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和方应看的he
我似乎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与那惊才艳艳的男子再次见面。 我仍是刚下山的江湖侠客，他仍是权倾朝野的神通侯。 “兄弟……我这，都是好马，来挑一匹？” “嗯……这位大哥……请问，现在是什么年号啊？”我有些不好意思。 “现在？今年是政和二年啊！” 政和二年……我记得之前……我去云州的时候，已经是宣和年间了……相差了……将近十年？ 我正恍然，忽而城门马蹄沓沓，一队人马奔至，为首者身着锦袍软甲，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是方应看。 他看向我，深邃的眼神好似有一种魔力，让我失魂落魄。 “你就是无情在三清山的小师弟？” “啊？” 怔愣间，方应看已经下马。他就像过去一般，挥开扇子走到我身边，又轻轻阖扇，似在憋笑：“看来……他的小师弟……不怎么聪明。” “你……”我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谁？” 快说啊，说你是方应看！ “方应看。”方应看挑眉，看上去心情极好。 方应看……是方应看……太好了…… 不知不觉，我的视野就模糊了。 方应看的表情变了。他拿出一方绢帕，似乎想擦我的眼角，却又停在空中，最终交到我的手里：“哭什么？” 我不能说话，怕一说话就要失控了。到时候，岂不是全街的人都要看过来，说方侯爷欺负人？ “莫不是见我的马儿俊……羡慕哭了？”方应看竟然还有心思打趣我。 我还是说不出话来。 “为一匹马儿落泪……你真是我见过最——”不待方应看说完此话，我已经抱住他。 “你活着……真好。”我道。 记忆里全是血，早已记不住最后自己在云州到底有没有寻到他……我还以为，我永远失去了他。哪想，一睁眼又回到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什么神通侯方应看，只有明昭侯方承意。 方承意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我不可能活着，更不可能遇见方应看……可方应看，已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没有他的日子，就感觉了无生趣，无甚意义。 我本以为……这奇幻的遭遇，悸动的感情只能自己品尝……没想到，自己还有再回来的一天。怎能不喜极而泣？ 我贪婪地呼吸着他怀抱里的龙涎香，下一刻，他揽住我的腰，将我带上马，而后坐在我身后，调转马头，向城外奔驰去。 “侯爷断袖啦！！”马夫的声音被远远抛在身后。 马儿跑得好快，哒哒马蹄恰似我的心跳，震耳欲聋。他的气息就在我耳边，他的臂膀揽着我的腹部，我的脊背紧紧贴着他宽阔的胸膛…… 马儿一直跑到荒郊湖畔才停下，方应看从身后紧紧抱住我：“你记得……你都记得……” “我记得。”我道。 “你都记得？” “……我只记得，我去云州寻你……却似乎……没有寻到你。” “你寻到我了……燕云十六州收复了……我带你浪迹天涯，去了好多地方，看了好多美景……我们寻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终老……”方应看的声音很低哑，带着鼻音。 他哭了吗？ “那……真好……”可惜我记不得了。 “我很想你。”方应看哑道。 他就是哭了，还不想我看见，故意从身后抱我。 我的视野渐渐清晰，忍不住笑道：“方才相遇的时候……你还游刃有余……说我笨……怎么现在，躲在我肩旁哭泣？” “……之前是我装的，怕你……不认得我，想和你，有一个美好的开始。”方应看道。 我转过头：“方应看，我记得。” “嗯。”他垂下眼，低头叼住我的唇亲吻。 只是轻柔地两唇品磨吮啄，却足以让气息缭乱，让欲望蓬勃。 良久，我们才分开。 “不错……懂得换气了。”方应看轻笑，抚摸我的头发，一头黑发。 我脸上发烧，侧过脸：“不及方侯爷，经验丰富。” “你吃醋？” 我哼了一声：“我喝醋。” “我身边只有你。”方应看道。 他抓住我的手，解开我的护腕，露出我手腕上的蝎子纹。 “怎么了？”我有些疑惑。 “带你治病。”方应看道，“这一次……绝不会重蹈覆辙。” 方应看似乎把他的神通侯府丢了，孤身陪我去药王谷治病，后来又因我的病跑遍大江南北。 “小看……你不是……想改变这个大宋吗？”我有些忧心，“治病……我自己可以的。” “不可以，我要陪着你。”方应看道。 “可……你的志向呢？你想做的事呢？”我问道，“你一直陪着我……我觉得……我拖累了你。” “不是拖累。放心……我不会忘。”方应看道，“相信我好吗？我已经布局多年，现在，正是收网的时刻。左右无事，不如陪你。” 有了方应看这句话，我才放心下来。 我们最终在药王谷小住。赖神医时刻调节我的身体，除了喝药，习武，方应看还会给我吹笛子听……是上一世，问舟师兄所谱的冰心曲。 与在神通侯府不同，方应看少了许多应酬和公事，我发现他除了勤练武以外，还非常爱看书，我便与他一起看起来。除了以前就爱看的兵书，他现在还看什么《资治通鉴》、《群书治要》，就连四书五经也有所涉猎。我也就跟着也看起来。 “看得如何？”我抬头时，方应看问道。 “看着好累。”我道，“虽然读得下去，但兴致并不怎么高。” 方应看朗笑：“有用的东西，多数时候都很枯燥。有趣的东西，很多时候都很廉价。若求娱乐，自然看点趣事较好。可想做点大事……还是得静心沉气。” “这话不错。但能做到你这样的……太少了。”我道。 “不是他们做不到，是他们觉得自己做不到。”方应看放下书，“世人皆说，专精一处，方成大师，但我偏不信，所以我学百般兵器，看百类书籍，广泛涉猎，从不止步。庸人只能学一物，可能他们确实天资愚钝，但更多地，是因为他们不想下功夫，不想费精力。天才却能学万物为己用，需要什么学什么，只要能达成目的，就细心钻研，从不设限。” “天下庸人很多，也不能求人人都尽善尽美。所以……自古以来，都是能者多劳。百姓嘛……安居乐业就好了。不过……说到专精一处，我想世人也有可能误会了它的含义。其实专精一处与广泛涉猎并无冲突。”我合上书，“博学而专工，才能做出最好的器物。正如造兵器，不仅得知道矿铁、工艺、几何，还要通计算，懂力学，甚至对作战人员、作战场景有预判。如此，才能以最小的损耗造出最尖锐、最实用的武器。专精一处，本是叮嘱世人做事静心，不要三心二意，但专精一处从不代表要专学一处——专学一处一定无法专精一处。” 方应看点头：“你这番见解倒是我未曾想过的。不过……我很认可你的话。” “只是这样想来，不免有些遗憾。朝廷所需的人才太多，五花八门，但考核却过于单一。相同的考核，筛出同质的人才，在种类上却不免有些捉襟见肘，最终草草安排，有些臣子又从头学起，实在是……浪费光阴。” “那阿鸿有何见地？” “因事设考，科科不同……或许可以。不过，这也仅仅是设想，太过草率。其中的诸多繁琐……恐怕足以让这一计划搁浅。”我道。 “有机会……可以试试。”方应看道。 我在医庐调养大半年，每日与方应看看书练武，偶尔亲密，日子过得平淡又快乐。 没过多久，我在药王谷看到了燕无归和花将离。他们这一世竟然为方应看效力。待他二人离去，我才询问：“那个……他们的主人……姬摇花……” “死了。”方应看正在擦剑，“无情亲自杀的。” “无情？那么快？” “……嗯。”方应看道，“他也有……上一世的记忆。” “啊？”我一愣。 方应看抬眼。 “那燕无归他们……” “他们……不记得。”方应看道，“你的师兄师姐……还有其他人，都不记得。除了你，我……还有无情。” “哦……”我点点头。 方应看低头，归剑入鞘：“阿鸿……猎物已经入网了，要变天了。” “你要……回去了吗？”我问道。 “你与我一起……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对吗？”方应看走到我身边，抚摸上我的脸。 “嗯。我陪你。” 可我万万想不到，这一世……方应看如此大胆。 一切都发生地太快。 某日官家暴毙，未留遗诏。明明上一世，官家还子嗣众多，结果这一世，官家子嗣稀薄，如今活着的，唯有三人，赵桓、赵楷、赵枢。傅宗书在这一世的势力比上一世还强盛，因此不甘继续做蔡京的下属，而是和蔡京掐起来，想插手皇位继承人的决定。然而，三位皇子一直以来也互相猜忌，明刀暗枪，在朝廷局势变动时，赵楷宫变，赵桓身死，赵枢又在傅宗书支持下包围了赵楷。 傅宗书以蔡京撺掇皇子赵楷弑君宫变为由打压蔡京一派。