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那个房间里
人类适应环境的速度总是超出他们自己的想象。 刘皓这样想着，试图安慰以过于快的速度接受了每周必须去叶修那里报道的事实的自己。这完全不是自己太没骨气，面对这种不可改变的现实，任谁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的吧？ 但是人性所不能解释的是，为什么自从上一次从叶修那里回来后，自己就时不时地会想起那天——房间里调得很暗的灯光和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自己攥在手心的叶修训练裤的面料，还有那短短一秒里拂过自己眼下的手指的温度，甚至，那个曾经让自己无比厌恶的、漫不经心的声音。 自己不会是，真的在向叶修撒娇吧？经历了第三天失眠的刘皓，木着脑子想着叶修当时说的话，第七次在晨间训练中被队友的练习战矛刺中。所幸他终于在拿到第三张印满红色警示字体的成绩单时猛地清醒过来，不对，叶修上次最后说了啥来着，这东西是不是现在正躺在叶修的书桌上呢。 对叶修的恐惧，不对，对于打脸叶修的监视行为的决心让刘皓迅速收拾了心情，得出了一个让自己颇为满意的结论：那么多年来从未真正想管过自己的叶修突然大脑短路，开始想要尽到自己曾经的职责，自己会多虑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了。接下来的两天，刘皓抱着一定要让叶修抓不到自己任何纰漏的信念，竟然一转前些天的魂不守舍，以异常高昂的精神状态地完成了自己的每一项任务。 这种让人满意的状态一直延续到了周六早上，刘皓刚刚完成了最后一点的个人任务反思，正准备出发去总部时，被呼啸其中一个队员叫住了。眼看着就要错过去总部的班车，刘皓刚想推脱说自己还有事，一个闪现的念头突然让他闭上了嘴——自己竟然对于送上门去被叶修教训这件事那么积极守时，这简直太不正常了——然后在他再一次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挤挤挨挨地坐在了所有队友中间，身边都是举杯畅饮的、举着麦克风鬼哭狼嚎的大小伙子和姑娘们。 啊，对了，每个月一次的队内聚会。每一次都在聚会上如鱼得水长袖善舞的自己，竟然第一次忘记了聚会的时间；更可怕的是，明明身处无比熟稔和擅长的场景中，脑子里反复出现的，竟然还是那个安静得仿佛如可以吸进所有声音和情绪的房间。刘皓确定自己心中有些、或者说实话是远超正常程度的不安，但他又不想太快跟叶修的yin威认输，竟在来回拉扯中，捱到了聚会结束。 出门一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刘皓心中立刻警铃大作，像是没有听到身后队友们的声音一般，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大门冲刺。去往总部的最后一班车早就出发了，现在只有搭车和步行两种选择。不敢再耽误时间去赌下一辆可以搭的车什么时候会来，刘皓埋头便以行军的姿态向总部跑去。 －－－ 终于在月亮升起来之前跑到了总部的大门口，从来没在非工作时间来过总部的刘皓第一次发现原来总部的大门竟然会在晚上关上。无法出示自己为什么要在此刻必须进入总部的文件，刘皓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门口等着卫兵给叶修打电话。 最好不要接，千万不要接。刘皓在内心祈祷，这样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回去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听筒里传出来的叶修懒洋洋的声音。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总部的大门，刘皓费劲地辨认着到了晚上变得跟白天完全不一样的门廊和无数看上去一模一样的门，有种自己永远也找不到叶修那一扇小小的，不起眼的门的心情。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每次在靠近叶修的时候都会变得一塌糊涂，变得完全，不像那个熟悉的、自己完全可以掌控的自己。 用力地用袖子擦着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的黏腻，刘皓靠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也许自己只是累了，毕竟刚刚跑过了一整段正式拉练的距离。但自己感觉好像更累。累到连走到叶修门口的那段路，都像是长到要让自己耗尽力气，都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刘皓把脸埋进臂弯里，只盼望着这时候不要有谁走到走廊上，好心地要给自己指路。如果自己今天还能更糟一点的话，那就是被其他人看到这一副乱七八糟的德行，再被人认出来，“啊这不就是呼啸的刘副队吗” 怕什么就来什么，刘皓埋在手臂里的视线余光万分紧张地捕捉到，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而且在顿了半晌后，开始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现在装晕过去的话，会不会好一点。