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玄御（中6）

    玄御算准了时间，初次葵水是她阳气最弱的时候，引入阴重的往魂对她身体的损害可以降到最小。现在葵水期过，清沐记忆大概已经融合完成了。

    他身披红色喜袍，静静坐在她身旁，环顾着这间和他历经漫长等待的岁月中一起沉睡在凝滞的地窖中的喜房——完全就是清秋大婚时的样式。

    身边的人有了响动，玄御立马看向她。清沐亦可以称她为清秋，睁开了双眼。

    最初是清沐等玄御醒，如今却形式倒转，换成了玄御等她醒。

    不过对话倒还如既往。

    清秋睁眼，笑着唤到：“师父？”

    玄御呼吸微滞，难道失败了？“...清沐？”

    “那是谁？我是清秋啊。”清秋笑眯眯地问。

    是了，清秋在从军前也是唤他师父的。

    玄御心情并不轻松，按照计划，她现在魂魄归位，应该同时兼具清秋与清沐两世的记忆才对。

    “玄御？”清秋看他出神轻轻唤道，然后问他：“你头发怎么全白了？”

    “吾施法术的后遗症罢了，无大碍。”

    玄御转移话题，忽的声音有些颤抖，能听出明显的激动之情。

    “清秋，还记得吗？这是汝与吾成婚之日...”

    他眼睛越来越亮，金色的眼球在室内光下映照的竟然如同黄金般闪耀，那是他神绪激烈翻腾的征象。

    “嗯...”清秋笑起来，声音又软又柔，是发自肺腑的喜悦，“真好啊...好的像做梦一样。”

    她紧紧地抱住玄御，似乎要把他融入自己的血骨中，生吞活剥。玄御抬手，抱了回去。

    两人的喜袍交缠在一起。

    黑发与白发交缠在一起。

    心与心似乎也交缠在一起...可真的如此完美无隙吗？

    她慢慢覆在玄御耳边询问他，声音里全然的冷意，冷彻入骨，“清秋是谁啊？你好好看看，她是我吗？”

    玄御第一次感觉到了对现况毫无头绪的慌张无措，抱住她的两手僵住，不能动弹。

    “瞧你吓的，”清秋抚摸着他无暇的脸庞，那是人间真美的集合，根本没有一处不和谐不完美。

    她笑的又软又柔，“真少见啊，这种表情。我是谁呢？或许应该说，你现在期望我是谁？”

    玄御哽住，他回答不上来。

    清秋翻弄衣襟，在内衣心口的位置拿出那个被珍藏的很好的香囊——那副象征妻君恩爱的鸳鸯戏水的香囊。

    “啊——难怪硌的我心慌。”清秋抖了抖香囊，缓缓念着上面的名字，“清沐、玄御。”

    玄御神色有一瞬的迷茫慌张，当时清沐娇羞喜悦地递上香囊的样子浮现了在他的眼前。

    他想起与清沐相处的点点滴滴，和遥远的从前的，与清秋相处的点点滴滴，交织在一起，回忆逼得他几乎呼吸不上来。

    “你看向她的时候在回忆我，看向我的时候却会回忆她。”清秋将缝有他名字的香囊递到他手中，死死按住。

    玄御感觉自己的掌心好像正被那个香囊灼伤，伤到了心里。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不懂得怎么去爱。你根本没有爱人的能力。”

    清秋疲惫地阖目，声音中透着nongnong的失望。

    “你找另一个我当我的替身，来不断填补心里的遗憾。”

    “你根本就不在乎她愿不愿意当从前那个自己的替代品，你也根本不在乎我愿不愿意为你犯下的过错赎罪。”

    “你不放过我，也不放过她，因为你只是为了自己的道劫放过你自己。”

    “你耗尽功法只为留下我的一缕魂魄，你明明可以通过其他方式给予她前世记忆，比如造梦，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呵呵。”

    清秋苦笑，想起来那时洞房花烛夜下她被造梦影响，眼前明明切切实实的玄御却在第二天变成了璇玉。

    “是因为你自私。失去一缕魂魄虽不致死，但是会变得格外冷漠寡薄，失去爱的能力，你害怕在你彻底醒过来之前，我，应该说清沐，会爱上其他人。“

    但是一旦她靠近你，靠近自己魂魄，就会重拾起七情六欲。她怎么不会爱上你呢？”

    清秋的最后一句话更是如刀子般锋利地割伤了他自以为是的体面，如审判般一语定论。

    “你是我见过自私的人当中最自私的那个，因为你惯用虚假的自我感动，粉饰你的自私。”

    玄御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红透了眼，心魔攻心，他神海一片翻腾，神绪不宁，只能无力地捂着心口，疼的几欲呕血。

    不是的、不是的。他在心里为自己辩解，吾、只是想汝留下。

    “汝、汝当日大婚的时候，明明保证过一生只娶吾一人，唯爱吾一个...”他慌慌张张地讲出了翻涌的心声，突然噤声。

    清秋脸色一变，紧紧盯着他，“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我大婚时对玑衡说过的话？”

    一个荒谬的、难以置信的真相在她脑海里隐隐浮现。

    “那不是造梦？是移魂？”清秋颤声，她跟玄御了解过，那是一种比取出她一缕魂魄更伤神魄的邪术。

    是通过夺舍自己八字相合的人之躯体，借体还魂，道力惊人的修仙道士甚至能在移魂后将原主rou体暂时替换为自己灵魂的模样。

    难怪那日揭开盖头她看到的是他。

    根本那一晚从头到尾就是他。

    但是清秋在玄御身边长大，熟悉他胜过熟悉自己，她无法理解为何玄御附体璇玉后却总有几分神态不像他。

    除非——她僵硬地扭头看着玄御，声音颤抖，“你的...你的魂魄根本不完整。”

    如果魂魄不完整，就能解释为什么他移魂后无法覆盖璇玉的全部，就能解释他为什么在她大婚后于国师府闭门不出，因为这对他的的神魄道心伤害太大。

    他从遇到她开始，就和失去一缕魂魄清沐一样，几乎没有爱人的能力。

    她头皮开始发麻，和她被他人为地剥离不同，玄御他是自愿为了修仙狠心择去了自己的一缕魂魄。虽然断情绝爱，但是因为他剑走偏锋，魂魄并不完整，才要渡情劫。

    “你这个只为了成仙的疯子。”

    为了保持仙体不染，害怕因为夫妻、亲子关系的契约功亏一篑，堕入凡尘因果轮回，而拒绝与她立下契约，却还不甘心地要去占着玑衡的身体与他行夫妻之实。

    这个移魂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移魂阵法阵眼需受rou之人姓名与移魂人姓名相似，如果更改还需要众人认知皆是认可才行。

    她第二天晨起为璇玉更名为玑衡正是误打误撞破了移魂阵法的阵眼。也间接阻止了玄御进一步的施展邪术，后续夺用玑衡身体导致两人都魂飞魄散。

    清秋低声喃喃着，不想再看他的脸，“你果真自私极致，竟然想着去霸占别人身体，真恶心。”

    “吾为了成仙？”玄御金亮的眼睛渐渐沁上了血色，白发疯长，这是心魔控制不住的前兆，他声音越来越激动崩溃，全然不似以往的沉静，“吾要为了成仙，吾何故自毁神魄？自堕道心？！”