寒霜。她挽着很好看的挑高发髻,身上穿着华丽的半身铠甲,腰间挂了一把魔力加护过的高级长剑。长长的黑色披风在女人的身后随风摆动,披风上的刺金纹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菲欧娜看清那个女人面孔的时候吓得一个激灵。她连忙扭头,拿手指对奈什劫尔胡乱比划了几下,郑重警告让他们老实呆着。

    源川和奈什劫尔并排坐在沙发里,不约而同抬眼皮瞟了她一下,完全没把她当回事儿。

    菲欧娜顾不上他们,手忙脚乱的整理了一下募兵站里的桌椅摆设,然后慌慌张张的打开门,迎了出去。

    十几名正规军已经在募兵站前列队,领头的女孩抬头扫了扫募兵站的牌子,又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根本没把眼睛落在僵立在门边的菲欧娜身上。

    「殿下……」菲欧娜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

    站在募兵站门前的是修然城的公女朵恩,是修然公爵的长女。她十六岁的时候就以天才之姿进入修然大学深造,并在五年之后以斐然的成绩毕业。朵恩公女深受公爵宠爱,她展现在领民之前的形象也是由精明强干、雷厉风行这种褒义词组成的。

    在修然城领民的眼中,这个女孩就是这座城市的标志之一,大多数人提起她的时候都带着一点自豪的情绪。

    不过把她当做平时聊天的谈资是一回事,亲身站到她旁边则是另外一回事。此时此刻的菲欧娜额头冒汗心里打鼓,不知道朵恩公女出现在这个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

    以她这种身份,毫无预兆的跑到城南来,把平民身份的菲欧娜吓得够呛。

    公爵之女的身边跟着一位身披白色遮阳斗篷的中年男性。男人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他俯身靠向朵恩,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菲欧娜竖着耳朵,不过什么也没听见。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公女——之前只能在大型庆典的时候隔着几百米遥望的高等贵族,这种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可是来之不易的。菲欧娜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公女细嫩耳垂上那支小小的白晶耳环吸引了。

    肯定超级贵,她想。

    朵恩面无表情的听完男人的耳语,然后将目光移到了菲欧娜的身上。「你是负责人?」

    菲欧娜连忙把头垂下:「是的,殿下!」

    朵恩只看了她一眼,随即抬手向坐在里面的奈什劫尔和源川指了一下:「干什么的?」

    「是来应征注册的雇佣军,殿下!」菲欧娜躬着身,抬头偷偷观察公女的反应。

    朵恩的眼睛眯了起来,菲欧娜立刻出了一身的冷汗——坏了,她知道我在撒谎。

    不过朵恩公女没多说什么,她对后面一个战士挥了挥手:「鲁埃尔。」

    那名战士不到三十岁,身材高大魁梧,穿的铠甲也比其他士兵更加厚重,背上一把双手重剑很有分量。他是那种花岗岩类型的男人,有着充满雄性气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