刘皓崩溃地边思考，边把脸在手臂里迈得更深了一点。 “这是找不着路了？” 是叶修的声音。 刘皓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 被叶修领着，沿着走廊走到了最后一扇门，刘皓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怎么也找不到的目的地，只跟自己距离十几步。也幸亏如此，接到了电话却迟迟等不来刘皓的叶修，一打开房门就看到了在远处墙角的那只人型鸵鸟。 刘皓很难形容自己那种幸好发现自己的人正好是叶修的心情。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情甚至让他忘记了自己差点就失约，而且，叶修的桌上可能已经放着三份自己惨不忍睹的训练成绩单。 直到他看到叶修又坐在了床角。跟上周一模一样的位置。 同样的环境和人物，让记忆鲜明得就像前一秒刚刚发生一样。这一整个星期都在脑子里不听话地翻腾的所有的感受，都像是在这一刻从刘皓的每一个毛孔里钻进了他的皮肤，让他忍不住轻轻战栗。 但是这次叶修倒没有直接开始“训练”的意思。刘皓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战战兢兢地坐在了他正对面的椅子上，不知道自己是更期待他不要多说直接给自己一顿痛打好，还是在期待一些更多的。自己迟到了那么久，叶修应该会生气吧？还有自己的训练成绩，不知道叶修要怎么跟自己算这笔账。刘皓在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 看着自己对面这位每天都人模狗样的刘副队以这样一副尊容在半夜出现在自己面前，还用一脸心惊胆战的表情在理直气壮地走神，叶修觉得自己简直无语到想要笑出声。 哦不对，他应该已经笑出声了，因为刘皓现在正红着脸用一种很悲愤地表情瞪着自己。清了清嗓子，叶修觉得自己应该先问一下为什么刘皓觉得自己得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来陪他训练，然而话说出口，就变成了，“你这是，跑过来的？” 也许是惊讶于叶修什么时候竟然变得会讲人话了，刘皓对这个问题仿佛没听懂似的迟疑了半晌，然后才结结巴巴地解释：“今...今天我们有队内聚会，所以...所以才没有赶上...最后一班车。” 叶修很想提醒他，其实除了跑过来通知他之外其实还有打电话这个选项，但是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也不是特别不欢迎这种出乎意料的造访。于是他咽下了快到齿边的这句恳切的建议，提出了另一条同样中肯的建议，“你最好现在去冲个澡，...” 刘皓接住了叶修扔过来的毛巾，晕头晕脑地开始往浴室走，然后被他紧接着的下半句气得差点想把毛巾重新扔回叶修的脸上，“虽然待会儿你肯定还会哭得满头大汗。” －－－ 刘皓当然不敢真的对叶修的预言做出什么强硬的回应，同样也不敢在浴室磨蹭太长的时间，哪怕他知道出来后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根本没有带换洗衣物的刘皓犹豫了一瞬间自己是不是根本用不着穿上衣服走出去，反正叶修说不定也会让自己光着屁股挨打。然后叶修就递进来了一件自己的衬衫。 不过也只有一件衬衫。 穿上后走进房间的刘皓羞耻得觉得自己还不如直接光着身子——自己也真是，竟然会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叶修真的是好意。不过所幸叶修这次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床上放好的抱枕示意他趴上去。 这理论上来讲是一个刘皓相当熟悉的受罚姿势，而且在叶修面前光屁股挨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不过身上穿着属于叶修的衬衫，又光着下半身趴在叶修的床上，虽然可能比上次被按在腿上用巴掌打屁股要好上那么一些，刘皓还是觉得自己的脸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搁。 于是他又采取了屡试不爽的鸵鸟策略，眼一闭心一横趴到了枕头上，接着迅速把头埋进了臂弯里，仿佛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忽略自己正在抱枕的帮助下高高翘起的臀峰，和在叶修面前一丝不挂的下半身。他甚至忘记去关注这次叶修选的刑具是什么，直到他骤然听到风声，然后伴随着身后的火辣辣的疼痛的清脆的一声“啪！”。 刘皓这才意识到叶修这次用的是皮拍。皮拍的特点就是，每次落到皮rou上的瞬间都会特别地疼，而且皮料与皮肤相触的声音也会尤其响亮；但和它吓人的架势相反，一顿皮拍之下，不论当下有多疼，只要施刑者想，都可以尽量不留下伤痕或者只留下极易恢复的痕迹。 看来这家伙多少还有点人性。刘皓这样想着，接着便结结实实地又挨上了一下，一下没忍住就喊出了声。 刘皓非常怀疑自己听到了自己背后叶修的轻笑声，但是他还来不及抗议，保持相同频率的下一拍便紧接着赶到。刘皓连忙攥紧身下的被子，试图抓紧每一击的间隙思索早就忘得精光的熬刑技巧。叶修的声音在身后适时响起：“嘴巴呼气，肩膀放松，身体不要绷得那么紧。” 