一时朝中人人自危，见傅宗书势强，纷纷投靠傅宗书。这时，被软禁的赵楷逝世，方应看以蔡京义子的身份回京，竟然抛出了是赵枢弑君宫变还逼死赵楷的证据。 证据确凿，赵枢无缘帝位。傅宗书落马。 帝位仍然空悬，而官家的兄弟也都死了，只能从宗师子弟中寻找继承人。 我莫名其妙就被推了出去，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某某某还证明我是赵佖之子，我的母亲是赵佖原配惜霜。离谱的是宗谱上还当真有我的名字……长子赵有鸿。 戏本都不敢这么演！！！！！ 我懵了。 自然有人还推荐了其他备选人，奈何方应看是蔡京义子，蔡京在朝廷中势力广泛。之前投靠傅宗书的墙头草更是马上向方应看投诚，希望方应看在蔡京面前美言几句。 总之……我就被架上火台，被朝廷众臣敲定是下一任皇帝了。 荒唐！荒谬！！方应看怎能将此等大事当做儿戏？！ 可此时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不能拒绝。三位皇子的赤血未干，已经昭示这宫墙之内是多么危险。我一旦拒绝……政治失败往往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真成了皇帝，方应看求见我，我直接不理。我倒也没有不给面子，还是让米公公带他进来了，可是呢……他说话，我就是不理他。 殿里只剩下我二人。方应看走近：“阿鸿……你还在生我气？” 他一放低语气，我就忍不住心软。可是这次的事情……太严重了。 “为何……之前不问问我愿不愿意？”我问道，“这可是大事，岂能儿戏？！” “一国之君的存亡废立都被你把玩于股掌之间……礼法何在？你可知……此等动乱……会造成多大的影响？这样的……随意的风气，会自上而下，让整个大宋更加腐朽！”我说得小声，语气却透着责问。 方应看摇摇头：“或许你不理解我，认为我践踏法度……可我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我不想再将时间耗费在无意义的事上。” “这已经是我第四次重来了。之前三世，我每一世都殚精竭虑，谨小慎微，一点点往上爬，直到掌握足够的权柄，有足够丰富的羽毛，庇护一方百姓。你可知……我用了多久？”方应看望向我。 “第一世……直到我死……我也没能真正改变大宋。我最后所见，是金国铁骑直踏汴京，我与城共亡。那时候……算来……我已经三十六，在朝中蹉跎了二十年。我那时以为只要自己位置够高，权势足够，就能保护该保护的人，从而慢慢改变大宋……是我太天真，虎狼在侧，哪容我这般徐徐图谋？” “第二世，我早知靖康之变，也一直为此而筹备。过往，我依附蔡京得势，可蔡京是个小人，在他身边，我可以是呼风唤雨的神通侯，却无法真正掌握实权——能改变军制的实权。为此，我必须掰倒蔡京……我收拢了许多江湖人士为我效力，其中便有顾惜朝。而傅宗书，是我看上的靶子。” “可第二世没有你……我颇费了一番力气，好不容易拦住金兵南下，却无望收复燕云十六州。为了维持和平，大宋竟又向金国交岁币。而秦桧……这个后来出现的jian臣，害了我。那一世我死于陷害……四十六岁，比第一世多活了十年。” “眨眼就是第三世了。我吸取教训，必须让官家绝对信任我，又不可让群臣反了我。我只能做戏。也就是在这期间，我在沧州大牢偶遇戚少商营救楚相玉，这才知道了你的身世。但当时，楚相玉不欲提，我也就没告诉你。后来，我靠第二世的方法扳倒蔡京和傅宗书，通过救驾与放弃相位获得官家绝对的信任，我宁愿做一个持特令行事的鹰犬，只要我有改变军制的权柄……五年，仅仅五年，我就用非常手段完成了非常之事，大宋军制焕然一新。又因为你的协助，我仅仅用了三年，就收回燕云十六州，金军再难南下。这一切……只用了九年，九年。若再加上我之前的时光，也仅仅十八年。比第一世少两年，结局比第一世更好。” “无情说我以天下为棋子……棋子？若苍生是棋子，我又何必心急。”方应看望向我，“阿鸿……你觉得我践踏法度，可这一切，只用了三年。如今才政和二年，我们有更多时间改变大宋，做一些实事，而非放在朝廷内部的尔虞我诈中。上一世……你忘记的盛世繁华，这一世，你可以亲眼看见，更早看见，甚至让它更好。” 我一时无法言语。 我万万没想到，方应看身上，有如此多秘密。 