天呐，这家伙是怎么做到边说话，手上拍子的频率一拍不落的。刘皓一边急急忙忙地照着叶修的话去做，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又骂了一遍叶修果然不是人。 但是无论熬刑技巧运用得如何，身后一下紧接着一下的痛感终究不是可以忽略甚至于稍微减轻的程度。虽然叶修明显每一拍都落在了不同的地方，以令人发指的准确度维持了两瓣屁股上疼痛的均匀分布，随着拍数的增多，刘皓的屁股还是以不慢的速度迅速地从粉红变成浅红，再变成更鲜艳一些的红色。 随之变得更加惨烈的，就是刘皓的哭声了。虽然刘皓发誓自己绝对有在拼命努力不让自己太快地在叶修面前丢盔弃甲，哭得一塌糊涂，但是叶修清楚地记得，在第二十三下的时候，其实刘皓就已经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接下来的十几下，伴随着的基本上都是没在掩饰的扯着嗓子的哭嚎声。 忍不住思考了一下自己这房间的隔音效果，叶修最终还是放弃了为刘副队的面子考虑。毕竟对于每次挨打必哭的家伙来说，还是哭出来比较舒服一点。只是一直哭，脱水倒是更值得考虑的问题。 果然如叶修所预言哭得满头大汗的刘皓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身后的拍子停了。然后那个在他心里被骂了千万次的叶修，现在正在他面前弯腰低头看着他。吓得差点从抱枕上翻下来，刘皓这才注意到叶修的手里正举着一杯水。看叶修也没有打算把水杯递给他的意思，刘皓只能伸过头去，就着叶修的手，一点点慢慢地喝起水来。叶修仿佛一点也不着急，就这样慢慢地陪着刘皓把一整杯水都喝完了。 哭了许久口干舌燥又头脑发晕的刘皓终于在这一杯水的时间里找回了自己的脑子，紧接着便意识到叶修正拿着毛巾擦了一把自己的汗涔涔的脸。他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无故示好，这又是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看到刘皓的眼神逐渐恢复平时“你又想干什么”的精神气，叶修呵呵一笑转头在桌上放下了水杯，拿起皮拍在空中用力挥了挥。 “还记得刚刚打了多少下么？” 语气完全分辨不出来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 不是吧，不是吧，你什么时候说要数数了？！ “最后十下，数出声音。” 这次绝对是认真的语气，“我不按着你，尽全力保持姿势。” “啪！” “一呜啊啊啊啊啊...” 刚刚休息了一会儿的嗓子立刻又带上了着哭腔。刘皓以为刚刚的那一顿已经很疼了，但没想到叶修之前是留了力，而这一下根本是要把身后的皮rou撕开。 这次叶修倒没有立刻接着下一拍，仿佛是给足了时间让刘皓充分体味身后突增的痛感， 果然，在刘皓刚刚收声之后，第二拍便紧接着落下了。 是在刚才一模一样的位置。 刘皓感觉痛感像是在自己的脑中一下子炸开。 叶修的控制力一向变态地精准，刘皓并不是不清楚，也不是没有挨过这样的打法。但是刘皓感觉今天的自己感觉尤其地疼。不仅是身后疼，心口也酸疼得让自己无法继续忍受下去。 “啊呜呜呜呜....叶修你这个混蛋...” 叶修刚想提醒，你刚才忘记报数了，突然听清了他嘟嘟囔囔的哭腔里的控诉。好笑多过于生气，叶修用手里的拍子戳了戳埋在被子里不愿意抬起头来的那颗脑袋。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混蛋了？” 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觉把心里的话喊出来的刘皓感觉自己冷汗都要下来了。他现在竟然更想叶修接着打下一拍，但是叶修偏偏停下了，颇有兴趣地一屁股坐在了自己身边，像是很期待自己的答案。 “我...我疼...” 刘皓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你...你根本不在乎我...” 说完之后刘皓自己都后悔得想咬自己的舌头。这哪儿跟哪儿啊。自己大概又要被叶修这个魔鬼嘲笑了。哦不对，自己刚刚还骂了他，他应该会狠狠地打自己一顿吧。 叶修实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答案，也愣了一愣。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闪过了那个不知道在夜色里跑了多远，却迟迟没能走过来敲响自己房门的少年的身影。在走廊的灯光剪影中，在墙边缩得像是一颗小小的果实。 他同样想起了少年抬起头看见来人是自己时脸上因为太过疲惫都没来得及掩饰的放松和庆幸，还有他记忆中极少在这张脸上出现的，叫做喜悦的情绪。 反正自己最近为这个棘手的家伙已经破了那么多次例了，再多几次好像也无妨。 叶修想着，把拍子收进了柜子。 －－－ 刘皓根本没有想过今夜的结局竟然还有这样的展开。 叶修没好气地宣布如果他不去冲澡的话，就只能睡在地上或者门口。 然后在刘皓下一次有意识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自己已经又冲了一次澡，穿着叶修的另一件衬衣，躺在了叶修的被子里。 在已经入睡呼吸平稳的叶修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