第一世与汴京共亡，第二世被jian臣所害……皆非善终。 我抱住他：“一定很疼，你一定很疼……” 之前梦见的残兵归城反被杀，可是方应看之前某世受的苦？那真是……太痛了……太痛了…… 方应看抱住我：“好疼。” “这一世绝不会……不会的。”我哭道。 “嗯……有你在，我就不疼了。”方应看道，“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以后……一定告诉你。” “嗯……我会学着……去做一个好皇帝，把你护得好好的。”我道，“幸好……幸好我来了……” 要是没有我，方应看可怎么办呀？孤身一人，不得善终吗？ “我也担心你不来，算好了上一世你出现的日子，专门回汴京……那段时间，我经常做噩梦，梦到自己策马入城，举目望去，没有你，反而是满目疮痍……就好像第二世第三世都是一场梦，一场我死亡时做的梦。”方应看道。 “不是梦……”我道，“是真实。” 我忍不住将自己的过去也告诉方应看。从干娘到方承意，从逆水寒手游到遇见逆水寒，甚至后面间隙中遇见了鸿儿，我都告诉了方应看，毫无保留。 “若不是干娘点满我那么多技能……我怕也帮助不了你什么……”我道。 “你是角色……我是npc？”方应看还没反应过来。 我点点头：“不过……虽然我们的世界都是游戏，但对于我们而言，难道不就是一种真实吗？” “是……是真实。”方应看点头，他看上去还有些恍惚，“那你……想回去吗？” 我摇头：“不想。那个世界里，三清山的小师弟小师妹多的去了，干娘虽然是我的存在父母，但是……她想再捏个人也轻松得很。我在那里……什么也不是。倒是这里……无拘无束，还有爱我的你，我为何要离去？” “那你在这陪我，生生世世……”他低下头，将下巴搁在我肩侧。 “好啊，生生世世。”我轻轻拍他的背。 “你会不会厌倦？如果……永远重生，我们的时间……永远限定在这大宋？”方应看有些担心。 “有你，我不怕。” “好极……好极……” 我没有告诉他的是，我要让他今后每一世，都看见大宋繁华，用无尽的美好，治愈他两世悲苦。 他说的对，韶光易逝，不堪蹉跎。还是早些创这盛世繁华吧。 再度睁开眼，却是在樊楼。 有些意犹未尽。 梦里，我与方应看君臣相携，共创盛世。我们用更少的时间整顿了朝堂和军队，收服了燕云十六州，后来……还将疆土扩展到了更西边和更北边。 唯一的小矛盾……是群臣建议我立后纳妃，方应看生闷气。我怎会委屈方应看？我将折子全压下，过继宗族子嗣为子，与方应看一同悉心教导。后来，那小子学得还不错。 再后来……他乞老，我禅位，我与他离开汴京，去大江南北游历。后来，因为我身怀蛊毒，哪怕精心调养，四十五岁时还是到了大限之龄。彼时……我们才游历了一年。我请方应看将我炼成药人，陪着他，他却似乎很抗拒。我这才知晓……原来第三世的结局，是他骗我的。我在上一世就成了他的药人，没记忆，没智商，不说话……后来被宋尧杀死了。他害怕……他害怕重蹈覆辙。他宁愿与我一同死。可他那时候，才五十岁，身体康健，还可以活好久。 我特意问了九灵，只要时机得当，药人是可以说话的，完美的药人，甚至有记忆。 于是我瞒着他悄悄做了。若是个残次品，就让九灵把我埋了。若是个完美的药人，就让我去寻方应看。 好在……这一回，我是一名完美的药人。于是，我又可以陪在他身边，随他去很多地方，直到最后，寻到他最爱的渔村，一起沉眠。 一觉醒来，却又回到了这边的世界。我不知是否会错过方应看的第五世，因此这几天非常着急。 我努力睡觉，却都失败了。我无法联系上那个世界。 无奈之下，我打算再去明昭侯府，求方承意助我一臂之力。哪想，刚到庄园门口，就见方侯爷。 游戏何时出召唤功能了？npc也能到庄园里？ 我还是朝方侯爷一礼：“侯爷，你来我这坐坐逛逛吗？”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态度很亲切。 方侯爷转过身来：“阿鸿……” 一样的打扮，一样的面容，只是……方承意可不会叫我阿鸿…… “方应看！？”我有些吃惊。 “是我。”他应下。 我猛地扑过去，被他抱进怀里。 “阿鸿，陪我转世轮回太苦……这次，换我陪你。” （正文剧情完，rourou有时间再补到番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